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价值的尺度

可是,斯密心目中有一种很真实的东西——一那是集体行动消除以后一种稳定的价值的尺度。“他所受得的报答品不论多少,他所支出的代价(辛苦勤劳)总归一样。他的劳动,虽有时能购得多量货物,有时只能购得少量货物:但这是货物价值变动,不是购买货物的劳动价值变动。”①

因此,一方面劳动痛苦是斯密应用于自然状态的价值的调节者,现在, 作为价值的尺度,他把它应用于包括种种集体行动和现行货币价格的实陈状态。他用这种稳定的平均劳动痛苦,不仅量度实陈社会的不平等、不公道和种种事故,而且也量度那隐藏在货币价格背后的地租、利润和工资。

“价格的这三个构成部分,各自的真实价值如何呢,那须取决于各自所能购买或所能支配的劳动量。就是说,价格中分解为劳动部分的价值,固然由劳动测定,分解为地租部分和利润部分的价值,亦由劳动测定。”②

一切货币价格可能不断地下落,如果一切劳动的效率提高或是货币变得稀少。一切货币价格可能上涨,如果劳动的效率降低或是货币增多或是用纸币替代,有些价格可能上涨,另一些价格可能下落。垄断会造成高价,竞争会造成低价。价格可能非常的高或者合理。劳动痛苦将作为标准,测定价格是否与合理价值吻合。这是货币的价值分歧,不是劳动痛苦的价值;购买货币所需要的痛苦量的大小,测定分歧的程度。

因此,斯密的价值的尺度关键在于他的真实价格和名义价格的区别。真实价格是痛苦的支出额,名义价格是货币的支出额。一个是各个人的感觉, 一个是人们集体同意的人为的计量单位。

我们如果仔细研究这些人为的单位,就看出它们是由习俗和法律加以标准化,为了把经济科学中所讲的各种需要量度的部分变成数字,例如使用价值的数量、稀少性的程度、生产率、时间的经过等等。固然,这一切的背后有着强烈的人类的感觉——幸福、不幸、快乐、痛苦、希望、忧虑、公道、不公道,并且这些是对人类的真实价值。可是对于这种种感觉,我们没有趣过习俗或法律认可的标准化的计量单位。

因此,一切计量和货币同样是名义的,正如一切计量单位都是人为的。它们是一种语言的形式——数字的语言。固然,它们也许是一些符号,说明强烈的感觉正在发生,可是并不量度那感觉——只量度表面的行为。斯密想要创造一种情绪的单位,能量度经济生活上的公道和不公道。当他接触到生活中实际的事情,他发现自己在用长度、面积、重量、稀少性、生产力和时固的单位,量度交易。这一切都是名义的——没有一项是真实的。

可是,必须冲突和合作的经济行为都是名义的,而只有个人感觉是真实的,这种说法才正确。经济学上的计量单位是集体的方法,用来量度交易; 为了三项重要的社会理由:准确、安全和公道。如果社会和交易是真实的,

① 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第 1 篇,第 35 页。

② 同上书,第 1 篇,第 52 页及注释。重点是本书作者加的。

这些针量就是真实的。

每一件交易使用三种度量,一种物质的度量、一种稀少性的度量和一种时间的度量。物质的度量有两种,货物的数量和生产率或所得率。稀少性的度量分别两种时间,现在和未来时间的经过。有了马克思和科学管理以后, 生产率才被变成可以计量的部分;有了庞·巴维克以后,未来时间的经过才被作为一种可以量度的部分,另外分开。

各种计量单位必须和被量度的对象属于同一性质。使用价值是“物品” 会有的功用,用吨、码、蒲式耳这种物质的单位计量。稀少性价值是货物的价格,用稀少性的单位“元”计量。这两种单位在一切交易里总是用在一起的。小麦每蒲式耳二元。棉布每码一角。生铁每吨三十元。蒲式耳、码、吨, 量度使用价值的数量。元和分量度它们的稀少性价值。我们不用物体的单位来量度稀少性。小麦的价格,只是小麦的稀少性程度,用稀少性的价值标准“元”表示出来;而小麦的有用的特性却用容积的标准“蒲式耳”和质量的标准“某级小麦”来表示。

各种单位由习俗或法律加以标准化,作为交易中准确、安全和公道的第一个必要条件。倘使发生争执,需要由法庭决断,法庭就根据一般认为合法的物质单位和法定的稀少性单位,进行判决。这种合法的单位是法律上的偿付和法律上的履行的计量标准。法律上的小麦的买卖成交是若干合法的蒲式耳。法律上的偿付手段是若干合法的元或者法庭认为等值的东西。斯密的自然状态没有什么法律上的货币和法律上的计量单位,因为这些是人为的单位。

