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家庭的情思

1964 年 2 月 20 日。切·格瓦拉在给一位家住摩洛哥卡萨布兰卡安纳路

36 号名叫罗萨里奥的非洲朋友的复信中,曾经说过一段这样的话:如果每逢世界上发生非正义事件时,你就愤慨得发抖,那么我们就是同志。

切·格瓦拉是在回答这位陌生的非洲朋友他愿不愿意成为她的同志和朋友时作出了如此简明的回答。

1964 年 11 月,美帝国主义出动大批飞机,空运冲伯这条吃人的恶犬在欧洲等地招募的白人雇佣军进入刚果,同时运送比利时伞兵飞临斯坦利维尔,在那里降落下来,和白人雇佣军一道,联手镇压和打击刚果革命的爱国武装,逼使刚果爱国武装又放弃他们的解放区和大片的根据地,进入更为荒芜遥远的山地和丛林,使他们一时处在极端的困难和危急的境地里。

而就在这之后不久,1965 年的 2 月间,每逢世界上发生非正义事件时, 就愤慨得发抖的切·格瓦拉,在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以后,他来到了非洲,2 月 11 日,他首先来到了埃及的开罗。2 月 12 日纳赛尔总统欢迎他的到来, 在会见他这至诚的老朋友,与他进行彻夜的长谈时,切·格瓦拉与纳赛尔总统推心置腹,无话不谈,谈了许许多多方面的事情。

在他们所谈的许许多多话题里,有一个话题后来被明显的突出出来。这就是他们谈到了刚果的话题,谈到了刚果人民的斗争形势。他们谈到了美帝国主义的疯狂操纵,如何给走狗冲伯雇佣、训练和运送白人雇佣军,如何空投比利时伞兵,来镇压刚果的爱国武装、革命武装。

谈到美帝国主义如此嚣张地多端作恶时,纳赛尔总统愤慨得发抖,切·格瓦拉也愤慨得发抖。

于是,切·格瓦拉便对纳赛尔总统说: “我想到刚果去,我想到那里去看一看。” 纳赛尔略略一惊,他问格瓦拉: “你想到那里看什么?”

切·格瓦拉回答说: “我想到那里去看看,帝国主义,冲伯集团的白人雇佣军,以及比利时

伞兵,是怎样屠杀和镇压刚果爱国者的。我要去看一看,我们能在那里做些什么事,帮助战斗中的刚果人民和兄弟。”

纳赛尔问: “卡斯特罗同意你去吗?” 切·格瓦拉说: “我们经过了研究。”

纳赛尔看着切·格瓦拉,眼睛里流露着十分的关切。他说: “去那里相当困难,而且充满了危险,你能不能先不亲自去,而派出一

些得力能干的同志去看看。你的目标太大了。而且,你也太重要了,不可以轻率地去冒险。”

切·格瓦拉说: “我不是要去作轻率的冒险,我可能是准备去作巨大的行动。帝国主义

到处于坏事,他们简直欺人太甚,太疯狂,太嚣张了,我们必须准备让他们在一切地方吃尽苦头,在一切地方都斩断他们的魔爪,使他们最终不能再肆无忌惮地疯狂,到处作恶多端,到处横行霸道。为了作到这一点,为了这样的目标,我去,是值得的,是必须的。是必要的。即使可能付出代价和牺牲,

这也是应该的,所以,危险并不能成为阻拦我们前进的障碍,至于困难,我们已经作了准备,我们有可能克服任何困难,去达到目的。”

纳赛尔总统已经完全听明白了。

到刚果的战斗丛林中去看看,看来已经是切·格瓦拉坚定下来的决心。纳赛尔总统十分感动。他为这些古巴人,毅然作出的对非洲人民,对刚

果人民的援助而感动,他们的行动完全是正义之举;他们只想到那里被屠杀的人民中间去,拔刀相助,保护那里被屠杀的人民,帮助那里的人民去进行决死的反抗,他们完全不被私利所驱,他们才真正是无私的,而且,他们无私到了这样的程度,他们肯干,他们甘于为那里的人民事业,为那里的正义事业,为那里的民族解放和人民的自由和尊严,贡献出他们的一切,包括宝贵的青春、鲜血和生命,对切·格瓦拉来说,当然还包括着崇高的地位和官职,也包括他的荣耀和权力,还有他的无限的爱。

兄弟般的纳赛尔总统,从一开始就兄弟般地爱上了切·格瓦拉少校,从一开始,他就对切·格瓦拉产生着一种兄长般的慈爱,所以,他也更多地了解和透析了切·格瓦拉的感情世界。

纳赛尔知道,切·格瓦拉的感情世界真是太辽阔,太丰富了,他的爱, 实在太多,也太深,他对母亲,对父亲,对兄弟姐妹,对妻子儿女,他有多么深沉的爱啊!他一谈到母亲塞莉亚的时候,总会涌起一种男性的羞怯之情, 眼睛会忽然亮晶晶泪闪闪起来,还有他提到父亲林奇先生,他说他很难发现第二个如此仁慈善良的老人。切·格瓦拉曾经告诉过纳赛尔总统,小时候, 他得了严重的哮喘病,被憋闷的终夜喘不上气来,怎么也睡不着觉,只有伏在父亲林奇先主的胸脯上来,他才能够酣然入眠,进入睡梦之中,而父亲则会完全无怨无艾地以终夜的不眠来分担他儿子的痛苦。

提到他对妻子和儿女的爱,纳赛尔听来,有时候也会为切·格瓦拉感到心痛。

这次他来开罗,由于他们相互问起了各自的身体健康状况,所以自然地也便谈到了一些他们家庭的私生活状况。纳赛尔发现切·格瓦拉其实是一个真正儿女情长的人。他很爱他的妻子阿莱达·马尔奇。每逢谈起阿莱达·马尔奇时,切·格瓦拉的脸上都浮现着十分骄傲的神色,除了公然告诉纳赛尔总统他的妻子“很漂亮”之外,还总喜欢说:“她曾是个不错的女游击队员, 因此,自然也是游击战专家切·格瓦拉少校的一个不错的老婆子!”

