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然不屈壮烈牺牲的时刻

切·格瓦拉在他所极为鄙夷和蔑视的敌人的手里的最后几个小时的生命,必然是十分痛苦的。

但他仍然没有绝望和恐惧,他仍然保持着从容和凛然正气,他是不屈服的,他没有疼痛不堪、沮丧地低下了充满尊严和骄傲的思想的头颅来。

在一个平静的时刻里,他仍然保持着像山海一般的庄严和平静。

他被单独关押在一间小学校的教室里。有那么一个时刻,教室里,除了两个苛枪实弹的政府军军士,在看押着切·格瓦拉以外,还曾出现过一个年仅二十二岁的女教师,她的名字叫胡莉亚·科尔特斯。

这是一个很聪明、很朴素的年轻女孩,她被允许进入到关押切·格瓦拉的教室来取教案,所以,她有机会看到了最后时分的切·格瓦拉。

她很惊异地看着切·格瓦拉的一张异常平静的脸。切·格瓦拉一定马上判断出了她的身份与政府军绝对无关,所以,切·格瓦拉报与她的目光,是一种特别温柔和善的目光,甚至是一种满含微笑的目光。

这目光,使年轻的女教师,忍不住向切·格瓦拉表示致敬,她冲着切·格瓦拉说了一声:

“您好!”

切·格瓦拉友善地向她点点头。格瓦拉问她: “你是这里的教师吗?”

胡莉亚答道: “是。”

切·格瓦拉笑了一下,扬起他长满蓬松卷曲胡须的下巴来,朝胡莉亚背后的黑板上指了指。

“这一行西班牙文,是你写下的吗?”

胡莉亚回头看了一眼黑板上的一行西班牙文,写的是:“我已经会读书了。”

胡莉亚转过脸来,对切·格瓦拉不无羞怯地点了点头说: “是我写下的。是教我的学生们的。”

切·格瓦拉笑了一下,他知道这位讲克丘亚母语的,有印第安血统的女教员,所受教育水平也不会超过初等师范,所以,她的西班牙文的水平,显然也不是很高的,因此,她写在黑板上的西班牙文,出现了错误。

切·格瓦拉平静地,善意地,像是父辈在告诉女儿似的,他对胡莉亚说: “你的那行字里,有一个重音符号标错了,‘会’字是不该标成重音的。” “哦!”胡莉亚忽然惊悟地拍起了手来,提高声音说:“您说的对。我

想起来了,是我错了。” 切·格瓦拉说:

“不要紧,你还年小,好好学习进取,将来你就不会错了。”

这是切·格瓦拉最后对一个善良纯扑的年轻女孩,说出来的热情鼓励和祝福的话。

切·格瓦拉直到此时此刻,他仍然不忘把善良美好的祝福和人类的友爱, 更多地留在人间,更多地留给纯洁善良的人们。

但是,至此,全人类最凶残的敌人,美帝国主义的特务和走狗们,就不容他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在拉巴斯那边,美国大使亨德森和武官并兼中央情报局拉巴斯站长的福

克斯上校,以及巴里恩托斯总统、奥万多和胡安·何塞将军,已经根据美国最高当局作出的指示,作出了最终处置和处决切·格瓦拉的决定。

奥万多将军等人,和一大帮美国中央情报局的特务,不知名的特工专家, 坐直升飞机来到了伊格拉斯村,来到了这所关押着切·格瓦拉的小学校。

他们来此,一方面是对切·格瓦拉实行“会审”,主要的目的,是来监督执行对切·格瓦拉的处决的。

奥万多将军等众多的几位将军,来到此间后,由森特诺上校、米格尔·阿约罗亚上校和安德烈斯·塞尔尼奇上校陪同,进入了关押切·格瓦拉的教室。

奥万多将军没有勇气审向切·格瓦拉,他受不了切·格瓦拉鄙夷他的、蔑视他的目光。

奥万多将军只好鼓动一位陪同他来的经过美国中央情报局特殊训练的, 由古巴反革命分子而成为美国特工专家的家伙,名字叫冈萨雷斯,让他来向切·格瓦拉发问:

“此时此刻,你在想什么?” 切·格瓦拉凛然回答道:

“我在想:革命是永垂不朽的。” 奥万多敦促冈萨雷斯: “再问他,还想什么?”