有一种商品,黄金,在物质方面已经由习惯和法律加以标准化,但是在稀少性方面并没有。它的物质方面的标准是纯金二十三点二二喱,值美元一元。它的稀少性程度是它在市场上的一般购买力。这两方面是可以分开的, 并且往往由宣布法定货币的法律把它们分开。法定的纸币代替了黄金作为相对稀少性的尺度。可是,纸币的票面金额或黄金的喱数,按照斯密所谓个人的感觉那种意义来说,都不是真实价值或名义价值的尺度——只是法律规定的经济行为的计量标准,因为在经济行为中人们需要准确、安全和公道。它们所量度的,不是一个孤立的个人和自然力打交道那种状态下的真实价值。纸币或黄金是量度物质和稀少性的人为的单位,由习俗、法律和法庭的集体行动强制实行的。斯密以劳动痛苦为合理价值的尺度,他所量度的是心理的稀少性;可是货币所量度的是所有权的稀少性。痛苦的单位也许可以在自然状态中量度主观的感觉;可是货币在政治、法律或其他形式的集体行动的状态中,量度经济能力、机会均等、公平和不公平的竞争、合理和不合理的价值。合理价值是以货币计量的合理的稀少性价值。

斯密的错误是由于他无论在时间上或者根本问题上,都从事物的起源出发,而不首先剖析现行组织所有的复杂情况,从时间的一点开始,这一点已经有了基础,不管这基础打得怎样,总是来自过去的积累,正走向一种还没有到头但是变化多端的未来。

斯密的努力,像洛克和魁奈的努力一样,是想要在事物的自然之理和神的理性中,找到一种已经具有永远不变的稳定性的根本的东西。可是,就我们所知道的来说,关于人类的事,没有这样的稳定性。周围的一切变化很大, 不管人们的安全和预期。我们知道的唯一的稳定性是人类自己以集体行动造成的。计量单位是稳定性的工具之一,可是这种单位在自然中并不存在。它

们是人类为了准确和安全而设计出来的人为的方法。斯密不能找到他的痛苦的单位,因为人类还没有人为地创立这样一种单位。然而,人类在发展过程中已经由集体行动创立了一种稀少性的单位——决定货币或者法庭认为和它相等的东西。在斯密以后经过一百多年,经济学家们才看出其中的重要性, 然后才设法稳定那纯粹人为的、集体的和“名义的”计量单位——货币的稀少性价直。这种稳定货币工作的理由是社会的理由,为了使现在的和预期的交易比较准确、比较安全和比较公道。黄金的物质方面早已由洛克和牛顿用重量使它归人一种稳定的计量单位,将近二百年后人们才想法根据购买力来稳定黄金的稀少性一面。实际发生的情况是,人们发现斯密所谓表面的名义价值的尺度,在集体行动管理个人行动的世界里,正是时刻变化的稀少性的非常重要的尺度。

这种情况使人们了解到,交易中所应用的这些稀少性价值,必须认为是为了一个已经在运行中的机构而创立的,经历了千百年的风俗习惯、财产制度和国家权力:这些稀少性价值试行的结果或是有利或是有害,但是能够人为地加以量度,然后也夯还可以由集体行动使它稳定。

因此,不能说斯密密的劳动痛苦的平均是不合理的。它是平均购买力的人格化。作为这样来说,现代人们偏制平均价格变动的“指数”,所仿效的正是这种平均的方法,不管所编的价格是物价、工资、还是股票、债券等等的价格。这种指数里的单位,不是劳动的痛苦,而是那不经过人格化的“元” 的购买力。现代这种指数里所编的平均数,是以商品、工资或证券各种稀少性为标准的货币的稀少性。按斯密的说法,那是商品的平均稀少性,用生产的平均痛苦来表示。平均的原则本身,仅仅作为一种工乍方式,是非常合理的。他的错误在于把货币人格化为平均劳动痛苦。

这种错误之所以发生,是由于他企图获得一种稳定的、以人类的辛苦勤劳为标准的真实价值的尺度,而不是一种稳定的、以货币计量的稀少性的尺度。他想要避免“金钱的”经济,代以“自然的”或“福利的”经济。用意是很好的,可是过分牵涉到根本问题。一种比较浅近而实用的方法,是继续历史上的试验,设法在金钱的经济制度中稳定稀少性的尺度,从而获得合理的价值。因为,归根结底,合理价值才是“福利经济”。

如果我们比较一下维塞尔和惠特克对价值的根源、调节者和尺度的分析

①,就可以看出这三者是怎样分不开的。量度和调节分不开,因为调节必须根

据量度的结果来实行。价值的根源不是预定的;它是人的目的,通过量度和调节使其实现。斯密想像价值的根源起于一个仁爱的和公道的意志,这个意志支配着人类和自然的行动,他的所谓根源实在是他自己的意思,移转到自然身上。他的调节者是他理想的一种公道的对价值的调节,其中没有集体行动,而有自由、安全、平等和财产。他的价值的尺度是他那种合理价值的尺度,用来替代他所反对的当时那种人为的任意决定的重商主义的价值以及金、银和纸币的变幻无常。

① 参阅本章第 207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