谈到儿女,切·格瓦拉对他的所有孩子,都津津乐道,赞不绝口,他夸赞他最小的女儿长的简直比鲜花还要美丽;他夸赞他的小儿子卡米洛长得很像他英雄的叔叔卡米洛·西恩富戈斯少校。切·格瓦拉对牺牲的战友,也一往情深,古巴英雄卡米洛·亚恩富戈斯少校被暗藏的敌人杀害时,正好切·格瓦拉的小儿子诞生,为了纪念战友,他就给他第一个男孩儿起了卡米洛战友的名字。

在切·格瓦拉谈到他的两个大女儿时,也会公然地对他尊敬的兄长般的朋友纳赛尔总统夸赞:“这是两个女杰,绝对的女杰。小伊尔达是姐姐,小阿莱达是妹妹。”

切·格瓦拉还告诉纳赛尔总统,小伊尔达和小阿莱达不是一母所生。小伊尔达是他第一个妻子伊尔达·加德亚所生的女儿,小阿莱达是他第二个妻子阿莱达·马尔奇所生的女儿。但是,这两个千金小姐,因为她们都是切·格瓦拉的女儿,所以,她们两人之间,关系特别亲密,而且,这种亲情关系,

似乎有时候还饱含微妙,叫切·格瓦拉爸爸也能看得出来,这就是尽管大妹妹小阿莱达比大姐姐小伊尔达小五岁,但小阿莱达更懂得多亲爱,多尊重她的大姐姐,唯恐大姐姐因为不是她的亲生妈妈阿莱达·马尔奇所生,而是另一个妈妈所生,因而有时候感到委屈。小阿莱达似乎很懂得使小伊尔达大姐姐,永远不会产生这样的委屈,小阿莱达总有办法打消大姐姐产生这样委屈的任何机缘。而当然,切·格瓦拉的孩子们,自然也都是天生的非常奇特的乖觉的孩子。小妹妹小阿莱达年纪小小,却很懂得,很注意珍视和处理与异母所生姐姐的关系,自然的,她的年仅八岁的大姐姐小伊尔达,也大有大姐姐的样儿和大度,在小妹妹,小弟弟们面前,她真亲真爱,活泼而天真烂慢, 全不在意什么异母后娘所生什么的意思,相反总是耐心而极端负责地爱护弟弟妹妹们,帮这个扯开裤兜儿尿尿,帮那个擦鼻涕抹眼泪,绝对体谅和礼让着小弟小妹们,从来不在小弟小妹们面前撒娇,争强好胜,因此,切·格瓦拉爸爸给她起了个不伤大雅的绰号,叫她“小老太”而阿莱达·马尔奇妈妈则管她叫“小天使!”

阿莱达·马尔奇年轻、漂亮,曾经是勇敢的女游击队员,是切·格瓦拉出生入死,并肩战斗过的战友和同志,在战斗中,在战场上,也是一位不怕炮火硝烟,不怕流血牺牲的战将,可是,在革命胜利之后,她和切·格瓦拉结婚以后,生儿育女,也是格瓦拉贤慧而温情满怀的好妻子,又温柔又宽宏大气,绝不是小肚鸡肠的女人,绝不是缠着男人,绊着男人难干大事业的那种女人,恰恰相反,她是格瓦拉绝对可以得到安然和放心依恃的相夫教子的贤内肋,她全力以赴地支持着切·格瓦拉的工作和事业,全力以赴地替格瓦拉营造着一个幸福、温暖、充满亲情和爱的家庭,她使切·格瓦拉的生活, 绝无任何缺憾,任何隐忧,而只有甜蜜和欢乐。

而且,在一件特别的事情上,阿莱达·马尔奇也还有着特别特别非常的小心,这件事情,总令她小心翼翼,慎之又慎,绝不敢差错毫分,这就是, 在一件事上,阿莱达·马尔奇还要扮演好一个并不十分容易扮演好的角色, 这就是后娘的角色。

特别的是,她是一个年轻的后娘。她开始时,没有任何当娘的经验,更当然不会与生俱来,就有当后娘的经验。当后娘的孩子有的时候不好当。当后娘孩子的后娘,有的时候也许更难当,有的时候后娘也许会比当后娘的孩子有更多一百倍的委屈,就是你怎么小心又小心,总之后娘总难当得好,后娘是一个很难让任何女人胜任愉快的职务。

然而,尽管如此,阿莱达·马尔奇,在给小伊尔达当后娘的时候,她似乎总是十分得体,十分成功地扮演着她的角色,甚至可以说,阿莱达·马尔奇几乎是非常成功地,胜任愉快地当了小伊尔达的一个好后娘,她们的感情深厚笃挚,爱得非常自然朴素而默契,可以说,她们的母女关系是真正亲密无间的,真正像亲生的孩儿和亲生的亲娘一个样儿。

但是,尽管如此,尽管阿莱达·马尔奇妈妈给了小伊尔达比任何妈妈都绝不会少半分的爱和亲情,却仍然不能使小伊尔达忘记得了她的亲生的妈妈忘记得了她的亲生的亲娘。

忘记亲娘,对小伊尔达来说,是不能够的。

小伊尔达在古巴解放后,从墨西哥来到了古巴,离开了亲爱的妈妈,来到了切·格瓦拉爸爸的身边来生活。

墨西哥城又大又破,古老陈旧,总是烟雾霭霭的。哈瓦那却是美丽的哈

瓦那,阳光灿烂,房屋真明亮。

只是,爸爸太忙了。小伊尔达总是非常难、非常少见到爸爸。而且,在最初的时候,尽管切·格瓦拉爸爸总是十分狂喜地亲吻小伊尔达,但小伊尔达却总是对爸爸一脸蓬松的黄胡子,充满了警惕和陌生感。她对爸爸的,总是充满了狂喜和热爱的长吻,特别十分难予接受,爸爸在拥抱她的时候,也总是过分用力,有的时候会搂抱得她差不多喘不上气来。另外,有的时候也隔肢得她真可笑,真有点儿受不了。当然,从一开始再见到爸爸时,小伊尔达就几乎是产生着本能的亲情。她是他的骨肉。她对这个大胡子,这个在她印象中第一次见面就目光闪闪,眼睛晶亮,笑眯眯的,令人陶醉的大胡子, 她无论怎么说,还是本能的很亲的,是本能的很爱的,是非常爱的,因为, 这正是她已经向妈妈要了多年的,最亲爱的爸爸呀!

