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四

天还未亮,火车要进米兰车站了。我跳下车,走上一条街。我饿得要命,找酒店喝了咖啡,然后去医院找卡萨玲。真倒霉,两天前她上施特雷沙去了。于是我买好去施特雷沙的火车票。这时我已穿上平民装。在车上,我想着卡萨玲,报纸也不看。我不想知道战事,我要忘掉战争。我单独媾和了。到施特雷沙下车后,我找了一家旅馆,要了一个面临湖上的好房间。碰巧这儿酒巴间的伙计我原来就认识。我便托他去打听两个英国护士的下落,我说其中一位是我妻子。伙计出去不久就回来了, 说是她们住在车站附近的小旅馆里。我找到她们时,卡萨玲快乐得好像不敢相信是真的。

那天夜晚,我们快乐幸福。那时的心情,好比我们回了家,不再感觉孤独。当然,我们在一起也有孤独的感觉,那是与世格格不相入的孤独。我常想“世界杀害最善良的人,最温和的人,最勇敢的人,不偏不倚,一律看待。”战争依我个人来说,已经结束了,但又没有真正结束了的感觉。我的心情就好比一个逃学的学生,时刻都在担心会有人来抓我。我得找个可以去的地方。湖的那边是中立国瑞士,只有 35 公里,应该去那儿。

两天后的夜里,大风大雨。卖酒伙计敲门进来告诉我,明天早晨有人来逮捕我。那次撤退以后,他们什么人都逮捕。我们当即决定,立即动身去瑞士。我们用的是伙计的船。夜很黑,风又冷。我整夜划船,到后来我的手疼极了,卡萨玲就替我划。

“你累时就说一声。”我说。过一会儿我又说,“当心桨,别撞在肚子上。”

“倘若撞上了,”——卡萨玲在一荡一荡间说——“人生就简单多了。”

我吃了东西喝了酒,从卡萨玲手里接过桨来,又觉得浑身是劲了。天大亮的时候,我们到了瑞士边境,在一个小乡村上了岸。

我们在店里吃了早餐,旋即被一位士兵带到关税所,我们说我们是来这里作冬季运动的。一个中尉验了我们的护照。交待士兵送我们去罗卡诺办理签证手续。我们经过盘问,得到签证,决定上蒙特儿去。在马车上,我们像是在作梦,疲劳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