我的文学之路

刘保法

我出生在上海市郊一个农民家庭里。父亲在我 8 岁那年就去世了, 全家靠母亲含辛茹苦地务农和已出嫁的姐姐的帮助,勉强度日。在这样的环境里,就连吃饱肚子都成问题,更不要说拥有书籍、钢琴之类的熏陶了。但这一切,丝毫也没有影响我对文学艺术的浓厚兴趣。

我最早受到文学熏陶,来自母亲讲述的民间故事。母亲目不识丁, 但记性特好,肚里有着讲不完的故事。我不会忘记家乡的夏夜。我卧在门板上看星星,母亲在旁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给我讲故事的情景。些故事,便是我啜饮的第一口文学乳汁。

待到上学认了不少字时,母亲的那些民间故事远远不能满足我的欲望了。渴望读书、喜欢画画、唱歌和摆弄乐器的我,便想方设法为自己创造一些艺术的环境。我至今都没有弄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使我这个贫农的儿子如此痴迷于文学艺术。

哥哥读过的文学课本,可以说是我最好的课外阅读了。我准备了一个大纸板箱,把那些课本编了号,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箱内,一有空就翻出来读。以后,每当积攒到了一点零钱,就买本书充实我的纸板图书箱。到我考上师范学校的时候,我那纸板箱里,已经拥有 100 多本藏书了。

离家两百米处,有一片小树林。我常常一放学就朝那里跑。我趴在他塘边听小虫悦耳的鸣叫声,迎着清风闻甜丝丝的野花香,或音干脆就朝草地上一躺,让自己进入想入非非的幻想世界。小树林里还有一棵高大的榆树, 榆树分布匀称的枝丫,犹如一张空中躺椅。每当我在偷树下“迷恋”够了种种游戏,便纵身上树,躺在“空中躺椅”里,进入了另一种“迷恋”——看书;有时,甚至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做起“作家”梦来。那种舒坦,那种幽静, 那种清新,完全是一种书房里所寻找不到的奇异的艺术氛围。因为有了那张“空中躺椅”,尚读小学四年级的我,便已经读完了《安徒生童话》和《三国演义》、《水浒》、《岳飞传》、《西游记》、《封神演义》等各种古典小说。“空中躺椅”成了我独特的“阅览室”。我走出“阅览室”便给同学们讲《卖火柴的小女孩》、《皇帝的新装》,还跟高年级男同学争论哪个梁山好汉的武功最高强。⋯⋯

我的“双向型”性格我小时候其实是个性格很内向的人,除了上学做家务,就是找个地方文文静静地看书,很少到外面去“野”。所以,我的学习成绩很优秀,深得老师和家人的喜欢。

到读初中的时候,我渐渐地变得活跃起来。就读师范学校以后,我简直成了学校里无人不知的“大名人”。我曾是团支部书记、学校团委宣传委员、合唱团指挥、广播站站长、舞蹈队和话剧队队员,会弹钢琴、拉手风琴、吹笛子、拉小提琴。我还参加过学校航海队、田径队、篮球队,跟着实习老师学少林拳,乒乓球也打得很棒。看看,够活跃了吧。当然,一旦手里有了本书,我马上又会像小时候那样,文文静静地坐在那儿,半天也不挪一个窝。

我的“双向型”性格并不是天生的,它其实是随着我的文学艺术素养的不断提高而渐渐造就的。看来,一个人的性格确实不是固定不变的,它有“自我”的因素。因此,人应该有意识地进行性格的自我导向,去实现性

格的健康发展。

懂得了这一点,我就开始有意识地发展我的“双向型”性格。

我的“双向型”性格的内向深沉部分,使我能静得下心来, 甘于寂寞,苦心经营我所从事的苦差使。但是,一旦写得太苦,并且到了灵感枯竭的时候,我的“双向型”性格的外露部分会向我发出“禁令”,指引我去轻松轻松,玩一玩,听听音乐,唱唱歌,跳跳舞,找个朋友聊聊天⋯⋯

于是,我的“双向型”性格的外露活跃部分,又使我能不断增加我所十分需要的各种艺术素养:音乐、美术、体育、哲学、美学⋯⋯乃至新闻记者所必备的交际和采访技巧等。一旦我的“双向型”性格的外露活跃部分占了太明显的上风,我的“双向型”性格的内向深沉部分又会向我发出另一种“禁令”,指引我去“思考一切”,指导我把写作当作一种渴望,当作一种责任、义务、使命。

