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 族京族三岛①

很久很久以前，北部湾畔有个月牙形的小海湾，湾东头住着京族人，湾西头住着汉族人。靠海吃海，湾东西两头家家户户都是“一张破船半挂网， 春夏秋冬浪里颤”的穷苦渔民。

海湾中间住着大渔霸花头鲨。花头鲨每年都把搜刮来的珍贵海货进贡朝廷，因此得皇上赏识，被封为统兵五百的“边海王”。花家越发有权有势了， 京、汉渔民都恨透了花头鲨。

湾东头有户人家，只有父女两人，父亲叫阮大爹，女儿叫婀妹，父女俩相依为命，租赁花头鲨的渔具打鱼渡日。阮大爹是个打鱼能手，女儿婀妹自小也跟父亲练了一身打鱼本领，婀妹十七岁，出落得就象一朵海牡丹，京家姑娘中就数她美丽、能干。

这天，阮大爹不小心闪了腰，出不了海，可是花头鲨催鱼债催得很凶， 婀妹就去找阿武哥商量一块出海，多打鱼来抵债。

武哥是京家的好后生。他才几岁时，父母就给花头鲨害死了，多亏了众乡亲把他拉扯成人。婀妹看他勤劳能干，很喜爱他。

不巧，婀妹来找武哥时，武哥不在家，他到后山给阮大爹找草药治腰痛去了。

找不到武哥，婀妹就自个一人驾船出海。

蓝澄澄的海水波平浪静，正是个捕鱼的好天时，人们都说北部湾是聚宝盆，可一点不错，“三月白头浪，鳗鱼鲳鱼跳进网；九月秋风响，螃蟹脚痒爬入舱。”还盛产海参鱿鱼对虾珍珠蚌等名贵鱼类。婀妹捞得可有劲啦，舱里堆着的海参，象一座小山压得水淹到船沿。

突然，水面翻起一阵浪花，各种游鱼惊慌乱窜，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龙虾箭矢般地掠过婀妹眼前。婀妹警觉地回头一看，一条大鲨鱼张着斗大的嘴巴， 露出象刀一样锋利的牙，恶凶凶地正向她游来。

婀妹眼急手快，连忙抽出匕首掷过去，不偏不倚，在鲨鱼的肚皮上戳开了一道大口子。鲨鱼痛得在水中胡腾乱窜，拚命挣扎。

婀妹又操起一把大鱼叉，瞅准大鲨鱼的脑袋直刺过去，只听得“嚓”的一声，大鲨鱼再也不蹦腾了。

婀妹松了一口气。又见海面“哗啦”一声涌起一朵浪花，一支美丽的大龙虾蹦出水面，一下落到她的小船里。接着，龙虾一转身，变成了一个十二、三岁的俊俏小姑娘，满面笑容，向婀妹点头敬礼。看到这情景，婀妹十分惊奇：小姑娘是谁啊？

原来，这小姑娘是海神的女儿，名叫珊珠。今早，她变成一只龙虾，偷偷地出海面来游玩。不巧碰上鲨鱼，险些儿叫鲨鱼吃掉，幸好碰上婀妹搭救。现在，她上船来拜谢婀妹救命之恩。

珊珠从怀里摸出一颗金灿灿的珍珠来，说：“这颗珍珠叫镇海珠，能治百病，能起死回生，用时贴在病人的胸口上就行了。不过，可要当心，别让它掉在地上，掉在地上变成泥沙，就没有用了。好姐姐，给你作个纪念吧！”

① 三岛：即 尾、巫头、山心三岛，在广西壮族自治区防城各族自治县境内。

婀妹说：“好妹妹，你拿回去吧。我怎么能要你家的宝贝啊！”

珊珠说：“这东西在我家可多着呢！这是我顺手带出来玩的，好姐姐， 你拿去吧，会用得上的。”

最后，婀妹收下了镇海珠。

婀妹和珊珠结拜成了姐妹。婀妹邀请珊珠到岸上住了几天，珊珠说：“我不能离开海府太久，怕爸爸发觉，现在就要回去。”

“那么，以后我们姐妹俩要见面怎么办呢？”婀妹说。 “好办，只要你驾船往南划九十九浬，然后喊三声我的名字，我就从海

中出来和你相见。”珊珠说完，又向婀妹敬了一礼，便回海中去了。

这时候，武哥划着船来接婀妹。婀妹把碰上海神女儿和得到宝贝的事一五一十向武哥说了。两人看着金光闪闪的镇海珠，心中十分高兴。

阮大爹病在家里，却被来催租的花头鲨家的大管家墨鱼九毒打了一顿。婀妹和武哥赶回村子时，爹已经奄奄一息了。

婀妹连忙把镇海珠贴到大爹的胸口上，大爹紧闭着的眼睛马上就睁开了，他打了个呵欠，站起来伸了伸腰，好了，连腰也不疼了。

大爹手捧着海珠，高兴得热泪盈眶：“这可是穷人的宝贝啊！千万不能让黑心的花头鲨知道了！”