切·格瓦拉更加凛然地注视着他面前的所有死敌,他厉声地又说一句: “我在想:你们将在什么时候,什么的情况下,被我们的人枪毙!对你

们,一定是要统统枪毙的!”

奥万多将军立刻浑身抖颤起来,他浑身抖颤的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其他所有的将军和上校,所有的特工专家和特务,都满面蒙上了灰土的

颜色。

奥万多将军第一个从审讯切·格瓦拉的教室里退了出来。

其他“猩猩”和校官们、特务和特工专家们也都退了出来,他们每个人的脑瓜瓢上,都挂着一串串冰冷的汗洙。

他们来到另一间屋子里,副官们在这里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雪茄烟和咖啡、果点。但是,奥万多拒绝在这里多呆一刻,他迫不及待地要求马上准备飞机,马上离开这里,但是,他立刻下达了处决切·格瓦拉的命令,同时, 他表示,这个处决需要在他远远离开此地以后再执行,他要飞到格兰德城里去,在那里等待处决切·格瓦拉的最后报告。

奥万多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决定?原因当然很多。他的原因多的永远也不能完全说清楚,也许包含着对罪恶的恐惧,也许包含着对被惩罚和报复的恐惧,而他能说出来对他的下属有所解释的是,他所以要到格兰德城里去等待切·桔瓦拉的死讯,是因为美国中央情报局赴玻利维亚执行对付切·格瓦拉游击队的别动队总头目、中央情报局特别行动的前线执行官拉尔夫·谢尔顿这一位“老头子”,正也坐镇在格兰德城里,等待着刽子手们报来杀死切·格瓦拉的消息。

这样,奥万多将军和其他诸多的“猩猩”们、上校们,就都躲到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格兰德城里去,等待着切·格瓦拉被处决的最后报告去了。

在伊格拉斯村,最后留下来来监督执行行刑的,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事实上招聘的特务,玻利维亚军事情报头目米格尔·阿约罗亚上校,以及突击营的指挥官安德烈斯·塞尔尼多上校,还有陆军四师的师长森特诺上校。

他们决定首先执行对与切·格瓦拉同时被俘的游击队员的枪决。

在切·格瓦拉被俘过程中,玻利维亚的游击队员,在以往的战斗中,表现不无软弱怯懦的威利,也就是西蒙·库瓦,在最后的战斗中,他却是表现的如此无比的顽强和英勇,在最后一刻,他誓死和他的领袖和指挥员战斗在一起,在被俘以后,关押在学校里的另一间教室里,他也坚定无比,对凶恶的敌人决不示弱和屈服,敌人从他嘴里掏不出半句瞒怨和怨恨切·格瓦拉的话来,敌人更休想借他的嘴来侮辱革命和侮辱切·格瓦拉,虽然他遭受到了凶顽的安德烈斯·塞尔尼多上校更为冷酷无情的殴打。

威利视死如归,在最后的时刻,他成为最坚贞的游击队员,成为最纯洁纯粹的革命英雄,当敌人的刽子手,手操着叫起枪机的冲锋枪,冲到他身边, 准备最后杀害他的时候,他突然的高喊的呼声,竟吓得刽子手倒退三步,一时忘记了开枪、以至,他们没能阻止威利最后喊出这样的壮烈声音:“我能同切一起就义,我感到光荣和自豪!”“嘟嘟嘟”,一串冲锋枪子弹,穿透了威利的胸膛,作为一个战士,他倒下了。但是,作为一个英雄,他站起来了。在打死威利以后,敌人又处决他们的另一个俘虏,这就是处决绰号叫做“中国人”的秘鲁革命家胡安·纳瓦罗。尽管切·格瓦拉的游击队,从来不曾处决过任何一个政府军的战俘,包括不处决他们的军官和被俘的情报军官,但是,美帝国主义及他们在这里的走狗,他们是决不放弃处决他们所俘获的一切俘虏的。

