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文有 9 年没有受圣礼了,而没有做过忏悔的证书就不能结婚。奥布浪斯基把这件事替他办妥了。在教堂做早祷时他一直在想吉提。他在忏悔中承认自己怀疑一切,甚至连上帝的存在也怀疑。婚礼完毕,列文和吉提当晚就到乡下去了。

渥伦斯基和安娜一道在欧洲旅行已经有 3 个月了。他们游历了威尼斯、罗马和那波勒斯。安娜起初感觉到自己是无可饶恕地幸福,充满了生的欢喜。但一旦从梦中醒来,想起她使丈夫遭受的不幸,就在她心里唤起了一种近似嫌恶的感情,好像一个要淹死的人甩脱另一个吊牢地的人的时候所感觉到的那样。她疼爱小安妮,很少想她的儿子。她愈来愈爱渥伦斯基。同时,渥伦斯基不久就感觉到他的愿望的实现所给与他的, 不过是他所期望的幸福的山上的一颗小砂粒罢了,一种百无聊赖的心情正在他心里滋长。他们决定回国,在渥伦斯基的大田庄上度夏天。

列文结婚有 3 个月了。吉提对于家庭琐事的操心使他失望。一次他外出迟归了半个钟头,两人发生了口角。直到第三个月,他们的生活才开始顺利进行。列文没有放弃农事,也没有放弃著述。他论证着:俄国的贫穷不但是由于土地所有权的不公平的分配和错误的政策引起的,而且是因为人工地移植到俄国来的外国文明损害了农业。吉提则快乐地筑着她的未来的巢。

一天,列文收到了一封信:哥哥尼古拉在省城旅馆里生病卧床不起。列文和吉提立即赶去照料他。吉提一转身就把污秽的病房收拾得干干净净。第十天尼古拉死了。恐怖的心情又在列文心中复活了。他感到是爱把他从绝望中救了出来;吉提出现了怀孕的征候。

卡列宁从小就是孤儿,由叔父——一员政府大官抚养大。大学毕业后,他靠叔父的帮助,立刻在官场上露了头角。从此,他就完全委身于政治的野心了。在他做省长时,安娜的姑母把她的侄女介绍给他。安娜出走后,莉姬娅伯爵夫人帮他管家。安娜回国后,在旅馆里与渥伦斯基分房居住,彼得堡的社交界已经对她关了门。她写信给莉姬娅要求见谢

辽沙一面,也被拒绝了。儿子 9 岁生日那天清晨,安娜闯回了家。母子俩紧紧拥抱亲吻。卡列宁来了。安娜推开儿子,跑出了房间,连选购的一包玩具都没有来得及解开,就原封不动地带走了。晚上,她决定上剧院。渥伦斯基试图劝阻她,她说:“对我们,只有一件事要紧,那就是我们彼此还相爱不相爱。别人我们用不着顾虑。”渥伦斯基恼怒地想到: 她在剧院露面,等于向社交界挑战,永远和它决裂。果然,安娜在包厢“带枷示众”,使卡尔塔索夫夫人当场退席。安娜只好提前回家。第二天,她就和渥伦斯基动身到乡下去。

杜丽带着小孩,加上谢尔巴茨基一家和别的客人在列文的田庄避暑。差不多所有的房间都住满了。维斯洛夫斯基向吉提献殷勤,列文对他下了逐客令。杜丽实现了去拜望安娜的心愿。她住在渥伦斯基的英国式庄园里,离列文的田庄七十里。杜丽不仅谅解,而且赞成安娜的所作所为。渥伦斯基请求杜丽劝安娜给卡列宁写信同意离婚,以便谋划两人的将来。晚上,姑嫂俩的谈话并不投机。安娜说,卡列宁处在莉姬娅的影响下,不会答应离婚;假定他同意了,她也得不到谢辽沙,而她对儿子和情人的爱是不相上下的。既然难以两全,她就什么都不在乎了。第二天,杜丽坐车走了。

渥伦斯基和安娜在乡下过了一个夏天和一部分秋天。安娜广泛阅读,博闻强记,他时常向她请教。他赏识她对爱情的专注,同时又很厌烦她想用来擒住他的情网。10 月里,渥伦斯基要去出席卡申省举行的贵族选举大会。这是乡下一年里最沉闷最无聊的时候。安娜泰然自若,只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列文也在卡申天天开会。他连自己应该把票投向哪里都不明白。选举结果,新派取得了胜利。但列文对老派感到亲近,和他们一起嘲笑渥伦斯基把农业当成工业那样来经营,除了蚀本毫无结果。

