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喜爱的名字

——劳拉、燕妮

马克思喜欢的名字是他两个女儿的名字:1844年出生的有“法国姑娘”之称的燕妮和一年以后他在布鲁塞尔流亡当中出生的女儿劳拉。这段时间和在此地的生活,明显地反映出马克思天性中最突出的一个特点——父爱。

热爱生活的马克思夫妇以他们全部的思想、感情和活动充分地证明了:穷人家中的孩子不是负担,而是真正的财富,最幸福的遗产。朋友们对马克思家庭中增添的每一个成员都为之欢欣鼓舞,因为他们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会成长为又一个真正的人,又一个父亲事业的继承人。朋友们相互传递着消息:“马克思家中又出现一个年轻的共产主义者,大家叫他亨利希·爱德华·盖依·福克斯,因他生于11月5日,故取名小福克斯。[1]”朋友们可以评价这个美好的名字,因为小福克斯的同名者是一位“爆炸事件”的著名英雄,他在两个半世纪以前策划以巨大的爆炸行动把英国的全部统治者,连同其国王雅克夫一起“送上天”。

为了全面介绍马克思的这种天性,他的亲人和朋友们都认为:哪怕是一次也好,应当看一看他和孩子们在一起时的情况。有时他书还没有读完,就放下笔和笔记本,活动一下筋骨,全神贯注地去享受那幸福的时刻。这时,他成了坦率而又质朴的孩子们的温柔的、使人喜欢的、愿意亲近的好朋友。马克思非常喜爱孩子,威廉·李卜克内西说:“他的这一天性是多么的强烈和顽强,他的感情是牢固地建筑在朴实和真诚的基础上的。马克思知道,他要把心中充满的朝气蓬勃的温暖的感情献给孩子们。”

马克思的孩子们,从父亲那里获得了人世间童年时代的最大欢乐——参加了由他们自己搞的家庭水域中的小舰队的战斗;在长距离的散步时聆听富于诱惑力的故事;在汉普斯泰特小山岗上玩骑兵式的战斗……

从父亲那里她们懂得了生活,学会了克服前进中的困难。“小燕妮在一年级时获得了第一名奖赏,父亲分享了这种快乐——而小劳拉的功课也受到了表扬,她俩都是班上最小的孩子。”

从父亲那里她们很早就认识到自己的责任,懂得珍爱心地纯朴的坦率性格和高尚的平等思想。拉法格曾引用马克思最喜欢的一句话说:“孩子们应当教育自己的父母。”他在和非常眷恋他的女儿们的相处中,没有流露出一点父亲的威严。他从来没有用命令的方式要她们去做什么事,而是请她们去做什么事,或者说服她们不要去做对她们不好的事。然而,很少有这样的父亲使孩子们如此听话。

女儿们长得特别快,简直比写需要反复思考的《资本论》各章还要快。一对热恋着的马克思夫妇还没有来得及和自己的青年时代告别,孩子们就已临近了青春时刻。然而逝去岁月中的那种忧愁、悲痛却一扫而光,他们欢乐、甜蜜的生活使他们保留了火热的青春。他们为女儿们长大成人而高兴。燕妮甚至不怕别人说她是一个“洋洋得意的母亲”,她像写小说一般绘声绘色地描述两个年轻的、名字为马克思所喜欢的女儿们的肖像。她说:

“她俩都有一颗善良的心,良好的爱好,真正的谦恭诚朴和少女的羞涩。燕妮5月1日满17周岁。她是一个特别招人喜爱的姑娘,头发是黑油油的,眼睛也是黑亮的,泛着红晕的圆脸还带着稚气,一双深邃的眼睛闪烁着温柔的目光,使她显得非常动人,她具有英国人所特有的那种清秀的气质。看到她那动人的、善良的宛如苹果一样的圆圆的孩子的脸,便使你忘掉她那个向上翘起的难看的小鼻子;她张开动人的小嘴,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会使你高兴起来。

