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该出现的幼稚的浪漫

1967 年 3 月 21 日。在玻利维亚。

切·格瓦拉指挥他的游击队,从敌人重点包围迫逼而来的“卡拉米那” 营地匆忙仓促撤出,撤到新的野外营地“熊营地”以后的第二天。切·格瓦拉开始能够抽出时间来同来到营地的各位客人进行交谈了。

他与秘鲁同志、阿根廷同志以及德布雷的谈话,都还是顺畅的,是顺利的。

但是,轮到他与塔尼娅谈话时,问题就严重了,气氛就立刻相当的紧张了起来。

对塔尼娜此次突然出现在“卡拉米那”营地,切·格瓦拉完全不知道有什么必要性和如此决定的所以。他完全不明白,不理解塔尼娅为什么擅自采取了如此轻率的行为。

在最初听说塔尼娅已经来到营地的信息时,切·格瓦拉简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重要的情况,后来在 3 月 19 日晚间见面以后,塔尼娅没有说有什么紧急紧迫的情况,切·桔瓦拉才开始放心下来。

后来,环境进入险恶状态,忙于撤出营地,切·格瓦拉就来不及与塔尼娅马上进行交谈。到了 3 月 21 日,来到“熊营地”以后,脱离了危险境地, 他们在切·格瓦拉与别的“客人”都谈话交流过以后,才抽出空闲来,有时间进行单独的交谈。

切·格瓦拉有些费解,急燥和恼火,几天来突发的烦乱事情太多,很容易令他产生急燥和恼火的情绪。不过,切·格瓦拉毕竟不是凡人,他有很高的政治文化境界和素养,他懂得作为男性同志对女性同志应该持有充分的尊重。

所以,切·格瓦拉在与塔尼娅进行交谈时,一开始,他强压着恼怒和火气。他客气地,平静地说话,却不想罗嗦。

切·格瓦拉一开始,平静地问塔尼娅: “你来这里,是干什么来了呢?”

塔尼娅大睁着一双美丽的蓝眼晴说: “这是无疑问的问题。我来参加这里的斗争。” 格瓦拉问:

“谁命令你来的呢?” 塔尼娅回答:

“我自己。我自己的革命觉悟。我自己的革命良心。” 格瓦拉说:

“可是,你阐自离开了你自己的秘密工作岗位。你违犯规定阐自来到游击队的营地,这不仅是幼稚的行为,也是破坏纪律的行为。”

塔尼娅说: “我在拉巴斯的任务已经完成。我建立起了在此工作的网络。我已经完

成了计划迎送所有到此来参加斗争的同志的任务。在拉巴斯,我还有什么事情好干呢?你们来到此间,投入艰苦的生活,投入不畏流血牺牲的战斗,却让我仍然居住在拉巴斯漂亮舒适的住宅里,整天去为政府部长的孩子们当家庭教师,到政府的电台去主持妇女节目,胡扯瞎扯,胡说八道,过资产阶级小姐太太般的生活,在那里养尊处优,不断的受到邀请,出入那里的舞厅和

酒吧,夜总会,甚至受到猩猩总统的宴会请柬,去与那些乏走狗和屠夫胡羼, 那种味道,谁能受得了?那样的角色,我实在有点儿演不下去了。”

塔尼娅说着,似乎也还振振有词。

切·格瓦拉耐心地听着,但是,他明显有些不耐烦。他对塔尼娅说: “你在拉巴斯能站住脚,打开工作局面,是一个很大的成功,很大的胜

利。你在那里能打进政府机关部门,和一些政府成员能有所交往,这是极有价值的工作机会,我们可以很透彻地掌握敌人的心理和动态,这也是你的一种成功和已经掌握了的工作优势,而且,你完全是在为着革命的目的扮演一种完成革命任务所需要的角色,这样的生活性质,怎么能和同资产阶级贵族小姐太太比拟呢?明明不有着完全的不同的性质吗?你怎么连这一层也认识不到呢?”