1956 年 2 月 15 日,小伊尔达出生在墨西哥的墨西哥城。妈妈在怀着她的时候,在墨西哥城生活的十分艰难,十分的苦。

1954 年,切·格瓦拉爸爸在危地马拉参加支持阿本斯合法政府的革命工作,革命失败以后,他成了反动政权的通揖犯,逃到了墨西哥来,在墨西哥街头,他几乎什么零活儿都干,还当过街头摄影师,靠给游人照相挣钱来维持生活。

时隔不久,原来在危地马拉和切·格瓦拉爸爸结识并成为好朋友的,拉丁美洲秘鲁藉的女共产党员,也就是小伊尔达亲爱的妈妈伊尔达·加德亚·阿科斯塔,也从危地马拉辗转逃了出来,来到了墨西哥城,她在这里找到了切·格瓦拉爸爸,然后,他们两个革命者,一个是秘鲁藉的女共产党员,一个是在危地马拉的革命斗争中成为了共产党员的阿根廷人,他们因为在危地马拉生死与共共同的革命斗争中,不仅产生了友谊,而且产生了爱情,因此,他们现在来到了墨西哥城,又到一起时,便结了婚。

爱情。结婚。开花结果。不久,妈妈就怀上了小伊尔达。

那时候,切·格瓦拉爸爸已经在墨西哥城里找到了很好的工作,因为他本来就是一个很好的外科医生,所以,他在墨西哥的市立医院里,重操起了医生的职业,因而,他也有了比较丰裕的,足够养家糊口和花销的收入,如果追求平庸、安逸、暖烘烘的生活,这个目标可以说就已经是达到了。

但是,切·格瓦拉爸爸是天生的热血青年,是天生的革命家,他绝对不甘平庸。1955 年,他听说在危地马拉时他已闻知的古巴革命英雄卡斯特罗伯伯也来到了墨西哥城,切·格瓦拉爸爸几乎立刻就去与卡斯特罗伯伯结识。

而他们一见如故,一拍即合。

当即,切·格瓦拉爸爸就成为了卡斯特罗伯伯组织领导的古巴革命队伍义无反顾的一员。

那是从 1955 年 7 月里的一个闷热的晚上开始的。而那一天,小伊尔达, 已经在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怀腹里,开始拥有了生命的形态。从那一天开始,切·格瓦拉爸爸已经作好了准备,准备要投入到古巴革命的急风暴雨中去了,而他的女儿,也正在母腹中,等待着来到这个明亮灿烂的世界上的时机。

1956 年 2 月 15 日,这样一个灿然辉煌的时刻来到了,小伊尔达吹响了第一声进军世界的嘹亮的军号,她灿然一闪,就脱出母体,来到了这个如此难得,宝贵和重要的世界上。

小伊尔达自己记不起来,完全不知道,她只是听亲爱的伊尔达·加德亚

妈妈说的,那一刻,在产院里,因为切·格瓦拉爸爸本身是外科医生,因此, 他被允许来到了产妇临盆的产床前。他 充当着助产士最得力的好帮手,所以, 他也就能在小伊尔达灿然一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个美好的时刻里,他立刻就成为了爸爸,他立刻就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而最主要,他竟然立刻就托起了浑身还湿淋淋的女儿的婴体,他能够立刻就热吻起来。

小伊尔达当然完全记不起这样的情景。这些情景,都是后来,在小伊尔达稍稍懂事的时候,亲爱的伊尔达·加德亚妈妈告诉她的。

而伊尔达·加德亚妈妈每逢告诉小伊尔达这些事情,这样的故事时,就总是先是热泪汪汪,后来就啜泣,后来就甚至大哭起来。

小伊尔达不知道加德亚妈妈,为什么一提起这样的事儿来,就如此的伤心。

尽管如此,后来的故事,加德亚妈妈也还告诉过小伊尔达许多许多遍。加德亚妈妈告诉小伊尔达,爸爸真是爱她,真为她感到幸福和骄傲。可

是,妈妈告诉小伊尔达说:“爸爸的胸怀,不因为有了女儿一朵花,就能填得满的,爸爸的胸中,有一个很大的世界。因此,在小伊尔达刚刚出生的当日,他就热吻初为产妇的妻子,热吻新生婴孩的女儿,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和她们母子告别,然后就忙匆匆地赶到墨西哥城外的古巴革命军的训练基地去,马上重新投入了在那里正在展开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紧张而严酷的训练。

切·格瓦拉爸爸很少回到城里来探看初为产娘的妻子和新生的爱女,他不是不想回来,只是因为他在基地的训练太紧张,也太忙。他不仅是那里的被训练的普通战士成员,他也还是受卡斯特罗委托,担任那里的干部工作负责人,同时,他也还是那里的战地救护和医疗的教宫,所以,他总难抽身回来,看望他的爱妻和爱女。

而且,后来,又突然发生了更为严重的事件。那是古巴巴蒂斯塔反动政权派到墨西哥来的,专门侦探卡斯特罗革命治动的特务,他们发现了卡斯特罗在紧张地组织力量,进行着重返古巴开展革命斗争的准备和武装训练,于是就通报墨西哥政府,让墨西哥的警察,把卡斯特罗以及切·格瓦拉爸爸都抓了起来,投入到了墨西哥的外国侨民监狱。

这事情发生在 1956 的 6 月下旬。当时,小伊尔达出生,才刚刚四个来月。而接下来发展的事件进程是,墨西哥警察搜查了古巴革命者所有的居室

和住处。他们自然也搜查了格瓦拉的家室,于是,格瓦拉的妻子和刚刚出生的四个月的女儿,便也都成了被逮捕的对象。这样,在小伊尔达出生四个月后,和加德亚妈妈一起,押进了墨西哥外国侨民监狱。