晚上,渥伦斯基在租来的宅邸里宴请新当选的省贵族头领和省长, 安娜来信说安妮病重。于是他连夜回家去了。安娜没有立刻下楼迎接他, 为了她刚一发出信安妮就痊愈了,她很生孩子的气。近来她不服用吗啡就不能入睡。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渥伦斯基提出要到莫斯科去处理房产。“我也去!我们要么各奔东西,要么永不分离。”安娜说,“要离婚吗? 我给他写信。”11 月末,她和渥伦斯基迁居莫斯科,天天盼卡列宁的回信和随之而来的离婚。他们现在像已婚的夫妇一样定居下来。

吉提生产的阵痛开始了。列文心急如焚地连夜去请医生。生了一个男孩,全家幸福得难以形容。

卡列宁作出了拒绝离婚的最后答复。对渥伦斯基和安娜来说,生活在炎热的莫斯科,简直是难以忍受的,但是他们没有像早先决定的那样下乡,因为最近他们之间已经不情投意合了。这是一种内在的恼怒,她恼怒他对她的爱情逐渐减退,他懊悔自己的苦恼境地。而且,渥伦斯基的母亲希望儿子娶苏洛金娜公爵小姐。一天,他们争吵后别扭了一整天。这是公开承认感情完全冷淡了。他晚上回家,在书房睡了。她一心只要惩罚他。早晨,那场曾出现过好多次的恶梦又惊醒了她;一个胡须蓬乱的老头,弯着腰俯在一种铁器上。第二天,渥伦斯基又独自出门了。安娜给他送了一张纸条:“是我的过错。回家来吧。”纸条没有送到,她又发了一个电报,催他速归。随后,她坐车到杜丽家去。这是 3 点钟,

街上最热闹的时候。坐在马车上,她产生了一些瞬息万变的印象。“我恳求他饶恕我。我向他屈服了。我认了错。为什么?难道没有他我就过不下去吗。”她开始看招牌。“公司和百货商店⋯⋯牙科医生⋯⋯是的, 我要全跟杜丽讲了。这是又丢人又痛苦的,但是我要全告诉她。她爱我。菲力彼夫,面包店。据说他们把面包团送到彼得堡。莫斯科的水那么好。噢,米辛基的泉水,还有薄烤饼。”她回想 17 岁与姑母朝拜三一修道院。“我们坐马车去。那时没有铁路。难道那个长着两只红红的手的姑娘, 真是我吗?那时我能想到我会落到这样可耻的地步吗?接到我的信他会多么得意啊,但是我会给他点颜色看看的。⋯⋯油漆味多么难闻啊!他们为什么老是油漆和建筑?时装店和帽庄。”她读着。“林荫路和儿童们,3 个男孩玩游戏,谢辽沙。”

安娜从杜丽家回来,门房递给她一封电报:“10 点钟以前我不能回来——渥伦斯基”。她决定坐夜车去揭穿他。然后在她到达的第一个城市住下来。她在一个空车厢里坐下。回忆起她的梦境,她吓得浑身发抖。“如果一切都让人生厌的话,那么为什么不把蜡烛熄了呢?这全是虚伪,全是谎话,全是欺骗,全是罪恶!⋯⋯”

火车进站后,她打听到渥伦斯基刚派人来接苏洛金娜夫人和她的女儿。“果然不出我所料。”她在月台上越走越远。一辆货车开近了。她突然回忆起初逢渥伦斯基那天被火车压死的那个人,她醒悟了。她走到紧挨开过来的火车的地方。车轮之间的中心点刚一和她对正,她就两手扶地投到车厢下面。一个正在铁轨上干活的矮小的农民,咕噜了句什么。

两个月过去了。

卡列宁带走了安娜和渥伦斯基的女儿。渥伦斯基自己出钱装备了一连志愿兵,去打土耳其人。奥布浪斯基要求妻子卖掉地产为他还债以挽救他的名誉,列文建议吉提把自己的地产送给杜丽。

列文,虽然是一个幸福的、有了家庭的、身强力壮的人,却好几次濒于自杀的境地,以致他把绳索和枪支藏起来。当列文想到他是什么和为什么活着的时候,他找不到答案,于是陷入悲观失望。农忙季节,他在打谷午休时,与农民费多尔谈了一次话。“人跟人不同啊!有一种人只为了自己的需要而活着。但是福卡尼奇为了灵魂而活着。他记着上帝。”费多尔的话在他的心里起了像电花一样的影响。从此,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一种不可争辩的善的意义。

(蹇昌槐 缩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