不久，北部湾里起了一场瘟疫，病人全身黑肿，几天后就死去，许多人染上了这种病。

婀妹和武哥带着镇海珠，起早摸黑，踏遍了海湾，挨家逐户给乡亲们治病，治好了无数的京、汉渔民兄弟。

一天傍晚，婀妹和武哥从外村治病回来，看到沙滩上有具尸体，走近一看，原来是在花头鲨家当长工的汉族老人二叔公，他在几天前就病死了，被墨鱼九拖出来丢在这里。婀妹又用镇海珠救活了二叔公。

二叔去被救后回家去，路上碰上了墨鱼九，墨鱼九吃了一惊，连连大喊有鬼，掉过头跌跌撞撞地跑回家，并把这事禀告了花头鲨。

花头鲨的母亲、老婆、孩子都得了瘟疫，快要死去。他一听说二叔公病死了又活过来的消息，便叫墨鱼九马上去把二叔公抓来问个明白。

二叔公被推搡着来到花头鲨家。花头鲨详细追问他死而复活的奥秘，可是二叔公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花头鲨恼羞成怒，命令家丁对二叔公严刑拷打。二叔公被打得皮开肉绽，疼得几次昏死过去，昏迷中他讲了几句梦话： “武哥呀，婀妹呀，千万不能交出穷人的宝贝啊！”

“宝贝”，花头鲨听了这两个字，便派了一位家丁去渔家探听。家丁打听到了武哥和婀妹用镇海珠治病、起死回生之事，报告给花头鲨。花头鲨要派人去抓武哥，墨鱼九忙附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花头鲨连声叫好。

第二天，武哥独自到邻村治病，在路上碰到一个看样子病得很重的人。武哥便掏出镇海珠，往病人胸口贴去。不料那“病人”一个鲤鱼打挺，跳将起来，一下夺去镇海珠，撒腿就跑。原来这病人是花头鲨的家丁装扮的。

武哥见镇海珠被抢，赶忙去追，只听一声唿哨，路边的树丛中跳出几个大汉，拦住了他的去路。武哥寡不敌众，被打倒在地上，然后又被五花大绑， 押到了花头鲨的王府。

花头鲨得意洋洋，手托着镇海珠，说：“这就是你们起死回生的宝贝吧？哈哈！这下子它可姓花罗！我花某也就长生不死，永远当我的‘边海王’了！ 啊哈哈哈哈！快告诉我，怎么使用它，如说出来，我家金银珠宝由你拿，美

女由你挑。要是不说，那就莫怨我花某不客气⋯⋯”

武哥怒目圆睁，一言不发，猛的飞起一脚，踢中了花头鲨的手，只听“当啷”一声，镇海珠掉落地下，马上变成了一堆黄沙。武哥冷笑着说：“姓花的，京家穷人的宝贝，你休想霸占！”

到手的宝贝没了，可把花头鲨气坏了：“我要让你们这些京族刁民把宝贝都交出来！”他嚎叫着，马上派兵把全村的京家男女老少都抓了起来，投进了大牢。“不把宝贝还来，所有京族人都得斩首处死！”花头鲨咬牙切齿地对武哥说。

婀妹看着乡亲们都要遭难，心里象刀绞一样，她站了出来，对花头鲨说： “宝贝是我在海中得到的，与众人无关，你要，我就给你找一颗来，必须先把人放了！”

“先放人？哼，哪行？”花头鲨狞笑着，“限你三天时间，给我还来宝贝，就饶你们活命，要是不交出来，一个也不留！”说完，花头鲨昂头走了。

婀妹将要动身再去找宝贝。临行前她来到牢房门口向亲人辞行，阮大爹拉着女儿的手说：“婀妹呀！我们就是死，也不能给花头鲨取宝啊！”众人也纷纷说：“对，我们不能让花头鲨永远骑在穷人家的头上！”武哥说：“婀妹，你不能去啊！”

婀妹回答大家：“众乡亲请放心，我取回宝贝，绝不让花头鲨抢去，宝贝在我们手中，花头鲨就没法杀死我们了。”

按着珊珠说的那样，婀妹驾船往南驶了九十九浬，然后对着茫茫大海放声喊了三下珊珠的名字。

喊声刚落，珊珠就从海面上出现了。婀妹高兴地把珊珠抱了起来。珊珠说：“婀妹好姐姐，您这些日子好吧？大爹和众乡亲也都好吧？”这一问， 婀妹不禁鼻子一酸，赶忙向珊珠说明了今天来找她要镇海珠的事。珊珠感到很为难，因为镇海珠是天帝托海神看管的，海神不肯让任何人拿走一颗，原先送给婀妹的那颗是她偷偷拿出来的。