只是,小伊尔达并不是外国侨民。

她是墨西哥出生的孩子,虽然爸爸是阿根廷人,妈妈是秘鲁人,但因为她是出生在墨西哥城的,所以,她可以拥有墨西哥国藉。当然她本来也可以随爸爸、或随妈妈,也可以或入阿根廷国藉、或入秘鲁国藉,但是在最初谈到加入国藉的问题时,格瓦拉是力主让他的女儿加入墨西哥国藉的,格瓦拉当时对他的妻子加德亚说:“共产党人的理想是成为世界公民,在现在世界各国国藉界限分明的情况下,拉丁美洲人,先可以把眼界放在拉丁美洲的范围内,让自己首先成为一个拉丁美洲的公民,在拉丁美洲的各国,都可以视为是自己的祖国,因为拉丁美洲,本来就是一个历史传统、地域近密的群体。”所以,当时,在讨论小伊尔达加入国藉的问题时,切·格瓦拉爸爸,坚

持让小伊尔达加入墨西哥藉,成了墨西哥人。

而正因为是如此,小伊尔达虽然是墨西哥人,却又是外国侨民的女儿, 因此,也只好跟着她的侨民妈妈坐进了外国侨民监狱。

经过墨西哥进步力量,著名人士声援帮助,卡斯特罗兄弟和其他大部分人,都是很快被释放了。

加德亚和小伊尔达,也很快被释放了出来。

但是,切·格瓦拉遇到了比别人更多一层的麻烦,他因为是从危地马拉逃到墨西哥来的革命者,他没有任何国家的护照,属于非法移民,因此,他只能是被遣送出墨西哥的对象,而不是被释放的对象,所以,格瓦拉一时还陷在了麻烦的纠缠中,他在监狱里多呆了许多时候,差不多呆满了两个月。然而,经过已经在早些时候释放出狱的卡斯特罗的多方努力,四处托门

子奔波,格瓦拉最终还是释放了出来。

这时候,时间已经在 1956 年 9 月间了。

菲德尔·卡斯特罗和切·格瓦拉们,在出狱以后,并没有被挫伤锐气, 他们重返古巴去进行革命的武装斗争的准备工作,一刻也没有停顿,更加紧锣密鼓地筹措和进行起来,他们每一个人,都投入到了更为紧张的繁忙中来, 废寝忘食,简直都不在话下了。

在一切准备已经行将就绪,开往古巴投入战斗的行船“格拉玛”号业已买好,武器都运集到了一个秘密贮藏的地点,即将要要整备出发了,但是离计划出发的时间还有一段空档,就在这样的空挡时间里,忽然又出现了危急的情况,出现了窃贼和叛徒出卖革命的行为。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菲德尔·卡斯特罗毅然作出决定:“格拉玛”号,准备提前出发了。

而在这一刻,本来只是准备在“格拉玛”号如期出发开船前的一段计划中的空档时间里,格瓦拉是要抽身回到墨西哥城里他的家中去,回到他的那个有妻有女儿的小窝里去,要和他亲爱的妻子女儿来一次深情的辞别。此一去远走天涯,生死难卜。这样的离别,简直就是生离死别。美丽的妻子还年轻、漂亮,可爱的女儿还正如待放的花蕾,刚刚生下来还不满一岁,她来到这个世界上还刚刚只有十个月,就要面临与踏上生死难卜的战斗征途的爸爸的这样的离别。但是,她当时正在丫丫学语中,她已经能够认出了爸爸,她已经能够呼唤着“爸!”“爸!”这样的单词。她似乎已经完全明白了,除了亲爱的妈妈以外,这个总是难得来看她们的,但也还总是回来探看她们娘俩的男人,一定是她最亲爱的一个人,虽然她其时还并不完全理解和和明白“爸”是一个什么概念。

这样的,与妻子女儿的作别,无论如何,格瓦拉还是要赶回来做的。出发的时间已经提前了。格瓦拉只能是匆勿地赶回家里来作别了。菲德尔也要求他,必须这样做。

于是,那一天,切·格瓦拉匆匆地赶回到他在墨西哥城里有妻有女的小窝里来。

这里有他热爱的亲人,有他最热爱的妻、女。这里是给了他无限幸福、甜蜜和温暖、温馨的家。

可是,格瓦拉的突然出现,加德亚立刻就站不起来了。这个聪明的女人, 秘鲁利马大学毕业的经济学博士,一个秘鲁党忠诚的共产党员,她心中什么都明白,她心中完全清楚明白地理解着亲爱的丈夫格瓦拉,她知道此时此刻, 他的突然出现,就意味着他们分别的时间来到了。于是,她立刻泉涌一般地

流起泪来。

格瓦拉一定经过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他一定知道了他应该掌握处理好这样一个生离死别的时刻,所以,尽管他突然回到家里来,突然看到加德亚一经看到他,便立刻开始垂泪和哭泣,他也完全没有乱了方寸,他还保持着必要的从容和镇定。他首先不管妻子,而是抱起还在幼稚中的女儿,他开始长时间地,默默地热吻着他的女儿,他让女儿冲着他“呵呵”笑起来,他让女儿丫丫呼喊他“爸!”‘爸!”最后,他搁下了女儿,把她在小床上放好, 塞给女儿一只有奶嘴儿的凉开水瓶子,让女儿去吸吮,然后,他才转过身来, 把手掌按在了妻子抽动不止,抖颤不止的肩膀上,他扶起了妻来,他抱起了妻来,他开始热吻起妻来。

加德亚终于失声痛哭起来。她对丈夫说:

“我真是怎么也亲不够你,爱不够你!” 格瓦拉说:

“我也热爱你,我亲爱的伊尔达·加德亚,我最亲爱的老婆子!我无限的热爱你和我们最娇嫩的爱情的花瓣儿:我们的女儿。不管我走到哪里,你们俩都深深地藏在我的心里。只是,亲爱的,只是在离别的时候,请你不要过分的哭泣。你得保重,我把你留下了。我还把沉重的花篮也留给了你,这就是我们的孩子。从今之后,你将开始的是既当妈妈,又当爸爸的日子。生活将十分艰难。你和我们的女儿,肯定会吃许多的苦。但是,为了解除世界上的人民的苦难,我们有的时候也必须迎着无法排解的苦难,因为,有的时候,这是难免的,是没有办法的”。

加德亚热烈地亲吻着格瓦拉的脸颊,对她来说,这张脸,似乎总是既亲切、又生熟,令她总是看不够,有的时候令她似乎还感到陌生,这样一张奇特的有着火热的细腻感情的脸,却几乎总是苍白的,因此,他在一个温情满怀的妻子的心怀里总能勾起一种对他的可怜兮兮的感觉。这样的时候,对一个女人来说,她的妻性,忽然就会变成是一种母性,她不仅会把她怀中的这个男人看成是自己的丈夫,有的时候也会看成是自己的儿子。

