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生活指向的技术
在现时代,古老的生命技术形式已不复存在,巨机器本身的扩张已成为科学技术不断发展的基础。而许多人也不加疑问地认为,对巨机器的无条件信奉就是人类生存的目的。然而,芒福德认为,我们必须对过去的三个世纪中科学技术发展的许多方面重新进行解释与思考。至少,我们应该说明我们的技术进步的整个过程为什么会变得越来越强制、越来越极权主义、越来越非理性,而且对不能纳入到机器体系中的生命的自发表现怀有深深的敌意。我们必须在我们人类所有的有机过程、生物功能以及人类资质被转化为一个自动化的、自我扩张的外部控制的机器系统之前,好好地检视一下这一整个系统的意识形态基础,以及它对集中的权力与外部的控制的专注倾向。事实上,我们应该好好问问自己,这个系统能够适合于我们人类潜能的进一步发挥吗?
芒福德认为,我们首先必须要做的就是质询我们现在的科学意识形态。因为正是它们促进了人类行为从有机环境、社会集团和人性转向由于突破了有机存在的局限而被认为是人类智能的最高表现的巨机器。事实上,上个世纪以来有关人类的起源与发展的知识的拓展,极大地削弱了这种以机器为中
心的形而上学。可以说,这种曾经提供了 17 世纪以来科学技术的发展的社会假设与道德规则的意识形态已经过时,需要一种新的替代。
不难看到,从金字塔时代开始,巨机器的发明者和控制者就一直抱有一种全知全能的幻想——这种全知全能即使不能在现在实现,在可以预期的将来能够实现的。然而,这些原始的幻想并没有因为它们获得了对精确科学与高能量技术的强大资源的支配而变得理性起来。核时代关于绝对权力、不断计算机化的智能、无限制扩张的生产力的概念是与青铜时代关于神圣王权的概念相对应的。这样的权力必然要摧毁所有那些对人类的生存与发展起着本质作用的共存协作关系。可以说,科学技术作为一种手段本身是理性的,但它的结果却是疯狂的。
芒福德认为,生命有机体只能利用有限的能量,而人也只能利用有限的知识与经验。“太多”或“太少”对于有机体的生存都是同样有害的。太多的抽象知识,如果同感觉、道德评价、历史经验以及有责任的有目的行为隔绝开来,就会使人或社会失去平衡,从而造成严重的后果。“有机体、社会和人类都不过是一种调控能量,并使这些能量服务于生命活动的精致装置。”
①然而,巨机器是漠视生命有机体的这种本性的。就此而言,即使不是非理性
的,也是前科学的。因此,我们只有意识到巨机器的这一缺陷,才有可能有意识地、大规模地去拆除巨机器,把权力与权威重新分配到小的单位,使其更好地受到人类的控制。
芒福德认为,如果技术重新成为服务于人类发展的工具,那么,它的发展就不是导致巨机器的扩张,而是有意识地培养所有那些先前为了扩大巨机器而被压抑的有机环境和人性。在他看来,人类潜能的表达与满足可以有各种各样的方式,而只不是局限于一种控制自然力以及通过扩大这种控制来改变人性的方式。我们现在知道,消遣、体育、仪式甚至幻想,对人类文明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并不亚于有组织的劳动。然而,生产劳动并不会被取代。只有在消遣和劳动一起构成人类文化的整体时,所有人类成长的多方面需要才可能都被得到满足。如果没有相应的劳动,人类就会失去对现实的支配。
和机器自动化只是把人从劳动中解放出来相反,芒福德认为,以生活为中心的技术最有益的贡献就是使人完全在自愿的基础上从事有教育意义的、自我实现的劳动,从而使人从劳动中解放出来。这将会是对普遍自动化不可或缺的一种平衡:部分地通过建设性的刺激、有意义的行动,使工人从令人厌烦、绝望以致只能求助麻醉剂、镇静剂来放松的劳动中解脱出来。
芒福德认为,当我们从巨机器的依赖中摆脱出来后,生命技术的整个世界将会对人具有更大的开放性。那些曾因长期不用而变得残缺不全的人性将会重新获得活力。一方面,自动化的真正实现将成为纯机器系统的彻底终结。一旦以适当的方式服务于人类的其它目的,这些精巧的机器系统对人类所起的服务作用将完全可以同反射性、协调的、自动化的神经系统——人类最早的自动化装备——对人体的服务作用相比拟。另一方面,人所达到的自主性、自我控制、自我实现则意味着有机体的彻底终结。技术的进一步进展的目标应是关注人类成长过程中所有方面,而不是象大机器时代那样只关心满足科技需求的功能。
要想把人类从大机器中解放出来决不一件容易的事情,芒福德显然意识
① Philosophy and Technology ,p84.
到了这一点,他宣称他并不提供现存的方案。但是他确信,人类要想在当代危机四伏的技术文明中继续生存与发展下去,确实已经到了从把自己完全交托给机器,并多方面地考虑人类本性和机器的关系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