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1925 原著约 72 万字第一部

一个夏天的黄昏时分，美国中部堪萨斯市商业中心区的大街上，出现了由 6 人组成的传道小队伍。一个 50 岁上下的男子阿萨·格里菲斯提

着一只手提小风琴，他的妻子结结实实，一手牵着一个 7 岁的男孩，一手拿着一本《圣经》和几本赞美诗集。跟他们一起，走在后面的有一个12 岁的男孩，名叫克莱德，另有一个 15 岁的女孩和一个 9 岁的女孩。大家都很听话，跟在阿萨夫妇后面走，不过并不很起劲。这一小队来到交叉路口，阿萨把手风琴放来，妻子把琴打开，支起乐谱架子，并在架子上放了一本赞美诗集，克莱德立刻在风琴前放好一张三脚凳，阿萨不管有无听众，便满怀信心地对孩子们说：“我们先来唱一首赞美诗，凡是愿意信奉主的，就请跟我们一起唱。开始吧，好不好，爱丝塔？”大姐爱丝塔坐上三脚凳，先弹了一遍，于是大家齐声合唱。唱赞美诗、布道讲经、散发宣传小册子、听众自动捐款之后，阿萨开始收场，并带领全家向教堂那边往回走。

在这整个一段时间里，克莱德一直在盘算着，他从此不愿意再干这一套了。一直到 15 岁，克莱德认为最苦恼的一件事，而且在他以后的长期回顾起来感到最苦恼的一件事，就是：他父母的行当或是职业好像在人家心目中总是很寒伧，猥琐。所以他老是在想，一旦他到了能够脱身的那个地步，他应该怎么办才好。克莱德固然穷，却很虚荣，很骄傲。他是属于自认为突出的那一类有趣的人——他是他家庭中的一分子，可是他从没有和他的家庭打成一片。他一照镜子，总要端详一番。这样品评的结果，他认为自己生得并不难看——端端正正的鼻子，高高的、白皙的前额，鬈鬈的、光泽的黑头发，黑黑的、有时显得忧郁的眼睛。可是，他的家真是不幸福，他过去没有真正的朋友，据他看来，他父母的职业以及各方面的关系使他找不到真正的朋友。这些事实，现在更加勾起他心灵上的抑郁病，前途不妙啊！这就惹得他反抗性很强。因此，他有时没精打采，毫无生气。虽然他的相貌很惹人喜欢，有些魅力，可是当那些富家女孩对他报以有意的一瞥时，他往往因为他父母的关系就误解了人家的意思——那些看不起人而存心逗引的一瞥，其实姑娘们想了解一下他到底是勇敢还是胆怯，是可爱还是不可爱。克莱德老是在想， 如果能发财致富，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就可以从“什么都没有”到“什么都有”。但怎样发财致富，走什么道路，他无力作深入的思考。

正当克莱德要设法替自己寻找一个飞黄腾达的办法的时候，偏出了一件事情，害得他的情绪更加阴郁了。这就是他相当关切的姊姊爱丝塔， 跟一个当时正在堪萨斯市演戏的演员离家出走了。这件事使他深切地感到：传教根本没有什么意思，宗教的情操与宗教的议论，这一套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一切并没有拯救爱丝塔。这个结论，使得克莱德下定决心

自谋生路。他离开学校后，在一家小药房兼杂货店里找到一份工作，给一个管理汽水的职员当助手。不过日子一久，这一工作也有这一工作的苦恼。这种工作虽然教会了克莱德怎么调制饮料、怎么样每周赚进 12 块钱，可是正在啃着他的那些渴望和野心，并不是一下子就能解决的。他认为他现在已经 16 岁，很可以自作主张，他应该脱身出来了。经过不少周折，他在堪萨斯市一家豪华的大饭店里当“茶房”，从这里明白了金钱可以带来享受的秘诀。他的收入渐渐多起来了，客人给的“小费”也不少。他本来打算拿出收入的三分之二贴补家用，但考虑自己要寻欢作乐，就取消了原来的计划。他在父母弟妹面前，爱钱如命，与朋友们吃喝玩乐却很大方。姊姊爱丝塔被遗弃了，怀孕临产时由母亲出面向克莱德要钱帮助，他不惜说假话欺骗母亲，施舍了几个钱了事。他宁愿为他所迷恋的女友霍旦丝，付出一大笔衣物费；与一伙酒肉朋友上馆子、逛妓院，恣意挥霍。一天，克莱德和霍旦丝、赫格伦等乘车郊游，在叉路口辗死了一个小女孩。肇事后，克莱德突然想到：如果一旦被警方抓住， 会造成什么一个结果——他满怀着寻欢作乐的美好想法，到头来必然会弄得丢脸，甚至坐监狱，于是他不顾已死的小女孩，扔下受伤的友人， 马上逃离了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