加德亚和格瓦拉成为夫妻以后一些最初开始使他们产生友谊和爱情的故事,还常常涌上她的心头,最初,那是在 1953 年的时候,格瓦拉向往危地马拉的革命生活,他持着一封智利著名活动家阿连德写的介绍信,从萨尔瓦多来到了危地马拉城。阿连德这封介绍信正是写给伊尔达·加德亚的。他在介绍信上要求伊尔达帮助和照顾格瓦拉这个来自阿根廷向往危地马拉革命事业的热血青年。

当时,伊尔达·加德亚是一个热情奔放的女革命家,也是一个西班牙人和印第安人混血儿大姑娘,她在利马圣马科斯大学经济系毕业后,也是向往危地马拉革命先期来到了危地马拉城,在阿本斯合法政府,也是革命政府的全国国民经济发展委员会找到了工作。所以,后来格瓦拉来投奔她的时候, 她还有条件给予帮助。

不过,格瓦拉最初来到危地马拉时,他首先遇到了一个自身带来的麻烦, 一个很大的麻烦,这就是他自幼形成的严重哮喘病。来到危地马拉城后,他的哮喘病严重发作起来。伊尔达·加德亚不仅要给他安排住处,解决吃饭问题,还要给他疗病和护理他。

也许是上帝造就了他们会有一场患难夫妻的缘份。也许这种共患难的缘

份,从他们最初的相识相聚业已开始。

来到危地马拉城以后,格瓦拉的哮喘简直快把他窒闷死了。难受得要命, 晚上完全的不能睡觉,只有可怕的喘息,有一天略微好些,伊尔达问起了格瓦拉的病况史,格瓦拉在给伊尔达讲自己的病况史的时候,提到了在他小的时候,犯痛时,常常只能伏在爸爸林奇先生胸脯上,才能好受些,才能得到一阵安然下来。

格瓦拉这故事引起了伊尔达的注意,她认识到在格瓦拉犯病时,人的体温,可以给哮喘病人实际上痉挛的部位增温,因而使病人的哮喘可以在一定的程度上得到缓解,伊尔达知道了这个常识以后,在格瓦拉再严重哮喘不息的时候,她就会张开自己的后背,让格瓦拉像靠他父亲的胸肺一样来贴靠。这样一来,果然有效,格瓦拉每每发病哮喘难受不置的时候,伊尔达·加德亚就挺起后背来,让格瓦拉来紧贴依靠,后来,因为这样的姿势时间久了太累人,使格瓦拉的哮喘缓解下来以后,伊尔达·加德亚就会转过身来,把格瓦拉的脑袋抱住,把他的头颅放在她的腿上,让他靠在自己的腹部,给他温慰,给他安然,促令他休息。

再后来,伊尔达·加德亚在一个药铺里,寻到了一具治疗哮喘病的器械: 吸入器。可以帮助哮喘病人增扩气管,通畅呼吸。这样,伊尔达·加德亚帮助哮喘得很厉害,简直动弹不得的格瓦拉使用吸入器的时候,也会把格瓦拉的脑袋抱在胸前,让他舒服地躺在她的腿上,以使他得到安然。

这样,他们的热流交汇很容易把真挚的友情开始转化为火热的爱情。他们开始有了人性的交流。这样,也就自然的,在他们先后又都来到墨西哥, 又相逢聚会在一起的时候,几乎是必然地便结婚成为了夫妻。

而且,他们是一对何等情深意蜜的恩爱夫妻啊!患难夫妻的恩爱,总会是山高水远,地久天长的。何况,他们的爱情开花结果,他们不是还有了个娇嫩的爱情的花瓣儿小伊尔达吗?这将是他们爱情的一个永恒的纽带。永恒的,不朽的纪念碑。

可是,现在,今天,他们来到了又一个远离和久别的关口,生离死别, 从此一别,将前途未卜的痛苦时刻。

他们还能说什么话呢?

关于必将迎来这次离别的话题,他们已经有机会说过了很多。

现在,不能更多说了。他们只有以无限的热烈长吻,来代替所有要说的话,来代替所有要说的爱。

伊尔达·加德亚热烈地搂着他的亲爱的丈夫的脖子和肩膀,她痛哭不止, 啜泣不止,心要碎了,心乱如麻,但是她还要作坚强的,镇静的叮咛:

“你走吧,亲爱的格瓦拉,孩子我会好好地替你爱护,好好抚育她长大的,她不仅是你的女儿,也是我的。你可以放心的走。我知道你作为革命者, 不能仅仅为着你的妻儿,你就不去战斗,作为有觉悟的一个妇女,一个自命马克思主义坚定信仰者的妇女,我也没有任何权利把你永远留在我的身边。你走吧。我会在天天夜里的梦中去看望你的,但愿你也不要有一天关上梦中的窗户,不打开窗扉让我进来。亲爱的,你走吧。你可要走好。你不要忘记了在遥远的墨西哥城的这一幢贫民窟的房子里,居住着你的妻儿,有日夜点燃着四只明亮的灯火,会导引照耀你的脚步走向遥远的地方,那是我们娘儿俩个的四只眼睛,我们还会倾听你任何时候发回来的呼喊、笑声、想念的话语,不过,就是我宁肯听到你的哭声,亲爱的,我也不愿意听到你哮喘病发

作时的呻吟声,你走时,你一定要带好吸入器,你一定要带好你妻子给你新买的一具吸入器,让它陪伴你去战斗,像我陪伴你去战斗一样,如果你突然哮喘病又犯的时候,你马上用起吸入器来,立刻就会有你的妻子到了你的身边,她来帮助你呼吸,亲爱的,我多么想在你困难的时候全力以赴地来帮助你呼吸啊!”