为了搭救众乡亲，珊珠决定带婀妹去见海神，当面恳求海神开恩。她教婀妹默念了几句入海口诀，两人便分开绿波，一起下到了海底镇海府。

果然，海神不但不给宝贝，还大发雷霆，把珊珠关了起来。然后，海神对婀妹说：“你是我女儿的救命恩人，按理应重重酬谢你，这里的金银财宝都随你拿，就是镇海珠不能拿走。可是，你已经知道了镇海府的秘密，我再也不能让你回到人间了。”说着，海神把婀妹变成了一只海鸥。

婀妹变了海鸥，嘴不能说话，心里还非常清楚。她看着自己身上长出了洁白羽毛，长长的双翅，尖尖的嘴和一双有蹼的脚掌，痛苦极了。但她仍然想着要镇海珠的事，她想，得不到镇海珠，难道就空手回去么？怎么和武哥见面啊？今后用什么搭救亲人呢？不行，一定得想法拿到宝贝。

她就在镇海府中飞来飞去，找到了关着珊珠的黑屋子。珊珠早巳知道婀妹被变成了海鸥，心里也非常难过。婀妹朝着珊珠嘎嘎地叫着，珊珠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就对她说出了藏宝的地方。

她来到藏镇海珠的镇海洞，趁守洞口的虾兵蟹将不留神，轻拍双翅飞进洞，用嘴衔走一颗镇海珠。

她飞出镇海府，飞出水面，就往海湾方向飞去。飞啊，飞啊，隐隐的已经看到月牙形的海湾了。

这时，海神忽然心血来潮，到海面来散心解闷，一下发现了婀妹变的海

鸥衔着镇海珠正往湾里飞，便叫龟将军拿来一副弓箭。

海神张弓搭箭，一箭射去，箭带着一道白光，穿过层层波浪，直向婀妹， 正好射中她嘴中的镇海珠，镇海珠掉进海中了。

婀妹仍不甘心，她钻下海水中寻找镇海珠，但茫茫大海无踪影。于是， 她又飞回镇海府去再取一颗，翅膀已经飞酸了，力乏了，好容易又潜入了镇海洞。

她悄悄衔走了第二颗镇海珠。飞啊飞，远远地月牙湾又在眼前了。不料，又被海神发觉了，它气得牙关咬得咯咯响，射出了第二箭。

这一箭射伤了婀妹的翅膀。她痛得颤抖着在空中翻跟斗，嘴一松，镇海珠又掉进海里了。婀妹也好几次掉下海，又挣扎着飞起来。

婀妹忍着疼痛，艰难地拍打着翅膀，又回过头往南飞，第三次来到镇海洞取宝珠。

第三颗镇海珠又拿到手了，可婀妹将要飞近海湾时，还是没有逃脱海神的魔掌。这下海神暴怒起来，他带上弓箭出了海面，运足力气，狠狠地射了一箭。这一箭穿透了婀妹的胸膛，她和镇海珠一道坠落海中，海浪很快吞没了她的身躯。

三天过去了，花头鲨的母亲、老婆和儿子也病死了。花头鲨气急败坏， 下令把所有的京族人都拉出来砍头陪葬。

墨鱼九连忙献计说：“暂不杀头，万一婀妹取回镇海珠，这帮穷鬼还不是又都活转过来了，只有把他们一个个推下大海淹死，让海浪冲跑他们的尸体，镇海珠就无能为力了。”

花头鲨点头称是，便亲自带人把京族人赶到一处又高又陡的临海悬崖上。

京族人一个一个被抛下大海。海风怒号，海浪咆哮，和大人、小孩的叫骂声、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小孩、老人和妇女大都淹死了，那些水性好的青壮年虽未淹死，但也无法向岸边靠拢，滔滔海浪把死尸和活人都卷进了深海。但武哥仍在和海浪搏斗着，他又冷又饿，眼看也游不动了。

忽然，海底下爆发出“轰隆隆”震天动地的巨响，一连三声，接着三座岛屿从海中缓缓升起，巨浪和发出的巨大响声把悬崖也震塌了，花头鲨和他带的人全从悬崖上跌下海里淹死了。

巨浪逐渐平息了，这三座个岛排列成个三角形，巍然屹立在北部湾畔。武哥恰好被海岛托了起来，众乡亲也都被这三座岛屿托起来，并全都活

转过来了。

原来这三座岛屿，就是那三颗镇海珠变成的。第一颗变成巫头岛；第二颗变成山心岛；最后那颗变成◻尾岛。

从此，北部湾畔就有了京族人民世代居住的京族三岛。

附记：这篇传说故事是在京族三岛及江丰公社、防城镇等地搜集到的， 讲述人有我外祖母阮秀珍（京族，七十二岁）等多人。

有关京族三岛的起源，传说不一。有一说，它是海上有一条横行作恶的大蜈蚣神变成的。蜈蚣精给当地人造了不少灾祸，后来有一渔民用计消灭了蜈蚣精，并把它斩为三段，变成了三岛。我觉得三颗镇海珠变成三岛的传说较优美。据考，宋朝时，京族人祖先出海打鱼，遭遇风暴，被漂流岛上，自

此就地安居。此传说接近这一说法，且解释了岛上满是黄沙的原因。

邓弦 搜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