劳拉去年9月已满15周岁了。说实在的,她长得比姐姐更漂亮,五官更端正,完全和姐姐相反。她的身材与燕妮相仿,体格匀称,举止文雅,都和燕妮一样,但是处处显得更明快、开朗和活泼一些。她脸的上半部长得更漂亮,自然的棕色卷发显得格外秀丽,她那双淡绿色的、机灵的、长着长长睫毛的眼睛,闪烁着快乐的火花。她的额头形式宽阔而美丽。只是脸的下部长得不够十分理想。总之,这两个女儿长得都可以说是花容月貌。但这两个孩子都很少撒娇,这点使我时常暗自感到奇怪。更使我感到惊讶的是,不仅如此,而且不让我谈论她们的母亲在青年时代怎样穿着薄纱连衣裙飘飘摇摇的……

她们在学校里总是得头奖,她们能运用自如地掌握英语,法语也相当不错,能阅读但丁的意大利文的作品,也能看西班牙文的一些书,只是德语不知为什么怎么也学不好,虽然我经常努力地和她们讲德语,但她们从来都不愿意学它,甚至连我做母亲的威严和对我的尊重都不起作用了。燕妮有着绘画才能,更善于把房间布置得很漂亮——她用铅笔画了好几个设计图。劳拉对画画是马马虎虎,我们不得不停止教她学画。但是她弹一手好钢琴,并能非常协调地和姐姐一起唱德国、英国歌曲的二重唱……

这两个姑娘可爱而又纯朴的性格给我们带来了许多欢乐,但是她们最小的妹妹是全家最宠爱的小宝贝和小淘气。”

据说,马克思对孩子的喜爱在他青年时代就已成为他的禀性。玛丽安娜·科敏记得曾经在参加马克思家中的“道勃雷俱乐部”会议上,恩格斯与主人一次简短对话的一个场面:恩格斯邀请年轻人参加他组织的另一次晚会,他问马克思:“你去吗?”恩格斯指着一群姑娘说:“她们也要去的。”

马克思博士调皮地微笑着摇摇头说:

“不,我不去,你的客人都是些年龄太大的人。”

“17岁的年龄还算是太大吗?”

“我喜欢她们都是些孩子,完全是小孩子的时候……”

玛丽安娜·科敏从他最后一句话发现:博士讲话时,是用“严肃的声调”说的,从这句话中听起来,他好像对爱孩子的年龄上有一个严格的界线。其实后来在他和女儿们的书信来往中,像过去一样充满了最温柔的父亲的感情,只是随着岁月的增长,他的爱和亲切的关怀很难分开了。

我们翻开马克思在填写自白调查表前后的书信来看一看。(我们不要忘记,他两个大女儿已接近20岁,甚至爱琳娜也不再幻想逃跑能碰上一艘军舰了。)在马克思的信札中,在处理一些严肃的事件中,他都流露出温存的甜蜜的微笑、孩子般的纯洁、成熟的智慧、宽容的态度和聪明才智。

马克思在致燕妮的信中说:“我亲爱的孩子:……我梦见你穿着自己那套运动服,巧妙地表演了达文波特的戏法以后,做了几次极其惊人的翻腾,几乎飞到空中去了。我的老朋友的这种成功使我充满了骄傲的感情,使我的自豪感得到很大的满足。我也清楚地回想起很久以前你在旷野上的金犊前面所表演的不太轻盈的舞蹈。……”[2]

马克思在致劳拉的信中说:“我亲爱的白鹦鹉!遗憾的是,我不能在家里为我可爱的明亮的小鸟眼睛庆贺生日,但是老尼克的思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您喜爱的名字 - 图1

您喜爱的名字——劳拉、燕妮

你被锁在我的心窝里。”[3]

马克在致爱琳娜的信中说:“我心爱的±∞老师:无论蒙您扮演什么角色——无限小的或无限大的,我对您的无限量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4]

马克思在致劳拉的信中说:“告诉古古,灾祸就要临头,皇帝觉得他被自己的臣民遗忘了,因而有些抱怨。”[5]

讲故事带表情,指名道姓的绘声绘色的孩子们的语言仍然盛行。皇帝、奎奎、W、唐·吉诃德——就是纳闷、听不懂的燕妮;白鹦鹉、厨房中的能手、女骑手、女诗人——就是文雅的、有才干的、爱好体育的劳拉;王子古古、杜西、艾莉——就是最年轻的继承人爱琳娜。[6]而威严的摩尔本人向女儿们自我介绍,我是“怪博士、老尼克、。”