“中国人”胡安·纳瓦罗,在最后的时刻,由于他的眼镜滑落,掉在地上,使他变成了瞎子,寸步难行,他不仅影响了切·格瓦拉及时撤退,他更影响了他自己的撤退,以至他最终也没有撤退成功,他逃进了一片树林,他以为那里树木茂密,实际上四周已经站满了敌人,敌人的突击队员扑上来一阵狠命的殴打,把他痛打一个半死,最后也捆到小学校来,和威利关一起。他失去了眼镜,他完全变成了瞎子,但他仍然心地光明,他仍然不觉得

眼前是一片黑暗,而恰恰相反,他感觉到的只是无比的辉煌和灿烂,只是后来,敌人的枪口对准着他的胸膛的时候,他还是不知道,他只是无怨无悔, 无声地倒了下来。

威利和“中国人”被敌人杀害了。

切·格瓦拉听到了处决他们的枪声。他甚至还听到了威利高声的、响亮的呼喊。当然,这呼喊带给切·格瓦拉的绝不可能是慰藉,而只能是深深的沉痛和遗憾,他沉痛和遗憾没有把这样杰出的人物这样一场轰轰烈烈的革命带到辉煌胜利的日子,为此,他不能不无沉痛和遗憾,但是,尽管如此,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并不感到愧疚和不安,一个个杰出的革命英雄,成为如此光辉无比的永垂不朽的榜样,这是完全可以引为自豪和带来永恒的慰安的。革命就要战斗,战斗就会有牺牲,只要烈士的鲜血染红革命的旗帜在天空中飘扬不息,尽管无数烈士失去生动鲜活的肉体躯壳,但他们璀灿的精神和灵魂,就必将是长存不息的。

最后,刽子手们来了。

阿约罗亚上校、森特诺上校、塞尔尼奇上校、三名上校一起,掏出了中央情报局特别拨来的赏金,是很厚很厚的一迭美元。他们把这些美元交到一名名叫马里奥·特兰少尉的手上。这个手指抖颤接过赏金来的少尉,在他把厚厚一迭美金装在口袋里以后,却仍然拉不开半自动步枪的枪栓,于是,三名监刑的上校和仍然有一大帮同时在监刑的美国特工专家,又赏给马里奥·特

兰少尉几大杯上等的白兰地洒,直把他灌到酩酊大醉的程度以后,在人们的导引下,把他送到切·格瓦拉的身边,让他的枪口对准着切·格瓦拉的肚子, 然后向他下达命令开枪。

他被严格命令不准向切·格瓦拉的脑袋开枪,不准向格瓦拉的双手开枪, 因为格瓦拉的双手和脑袋,还必须被完整地保存下来,都要送到美军驻巴拿马运河区的南方司令部特别行动机关去验证去呢。

于是,马里奥·特兰少尉的半自动枪枪口,就对准着切·格瓦拉的肚子跳跃,多半都打到了肚子上下,一共击发了九发子弹。切·格瓦拉的下半身差不多完全被打碎子,但仍然因为没有伤致脑袋和心脏,使他呻吟喘息了很长时间,最后,另一名烂醉如泥的军官被命令再给切·格瓦拉补上一枪,这个军官用手枪在切·格瓦拉的左胁又补了一枪,这才使切·格瓦拉终于最后死去。

一切都沉静下来,所有的刽子手们都被惊吓得喘不上气来。他们屏息了很久,才开始收拾切·格瓦拉残破的躯体。他们遵照美国中央情报局特别行动机构的命令,开始肢解切·格瓦拉的躯体。

直升飞机又从格兰德城里转来,带来了装有医药溶液的容器,来收放切·格瓦拉的头颅和双手。于是,刽子手们又动起手脚来,开始锯下切·格瓦拉的两只手来,同时,又锯下了切·格瓦拉的脑袋来,把手和脑袋一起装在装有溶液的容器中。只有一件事情,是任何一个凶恶刽子手都不敢施为、也办不了的。这就是,他们谁也不敢动手抹合起来切·格瓦拉怒睁不闭的一双眼睛。

切·格瓦拉死了,他也决不让他的敌人们不感到恐惧和获得安宁。

从此,切·格瓦拉的名字,都会像他怒睁不闭的眼睛一样,使整个世界上的帝国主义势力以及他们的走狗,永世不得安宁。

切·格瓦拉活着。

切·格瓦拉是永远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