切·格瓦拉的谈话,有了明显的批评的意味。塔尼娅就有几分感到满腹委屈,有些泪汪汪的了。

她渴望火热的斗争生活。她渴望火热的战斗生活。

平静的生活,平庸的生活,她简直有些难以忍受和不耐忍受。她热情奔放的天性,是很难承受束缚的。优裕的生活不能使她迷恋,婚姻的幸福生活也不能使她沉迷。她在进入玻利维亚的第二年,与一位聪明健壮的玻利维亚青年知识分子举行了婚礼,有过婚姻的生活,但是这样的婚姻生活,并不能满足她的更为广阔高远的热望和追求,个人恋情的小天地,放置不下她博大的情怀,她的情怀装载着冲击的壮举和诗意的豪情。她在这样的诗意的豪情之中,有一颗鲜亮的红心,她是那么热烈地向往着崇高的革命英雄,在古巴, 她崇拜向住的男性英雄是很多的,同时,她所衷心敬爱和向往的女性英雄, 并且以她们来引为榜样的对象,也是大有人在的,比如被称为古巴革命之花的塞莉亚·桑切斯,以及埃斯平·比马耳同志,等。这些古巴革命女英雄的旗帜,在塔尼娅的心中和耳畔,似乎总是在发生着钟鸣和涛声一般的回响, 总是在令她激动不已,向往不已,感奋不已。

塔尼娅在玻利维亚的那场婚姻,很快的发生,也很快的结束了。也许她只是为了谋求加入玻利维亚的国藉,她才选择了那样一场婚姻,而因此,一旦取得玻利维亚国藉以后,自然也就放弃了那样的选择。事实上,她所一直钟情和向往的,是投入轰轰烈烈、暴风骤雨般的革命战斗浪涛,在革命的暴风雨中,使自己也能成为像古巴革命女英雄们一样的,盛开而璀灿的革命之花。

这是她的情怀。这是她的热望。

她的这样的情怀和热望,似乎也应该被人所宽容地理解吧,虽然有些幼稚,实在不无狂热,她实际上,本来也还不是一个热情充沛,精力充沛,充满了无穷的浪漫色彩,向往和期待往往会与幻像并存的年轻女子吗?

她热望使自己也成为像塞莉亚·桑切斯一样的女英雄和革命之花,应该说,也是无可指责的。

何况,塞莉亚·桑切斯似乎真的也曾如此这般地扮演过自己的角色。在菲德尔·卡斯特罗领导古巴革命最初开始的阶段,她也曾被留在哈瓦那,被严格规定进行地下联络工作,进行秘密工作,但是,后来卡斯特罗在马埃斯特腊山区展开游击战的旗帜的时候,她毅然离开哈瓦那,投奔到马埃斯特腊

山区去,参加了那里的天天也是真枪实弹浴火浴血的战斗生活,成为了游击队里的不可缺少的战斗骨干和重要成员,成为了卡斯特罗最得力的助手之一。

这样的塞莉亚·桑切斯,当然会成为着塔尼娅摹拟的楷模和榜样。对此,格瓦拉却认为,这实在是幼稚得难以令人理渝的一种募仿。

不过,出于对塔尼娅的理解,切·格瓦拉对塔尼娅没有继续进行过分严厉的批评,他没有太多的申斥和指责塔尼娅。但是,却仍然引导和规劝她,在适当的时候再从游击队走开,重返回到她在拉巴斯的秘密工作岗位上去。经过切·格瓦拉的说服和教育,塔尼娅也大体上接受下了切·格瓦拉的

如此意问和安排。

只是,后来的情势发展,使这种意向和安排,很快失去了可以兑现的可能。

首先是,在切·格瓦拉和塔尼娅进行完此番谈话以后的又隔一天,游击队就沉入在了充满战事的日子,故斗频繁地进行起来,从总体上看,游击队已经处在敌人的大的战略包围圈之内,塔尼娅已经不能轻易离开了。

紧接着,从敌人的新闻广播中,已经听到了这样的信息:塔尼娅的秘密身份已经暴露。

首先是塔尼娅此次来到“卡拉米那”营地的头几天,在等待切·格瓦拉和主力队伍归来时,在两个当时逃走的玻利维亚游击队员中,其中一个在营地上看到了塔尼娅的到来,这家伙在开小差后又叛变告密,或者是被敌人严刑拷问了出来,总之他完全细致的描绘供出了塔尼娅的形象。

另一方面,塔尼娅自己从拉巴斯开来的吉普车,在她藏匿的地方,也已经被巡逻的政府军发现。政府军还从这辆吉普车上搜查出塔尼娅在匆忙离开时遗留在车上的一个背包,内里装着一些文件、资料之类的东西,甚至包括在拉巴斯的通讯录和联系电话卡,这样,敌人一经分析,就完全可以知道这些文件材料的主人是谁,这辆吉普车是从哪里来的,它载来了要到哪里去的主人。

敌人的广播电台,当是重要新闻广播了这样的信息。

切·格瓦拉和他的游击队员们,配备着一些微型收音机,自然很容易收听到了这样的信息,充分说明塔尼娅的身份已经完全暴露,她已经是完全不可以从这里再出去,重新再行走到敌手们的眼皮底下去,再执她的秘密使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