不管她们的性格、她们的禀性、倾向、爱好有多么不同,但是,她们每一个人很早就意识到:她们的家庭是一个展翅高飞的鹰的巢穴,保卫人类正义的熊熊烈火正是她们的父亲点燃起来的。她们每个人刚一成人,就成了父亲的积极的鼓舞者和忘我的助手,每一个人都做了大量的秘书工作,经常以政论家、组织者、共产主义学说的宣传者独立地参加革命活动。马克思不断地以最大的关怀抚育她们,小心翼翼地磨炼她们珍珠般的才华。

当她们正在青春发育的时刻,在少女心中除了对父亲的爱之外,又燃起了新的爱的火焰,另一个男人的形象进入了她们的心房。由劳拉开始,在马克思家中出现了一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保尔·拉法格[7],医学系的大学生,由于他参加世界大学生代表会议,到伦敦办理共产国际的事,被巴黎大学开除。有一次马克思碰上了他俩正在幽会,他确信:他的这位新的学生“把自己的感情从老头转向了女儿”,他像一个眼光敏锐的哨兵,起来保卫他的家庭中神圣的感情。马克思对拉法格热情而坚决地说:

“如果您想继续维持您同我女儿的关系,您就应当放弃您的那一套‘求爱’方式。您清楚地知道,并没有肯定许婚,一切都还没有确定。即使她同您正式订了婚,您也不应当忘记,这是费时间的事。过分亲密很不合适,因为一对恋人在长时期内将住在同一个城市里,这必然会有许多严峻的考验和苦恼。我惊讶地看到您的举止在只有一个星期的地质年代里,一天一天地起变化。在我看来,真正的爱情是表现在恋人对他的偶像采取含蓄、谦恭甚至羞涩的态度,而绝不是表现在随意流露热情和过早的亲昵。如果您借口说您有克里奥洛人的气质,那么我就有义务以我健全的理性置身于您的气质和我的女儿之间。如果说,您在同她接近时不能以适合于伦敦的习惯的方式表示爱情,那么您就必须保持一段距离来谈爱情。明白人,只要半句话就会懂的。”[8]

父亲审慎严肃的教训,使他们俩的关系正常了,过了一年之后,他们的感情经受住了考验。劳拉与保尔从马克思的家庭坐上了“婚礼的列车”奔驰而去了。父亲经受住了这种习以为常的、不可避免的离别之情。他在信中很有感情地奚落他们说:“从你和你的丈夫(请原谅我这样的称呼)的信中我幸福地得知你已经能够很好地抑制住自己的感情,至于提到你的丈夫,在目前这种危险的环境下,他给我寄来了一包书,说明了关于他善良禀性的任何一句话都是雄辩的……”后来他发现了他这位亲戚和战友的身上有许多优点、才华和高贵的品质。

和大女儿燕妮也很快分手了,她嫁给了沙尔·龙格[9]已经四年了,龙格也是一位革命者,巴黎公社社员,也许这是他们分手的原因。大女儿在思想上和他是相通的,她完全是父亲的影子。出嫁后,她和父亲更亲近了。对沙尔的考验比较简单,恩格斯在从马德里寄给劳拉的书信中诙谐地描绘说:“在你们宣布订婚时,如果开你的玩笑,说你具有‘恋人的慧眼’,那你可以认为这是对你的奚落”,“燕妮在这方面做了最大的努力”。“我的看法,龙格是个好同志。但是,也要考验一次,后天龙格在马克思家中将进行‘表演’,由他烹调法国诺尔曼式比目鱼,这是他们的民族风味菜,也请了我们。真有趣,他的妻子一定会高兴极了。他烹调的最后一道菜——红焖牛肉,没有做成功。”

马克思在国外的半个世纪中产生了新青年的革命思潮,现在又轮到孙子辈们闹革命思潮的时候了,他们充满了未成年人的强烈希望,其中有几个是龙格的继承人,他们手持生活的接力棒到了下半个世纪中叶。其中有:让——“琼尼”[10]、马塞尔——“伟大的帕”[11],艾德加尔——“狼”[12]

