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美丽依旧

王金燕

星光黯淡了，月亮也已躲进云层，墨蓝的天幕笼着偌大的湖面，水天之间的夜，静谧、安详。

屋内，灯光灿烂，笑语起伏；屋外，夜风情凉，湖波荡漾。我从屋里走出来，沿湖的堤岸，漫步走着。

湖水，融进对岸的霓虹灯光，更显衬了她的灵韵和柔媚。而那浅浅的波纹不经意抖落出的点点水光，正调皮地向我召唤。

我从堤顶拾级而下，走到距离湖水最近的地方——那是堤岸的最低处——我坐下来，静听水与岸的私语。于是，高高的堤岸成为我的背景，我仰头可见坐在堤顶上的朋友们，偶尔还能听晚风送来的他们浅浅的笑和坦然的惊叹。

而他们是看不见我的，因为我的位置很低，我的周围很黑，我—— 只有一个人！

我对着遥远的星子微笑，为这个美丽的夜晚，为这一刻避世般的宁静，由衷地微笑！

我屈腿独坐，一任思绪随水波而远去。渐渐地，身外的一切都远离了我，我将自己摒弃在世界之外，于是，我便听不到那歌声，听不到那笑声， 听不到那偶尔划过夜空的汽笛声⋯⋯

我的思想出离了我的躯体，流浪在另一个空间里，心无旁骛！

在这样的时候，我已经忘了自己，忘了自己以外的一切责任和联系， 我只剩下思想⋯⋯星子又逝去了几颗；风大了，撩动水波，撩动夜的芳香。我颤栗了，单薄的衬衫已被夜浸得润湿。我的思想回来了，从另一个空间里流浪回来，重新属于我，我也重新属于这个世界了。湖水盈盈，美丽依旧。我走上堤岸，走向人群，然而，我却看到一幅慌乱的场景，一个个熟悉的身影在四处奔走，焦的地呼喊着我的名字。我诧异地瞠目以对，不知所措！有人看到我了，然后，我便看到了如释重负的表情，听到了如释重负的声音。他们朝我奔来，眼里闪着欣慰⋯⋯于那一刹，我明白，他们——以为我失踪了！一个女孩扑在我肩上哭泣，泪浸湿我的衣衫，却没有言语⋯⋯另一个女孩咬牙说想揍我，可我却看见她转过身去捶打铁护栏⋯⋯一个男孩展开轻松的笑脸，不停他说没事了没事了，平安就好，还哭什么⋯⋯另一个男孩站在我身旁，低声询问是怎么回事，轻轻地拍我的肩，说着许多安慰的话⋯⋯我的目光在他们真诚、关切的面孔上一一滑过，终于变得模糊不清了，心里有一股急涨的感情，直逼到喉咙上来。我咬紧唇，想不哭泣，但泪水却自自然然地滚落下来，浸透了每一张递过来的纸巾⋯⋯

他们围着我，拥着我，像在保护一个受伤害的娃娃，我一直在哭， 哭得很顽强，很坦白，也很幸福！

我的心里充塞最深切的感动，我用劲地大喊：“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向每一个人说抱歉，可他们却只用宽容的笑来回答我。

风更温柔，水更妩媚。我静静地接受他们的劝慰和照顾， 却得不到一句责怪和埋怨的话。曾几何时，我还在苦苦寻觅世间的真情和感动，而今夜，当我真正拥有时，我却只会笨拙地用沉默来表达我的心情！

即使一切归于平静，我也没有办法完全体味到他们所经历的惶恐和惊惧，于是，我电不能止住我的歉意了，宛如不能止住我的泪水！

我知道，我弄糟了一个美丽的夜晚，但我又知道，是他们令这样一个夜晚更趋于完美！

我说了无数的对不起，可我却忘了对他们说一声——谢谢！ 是他们给了我这样一个夜晚，这样一份感动！这样一份美丽！

（选自 1995 年第 8 期“黄果树杯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