伊尔达·加德亚倾诉着无限深情的叮咛,她热烈地拥抱着丈夫,啜泣不止,不知怎么能止住心灵被撕裂的伤痛。

格瓦拉在那一刻也哭了。

但他咬紧牙根,一定不让自己在与妻儿的分别的时刻,脸上没有笑容, 他一定不能哭出声来,他的脸上热泪横流,但他始终还在笑着,尽管也许这更令人难受,不过,他总觉得这可以给妻子一些安慰和鼓舞,也许会鼓舞她不至于因为这样的分别而失魂落魄。

不过,他们共有的同在一起的时刻,好像在飞闪一般地迅速消逝,最后分别的时刻,终于来到了。

然而,就在这时,聪明的小女儿小伊尔达,她一定是感觉到了,或则她是完全地感应着了,她好像已经知道了与爸爸最后分离的的时刻终于已经来到了。她突然叫起来,与她亲爱的妈妈争夺着爸爸亲热她们的时间,她忽然“哇哇”哭叫起来,大声地呼唤着:“爸!”“爸!”

分手的时刻已经到了。

卡斯特罗派来迎接格瓦拉的同志,已经站在了房子那边的不远处等着。但是,女儿叫了起来,格瓦拉不得不又抱起女儿来,再一次亲切地,亲

热地亲吻着小小的爱女。可是,小伊尔达忽然好象真懂事了,她紧紧搂住爸爸的脖子,她猛劲儿地蹬着在爸爸怀里的脚丫,她硬是不想再松开她的行将远别的爸爸。

此刻再也不能多留一分钟了。格瓦拉必须走了。

伊尔达·加德亚不得不来帮忙,不得不把格瓦拉怀中的孩儿接了下来, 她不得不催了一句:

“走吧!亲爱的!” 格瓦拉走了。

他连连回头看着伊尔达·加德亚,看着小伊尔达,走出几步之外以后, 他还抬起头来,全面扫视了一番他与他的亲人曾经一起居住过的这一幢房子,他好象把他的妻儿,和这一幢房子一起,完全装在他的心里,把他们一起带走。

伊尔达·加德亚张着一双泪眼,看着不断回过头来看她们的丈夫远去, 最后,丈夫的背影终于也消失了。伊尔达·加德亚猛得又抱着她的爱女小伊尔达痛哭出声来,她一下子在床头上猛坐下来,但是,就在这一刻,她惊呆了,她猛的吓了一跳,她发现了丈夫走的太忙,太难分难舍,却忘下了他最必须的最重要的东西,伊尔达·加德亚给他新买的吸入器,防治哮喘病的吸入器。

格瓦拉没有吸入器怎么行呢?

伊尔达·加德亚立刻抓起吸入器来,抱起小伊尔达来,发狂似的呼喊起来:

“格——瓦——拉!亲爱的!”

“格——瓦——拉!亲爱的!”

她赤着脚板,抱着孩子,她什么也不顾,跑过了一条街,又一条街。她的悲怆的呼喊声,惊天动地,惊动了许许多多的路人,许多人都站下来看, 向她投来了凄楚的,同情的目光。

可是,她悲怆的呼喊声,格瓦拉已经听不到了。格瓦拉和他的伙伴快马加鞭匆忙地赶奔到墨西哥城外远郊的图克斯潘港,他们越过了重重关卡,终于登上了“格拉玛”号后,菲德尔·卡斯特罗立刻发出了开船起航的命令。于是,格瓦拉和他的妻儿伊尔达,加德亚以及小伊尔达的这一次的长离和远别,终于彻底地拉开了距离,越来越大地拉开了距离。

七天后,“格拉玛”号把古巴革命的英雄们送上了古巴的科洛腊多斯海滩,切·格瓦拉和他的战友们,立刻展开了在古巴的土地上出主入死的战斗。

而他遥远的离舍在墨西哥城的妻儿,又开始了一种怎样令人难耐煎熬的生活呢?今后,伊尔达·加德亚这个年轻的女人,要含辛茹苦地独立支撑生活和哺育女儿,而且,多少牵挂被格瓦拉带走,年轻女人的心都要碎了。今后,她将要开始着怎样的惦念,要过多少个思念的日子,才能在梦中再见到亲人呢?

日日等,天天盼,终于,到了 1957 年的 2 月间,伊尔达·加德亚在墨两哥城,收到了格瓦拉从古巴战地给她寄来的一封信。这是在他们分别已经两个月后。

2 月 15 日,是小伊尔达出世一周岁的生日,爸爸的信,无疑也是送给她的最好的生日礼物。于是,在她生日的这一天,伊尔达·加德亚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念着爸爸的来信,让小伊尔达一字不落地,幸福的聆听着:

亲爱的老婆子:

这几行马蒂体的热情洋溢的文字,是我在古巴的林莽中给你写下的。我还活着,并且渴望鲜血。我俨然是一个真正的兵士了,凭什么这么说呢?至少我很脏而且衣衫褴楼,再说我是把信笺衬在军用饭盒上给你写信的,而且肩上背着步抢,嘴里还衔着新近得到的佳品——雪茄。我们的事情看来并不一帆风顺。你已经知道,我们乘着“格拉玛”号航行了七天,在这七天之内, 甚至连喘口气都不行。之后,由于领航员的过失,我们落到了臭气 冲天的红树丛里,而且厄运始终形影不离地伴随着我们,直到业已举世闻名的阿莱格里亚德皮奥一战之后才和我们告别。在那次战斗中,我们被打得落花流水, 像一群鸽子那样被人家驱散了。我的脖子在那里挂了花,我之所以得免一死, 无非因为我像猫一样命大福大:一枚瞄准我胸部的机枪子弹打在我的胸前的子弹盒上了,于是从那里蹦进了我的脖子。我在山沟里跋涉了好几天,自认为伤势险恶,除了脖子挂了花,我还觉得胸部疼得厉害。你认识的人中,只有吉米·赫茨勒已不在人世,他投降了,当了俘虏,结果被他们杀死了。而我呢,同你所熟悉的阿尔梅达和拉米里托过了整整七天饥渴的可怕的日子, 直到我们冲出重围,并在农民的帮助下与菲德尔会合之后才算摆脱了这种困境(据说,可怜的尼科也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还没有证实)。我们花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队伍重新整顿好,重新武装起来,然后,我们袭击了敌人的一个军事哨所,击毙和打伤了一些士兵,还俘虏了一些。击毙的敌人就听暴尸战场。过了些时候,我们又活捉了三名兵士,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如果再加上我们一无伤亡,而且我们在山上就好像在自己家里一般,你就明白了, 那些大兵的士气是何等的低落,他们永远包围不了我们。当然,斗争还未胜

利,今后还有不少战斗,但是天平秤上的指针已经偏向我们这边,而且,我们这边的重量将与日俱增。

现在来谈谈你们吧,我很想知道你是否仍旧住在我现在寄信给你的那幢房子里?你们,特别是“最娇嫩的爱情的花瓣”,近况如何?代我以她的骨骼所忍受得了的力气拥抱地,吻她。我走得如此急促,竟把你和女儿的照片都忘在潘乔家了。把这些照片寄来给我。来信可寄往叔叔处,并写明交帕托霍收。信可能会耽搁一些时候,但我想定能收到。

再一次热烈地拥抱你们,我的最亲爱的亲人!

