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五

那年秋天的雪下得很迟。我们住在山边一间褐色的木屋子里。天气倒是很寒冷,我们有时在松林里散步。我们的房间十分舒服,尽管报上说仗还在打,但战事与我们已隔万里了。我们常常步行去蒙特儿,到湖边散步,去理发店理发,喝啤酒。医生说卡萨玲臀部太窄,多喝啤酒会使孩子变小。到正月里,我们又可以长途跋涉了,每次都尽兴而归。

正是二月,天气很好,丽风吹化了冰雪,正像初春。到了三月。气

候突变,雨下个不停。离生孩子只有个把月,我们决定搬到洛桑城去, 医院就在那里。我们在一家中等旅馆里住了 3 个星期。天气越来越暖和, 像春天一样。

一天早上 3 点钟,卡萨玲临产前的阵痛开始了,我立即送她去了医院。一个看护安排好了床位,卡萨玲大痛起来,她要我出去找点东西吃。我从咖啡店吃了东西出来,到医院时,卡萨玲已经进了接生间了。看护给我穿上白大衣,我便进去了。她疼得厉害时,医生就给她一点麻药。中午,她显得疲倦了。我代医生放麻药,让他去吃中饭。这时间里,卡萨玲疼得更厉害了。我想:这就是有情人恋爱的报酬,最后的圈套啊, 她是不可以死去的。医生检查后,决定用剖腹产。现在她精力已消耗尽了,很快被送进了手术室。一会儿,孩子就被捧出来,但没有听见他哭, 医生做了些事也无济于事。卡萨玲的伤口缝好后,被抬进了病房。她呻吟着。询问着孩子的情况。医生不让她说话。我出来询问看护,才知道孩子死了。人一生出来就窒息掉也痛快,省得将来死时麻烦。现在卡萨玲也要死了。我想起有一次在野外露营,用一块木头添火,木头上满是蚂蚁,木头一烧起来,蚂蚁成群地跑,到末了还是全部跌在火中,这就是世界的末日。

吃了晚饭我回到医院,护士说,亨利夫人大出血,很危险。我心里像所有的东西丢去了,我祈祷上帝别叫她死去。孩子你拿去没关系,可别叫她死。护士开了门,示意叫我进去。卡萨玲望着我,笑了一下。我俯伏在床上哭起来。医生劝我出去,卡萨玲对我霎霎眼,她的脸灰白。“我就在门外边等。”我说。

我等了好久,护士出来了,他们没法止血。我走进房去,陪着卡萨玲,直到她死。她始终昏迷不醒,死时并不多耽搁。

我赶走护士,关了门,灭了灯,也没有什么好处。那简直是在跟石像告别。过了一会儿,我走了出去,离开医院,冒雨走回旅馆。

(罗光汉 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