文学创作需要“双向型”性格,我愿我的“双向型”性格更加健康地发展。

寻找突破口我正式爬格子投稿是从 1980 年开始的,当时,我在《少年报》当记者,总想把自己对生活的感受写成小说。我像一头莽撞的小鹿, 到处乱撞:写小说,还写故事,也写诗歌⋯⋯尽管也发表过一些,但根本就不成气候,自己也觉得很紧张,别别扭扭,极不顺手。我彷徨、迷惘了好一阵子,不知该怎么走下去。

就在这时,我读到了一篇出色的少年报告文学作品,那就是著名作家李楚成的《生活的斗士》。作品写了残疾儿童马隽同病魔斗争的生动故事。作为《少年报》记者的我来说。马隽的事迹早有所闻;然而,却没有想到用文学去反映它。现在,作者去反映了,用文学的形式把它反映得那么生动形象,那么感人至深,那么具有震撼人心的穿透力!

我喜爱《生活的斗士》。也就是这篇文章使我走上了写少年报告文学的路。

于是,我寻觅到自我。我开始把自己的写作重点由小说、故事、诗歌,转入少年报告文学上来,并且首先把笔触对准了那些活泼可爱、富有才干的小明星。王晓东、车晓东、亚妮、翁钦露、沈洁、吴佳妮、杜冰蟾⋯⋯ 这些少年儿童中的佼佼者并不是一帆风顺的,他们在各自的成长道路上全都碰到过障碍和挫折,有的甚至是相当坎坷的。无疑,他们身上闪耀的理想光芒,他们那种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奋勇拼搏的斗志,都是大小读者所迫切需要的。我写他们取得了成功,文章多次获奖。

从 1981 年到现在,光是报告文学我就发表了一百多万字,出版了《迷恋》、《多梦季节》、《中国神童》、《女中学生的感情世界》、《送你一束紫罗兰》等个人专集著作 8 部,前后获三十多项文学奖,并加入了中国作家协会,文学界还举行了我的作品讨论会。

这段路,我走得好欢畅!

只因为我找到了那个最适合我的突破口!

以真诚换真诚报告文学的灵魂是情感,是用一种用真诚的情感去感召人,影响人!我从走上这条路的那天起,就立下誓言:要么不写报告文学, 要写的话,就要写一种充满真情实感的报告文学。

我每写一部作品,总是努力将自己与作品中的人物融台在一起,成

为他们的灵魂。写到谁我就体察谁;人物爱,我先爱;人物恨,我先恨:人物哭,我先哭;人物笑,我先笑,如痴如醉,如醉如狂⋯⋯只有这样,才能使自己真正了解熟悉人物,才能完全进入“角色”,使自己的情操、感情, 乃至整个心灵都撞击出火花,勃发起一种不能自己的热情。这种热情又把自己抛掷到使自己激动起来的那个人物的精神世界里,站在那个人物的位置上倾诉,全部的情感也便自然、真挚地流露于笔端。

我写《中学生圆舞曲》时,是一位女中学生首先向我表达了真诚。她将一个连外婆都不愿意告诉的隐秘故事告诉了我, 这使我大受感动。你献给我一片真情,我要还给你万般情谊。我在整个采写过程中,始终以自己的一片真诚,向女中学生大胆坦率地展露自己的隐秘世界,讲述自己的种种感受。于是,也便有了《女中学生的感情世界》里的许多真实新奇的珍贵故事。

当然,有了情感却不懂得如何将这种情感表达出来也不行。作家的那份真诚的情感,毕竟是要通过各种文学技巧恰到好处地传递给读者的。

当《真诚》、《尖子!尖子》等相继发表时,有位朋友对我说: “从这些作品里可以看出,你又有了一种新的追求,你是走向深层

去认识和剖析社会和人生的。”是的,我写真诚完全不拘泥于材料的多少, 我力图挖掘人物的心理流程,然后把自己的感觉写出来。这是我为了加强报告文学的文学性所作的又一尝试。尽管这样写很难,尤其是掌握人物的心理流程更难。但我相信,只要你以一片真诚对待少年朋友,少年朋友们是愿意将自己的隐秘告诉你的。

(选自 1993 年第 5 期“作家热线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