无疑,伊尔达·加德亚收到格瓦拉的这封信的日子,是一个令她最为高兴激动的日子,也是一个属于伊尔达·加德亚和小伊尔达母女俩最幸福的日子。

不过,这封信通过以后,由于在古巴圣地亚哥的城市革命组织被破坏, 也由于巴蒂斯塔反动政权派出大军,对马埃斯特山区实行了最为严密的军事包围和封锁,切·格瓦拉的信就再也寄发不出来了。

一个月,两个月,半年,一年过去了。格瓦拉再也没有来信。

一次次,格瓦拉带着流血的伤口,出现在伊尔达·加德亚的梦中,一次次,她在梦里看到人们抬着一具担架,担架上躺着一人,雪白的白布遮盖着他的身体和脸面,人们向伊尔达·加德亚说:“这是你的丈夫格瓦拉,还给你吧!”

伊尔达·加德亚从梦中惊醒,她开始万分忧惧地哭泣,她抱起她的已经会说话,会唱歌的女儿来,哭泣不止,终夜不眠。

生活进入了最难煎熬的时期,一个独立支撑家庭生活和养育一个婴儿的年轻女人,孤立无援,举目无亲,又是在异国他乡,谁能伸出援助之手来, 帮帮忙,照顾一下她们母女呢?

正好在最困难的时候,伊尔达·加德亚和在秘鲁利马圣马科斯大学时的几个同学和朋友,他们来到了墨西哥城旅游,他们巧遇了伊尔达·加德亚, 他们看到了伊尔达·加德亚艰难狼狈的生活景况,他们对伊尔达·加德亚说出他们推心置腹的劝导的话来:“别等了。你的革命者可能已经不在了。” “为了孩子,你应该有更明智的选择。”“走吧,回利马,回秘鲁去吧,那里有更多的亲戚朋友都会照应你,都会帮助你。”

伊尔达·加德亚哭干了眼泪,哭断了肝肠,再也收不到亲人的信息,1958 年春天的时候,生活实在太艰难了,她只好抱着年龄刚满两周岁的女儿小伊尔达离开了永难忘怀的墨西哥城,回到了她的祖国,回到了秘鲁,在利马, 她终于又开始了新的主活。

1958 年接近岁尾时候,从古巴传来了古巴革命即将走向最后胜利的巨大喜讯,同时,辗转传来了格瓦拉四处寻找伊尔达·加德亚母女的信息。伊尔达·加德亚深为古巴革命的伟大胜利欢欣鼓舞,她也为曾经是切·格瓦拉的同志、战友、妻子和爱人而深感骄傲,但她相当冷静地告诉切·格瓦拉说: 她有她的朋友,她在利马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伊尔达·加德亚同时告诉切·格瓦拉说:她将同意把他们的爱女小伊尔达,交给切,格瓦拉来教养哺育。

切·格瓦拉接受了伊尔达·加德亚的安排。

1959 年 6 月 2 日,切·格瓦拉和曾经是卡斯特罗领导的“七·二六运动” 的地下秘密工作者,后来的的女游击队员阿莱达·马尔奇结婚,组织起了新的家庭。

之后不久,伊尔达·加德亚托朋友把已经三岁半的小伊尔达送到了哈瓦那来,送到了切·格瓦拉的身边来,小伊尔达也开始了她的崭新生活。

年轻漂亮的阿莱达·马尔奇,很爱切·格瓦拉,自然也很喜欢、很爱切·格瓦拉的孩子。她热情地欢迎小伊尔达的到来,对这个三岁半的小女孩,立刻展开亲生妈妈一样的爱的攻势,她想尽快成为她的朋友和挚友,她用热烈的感情迅速冲淡小伊尔达对亲生妈妈的思念,尽快忘记离别亲生妈妈的痛苦。

然而,她的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

小伊尔达确实很快成为了阿莱达·马尔奇的朋友和挚友。

小伊尔达很快对她的这一位妈妈,开始充满了信任,产生了亲切的挚情。但是,她们之间这种亲密关系的产生和建立,却并不能够完全代替小伊

尔达对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感情。

小伊尔达跟着伊尔达·加德亚妈妈一起度过了血泪浸泡,生死与共的非常艰难的日月,虽然那只是三年半的时间,虽然小伊尔达小小年龄并不很懂什么,但是她能知道妈妈的眼泪是酸的,她能知道妈妈的眼泪是苦的,在那些爸爸远去的日子里,在那些风雨来到的夜里,雷鸣电动,雨点敲打在房屋上的薄瓦和铁皮上,仿佛山摇地动,屋外已经是一片炮火连天的战场,伊尔达妈妈从床上惊坐起来,小伊尔达惊吓得哭泣不止,这时候,妈妈赶紧把她抱在怀里,把并不丰饶满含甜蜜乳汁的奶头塞进她的嘴里,阻住她的哭泣, 镇住她的惊吓,在昏昏的微弱的电灯的灯光下,妈妈倾听着外边的风雨,她一定牵挂起了在遥远古巴马埃斯特腊山区正在风雨中露营,或者是在风雨中进行激战,正在穿越着流血和死亡的格瓦拉,妈妈的牵挂,肯定是无限的沉重的,所以,她一边奶着女儿,一边在垂泪。妈妈的泪水从脸颊上滚落下来, 泪滴滚落在妈妈的乳峰上,然后又从乳峰上潺流下来,渗流进了小伊尔达的嘴角,妈妈的奶水不甜了,而是变成了酸的、苦的滋味,但是,小伊尔达把妈妈的乳头含得更紧,她同时懂得了抬起手来,用她小小的手掌替妈妈擦泪, 她的小嘴甚至还会松开妈妈的乳头,对妈妈说:

“妈妈,不要哭!亲爱的妈妈!”