马克思对外孙们仍然是小心翼翼地关怀,这使我们回忆起他的一句名言:“我喜欢他们小的时候。”正是从马克思的谈话中使我们知道,他对某些事情突然有些责难,他说,“保尔最后一封信使他有些生气,这封信详尽地谈到运动的有关细节,但是一句也没有提到最宝贝的小苦命人的事”——这里指的是沙尔·龙格的三岁的施纳平的身体状况。他和女儿谈话的内容正是询问孙子的身体健康情况,他说:“你应当每天给我写一封信,告诉我他的身体状况,并告诉我一切真情。”这里指的是他的宠儿——让。“这个小孩是我的宝贝,像眼珠一样宝贝。”他经常忍受着自己直系的孙儿孙女们的痛苦与不幸,他向自己的朋友承认说:“在这方面我不是不动情的人,家庭的不幸对我来说永远是一件重要的大事。”当燕妮第一个孩子夭折时,摩尔简直坐立不安,“我们的房子像冰窟……每一步他的影子都跟着我,当我想念他时,我的心就往外流血,难道说能忘记这个调皮的好孩子吗!”

马克思家庭中每一代的“每一个新来的人”在善良的魔术师、“老尼克”心中越来越占据很大地位,当然,还不能完全取代女儿们可爱的形象,而是和她们融合在一起,在他的记忆中又出现了她们过去的喧闹的童年生活。马克思坐在桌旁工作,在一个人也没有的寂静的房间里,他清楚地听到各种声音——他说:“有时我跑到窗前,听到孩子的声音,很像我们的孩子的声音,在一瞬间,我忘记了这几个大孩子在拉·曼什那边。”只要外出散步就想到他的外孙们——突然这个“伟大的人物”碰上了一个他认识的看守人,他提出了一连串关于外孙的问题:有什么新消息?到海上去了没有?到非洲大陆上去了没有?他幻想着和这些小家伙们在那里见面。他说:“我多么希望在美好的一天,那个神话中的飞毯能把小琼尼送到我的身边。我亲爱的小外孙肯定会喜欢摩尔人、阿拉伯人、柏白尔人、土耳其人和黑人……一句话,所有巴比伦市内的人和身穿东方服装的人(大部分都是优秀的人民)。”因此,他要求他所爱的女儿燕妮代替他吻吻小哈利[13],听话的小狼,还有伟大的帕。

虽然马克思家庭旁系亲属与日俱增,越来越繁重的担子都落到了女儿们的身上,但是,她们总是尽力用自己坚实的双手承担大量的父亲的工作。

当然,她们代替不了他整理手稿、参加会议、与各党派代表谈话以至给共产国际写一些书信。马克思深知自己无法被人代替,就作了一些明确分工,给自己留下大部分难以处理的事情。同时,他也知道,也感觉到:女儿们代替不了他,如果她们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毫无疑问地她们也不得不依靠父亲去合理地安排。

马克思常说:“我会很快到你们身边,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1]小福克斯,生于1849年11月5日,而“爆炸”英雄亨利希·爱德华·盖依·福克斯生于1605年11月5日,故取了个相同名字。小福克斯于1850年11月19日夭折。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1卷,第446—448页。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2卷,第620页。

[4]《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1卷,第528页。

[5]同上书,第527页。

[6]此处讲的是马克思三个女儿在家庭中的绰号。

[7]拉法格·保尔(1842—1911),法国工人运动活动家,第一国际总委员会委员,法国共产党的创始人,杰出的马克思主义宣传家,马克思的女儿劳拉的丈夫。

[8]《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1卷,第520—521页。

[9]沙尔·龙格(1839—1903),法国工人运动活动家,新闻工作者,第一国际总委员会委员,巴黎公社社员,马克思的大女儿燕妮·马克思的丈夫。

[10]龙格·让·罗朗·弗雷德里克(小名琼尼)(1876—1938),燕妮与沙尔·龙格的儿子,马克思的外孙,后为法国社会党和第二国际改良主义领袖之一。

[11]龙格·马塞尔(小名伟大的帕)(1881—1949),燕妮与沙尔·龙格的儿子。

[12]龙格·艾德加(小名狼)(1879—1950),燕妮和沙尔·龙格的儿子,马克思的外孙,医生,法国工人运动活动家,1938年起为法国共产党党员,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抵抗运动的参加者。

[13]龙格·昂利(小名哈利)(1878—1883),燕妮和龙格·沙尔的儿子,马克思的外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