唉!那是什么样的艰难的日子啊!小伊尔达小,很难深深懂得什么,但是她完全能够明白什么是辛酸和苦涩,她是能懂,她再小也能懂,而且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小伊尔达和伊尔达·加德亚妈妈共患难,共煎熬过那样艰难,辛酸和苦涩的生活日月,所以,那样的生活日月给她幼小的心灵上,给她正在发育成熟起来的脑海中,留下了沉重烙印,肯定也是至为深刻的,是很难冲洗掉, 很难用别的什么来填得平的。

所以小伊尔达对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深情,不会因为日月的流逝而变浅,恰恰相反,这种深情似乎只能因为岁月的积累而变得更深、更浓,小伊尔达对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思念,似乎总也不会冲淡下来,而是相反,总是在日复一日地延续着,而且明显是越来越坚韧起来。虽然在这个过程中, 她和这一位阿莱达·马尔奇妈妈的感情也更深切,更真挚,更亲密,特别是后来,这一位阿莱达·马尔奇妈妈又给她生出了可爱的小妹妹和可爱的小弟弟,因此,她们的亲情已有了更深刻的联系,但是尽管如此,阿莱达·马尔奇妈妈,还是不能完全代替伊尔达·加德亚妈妈,两个妈妈的爱即使是相同的,也还完全是两个妈妈的,小伊尔达永远不会因为有了这一个亲爱的妈妈, 即忘记了另一个亲爱的妈妈,何况,那另一个亲爱的妈妈,正是她的亲生妈

妈。

不过小伊尔达,也逐渐的,越来越懂在这样的感情世界中,永远会包含着十分深刻的微妙,尽管她和阿莱达·马尔奇妈妈也是绝对坦诚的,关系是完全自然的,三岁半就来到这一位妈妈的身边,阿莱达·马尔奇妈妈也完全视她如己出,她们建立的亲情关系也是绝对无邪的,可是尽管如此,感情完全没有微妙,还是不可能的,何况是深刻的微妙。

因为小伊尔达越来越懂这样的深刻的微妙感情,所以,她也懂得从来不在阿莱达·马尔奇妈妈面前,热烈表演她对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思念,经常是到一个可以独处的地方去,往往是在长时间的沉默中进行的。在她们家在哈瓦那的居住处,在一边的房山角那边,有一个不大的小花园,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凉亭,小伊尔达向爸爸的一个年轻的警卫员,问清楚了冲着秘鲁, 冲着秘鲁利马的方向,于是,小伊达有的时候,就独自一个人,跑到这个小凉亭来,冲着秘鲁,冲着利马的方向,张开她的小嘴巴,用很低的,为别人所听不见的声音,喊一声:“妈妈一!”再喊一声“妈妈—!”“妈妈,我喊你了!你听见了吗?”

小伊尔达这样来表现她思念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感情。

有的时候,也还会在睡梦中,来追逐这样的思念妈妈的深情,她从夜晚躺在床上的时候便开始呼唤:“妈妈,我今晚要看到你!”“妈妈,让我今晚再拥抱你一次,再亲吻你一次吧!亲爱的妈妈!”

只有在特别痛苦、思念妈妈的感情令小伊尔达特别心疼的时候,小伊尔达才会抓住偶然能够见到切·格瓦拉爸爸的机会,请他帮助女儿,能给他的小女儿一点儿特别的安慰。

在这样的时候,有的时候,小伊尔达会趁着爸爸来亲吻她的机会,把小嘴巴伏在爸爸的耳根上,对切·格瓦拉爸爸说:

“我想伊尔达·加德亚妈妈了。爸爸,你也会想吗?” 每当这时候,切·格瓦拉总会受到强烈的震撼和震惊。可是他很难说出来。

而有这么一天,小伊尔达忽然又牵着切·格瓦拉爸爸的手,请他到自己的小房间来作客和参观,小伊尔达说她有许多图画,可以请爸爸过目。但是, 当小伊尔达把她的爸爸牵引到她的小房子后,她就会很细心地关好门,让爸爸在她的小床上坐下来,然后她就开始翻箱倒柜。

小伊尔达从利马上乘飞机到古巴来时,伊尔达·加德亚妈妈戴着黑黑的墨镜,到利马的飞机场上为小伊尔达送行。

妈妈交给小伊达一个皮箱,托护送小伊尔达的叔叔,替小伊尔达带在身边。在飞机场上的侯机楼里,伊尔达·加德亚妈妈一遍又一遍地吻着即将离去的女儿,同时,一遍又一遍地叮咛嘱咐女儿:

“亲爱的乖妞儿,有的时候,如果你想妈妈时,你可以打开这只箱子, 妈妈给你带上了妈妈给你买的玩具,有你最喜欢的布娃娃。妈妈还给带上了妈妈的照片,你想吻妈妈时,你就吻这照片。妈妈还给你带上了妈妈的一缕头发,装在一个小包里,装在一个小口袋里,有妈妈的气味儿,你特别想念妈妈时,你就可以嗅一嗅这气味几,那时候,你就会感觉到妈妈又在你身边了。对啦,除了这些东西之外,还有你要带给爸爸的盒子,就是妈妈替爸爸在过去头下的盒子,妈妈也给你带在箱子里了。不过,你到了哈瓦那,你到了爸爸的新家后,也不要再把这个盒子交给爸爸了。爸爸已经再也用不着这

个盒子了。”

妈妈当时在候机室里,一边说,一边哭,但是她就是不让小伊尔达摘下她的宽大的墨镜来,让小伊尔达擦去她眼角的泪水,吻吮她眼眶里的泪花。直到后来许多日子,小伊尔达还深感遗憾,她遗憾她当时没有坚持摘下妈妈地墨镜,在离别的最后一刻吻尽妈妈的离别的痛苦和悲伤。

后来,来到哈瓦那即阿莱达·马尔奇妈妈当女主人的这个新家的时候, 爸爸和这位更美丽的年轻妈妈一起,让小伊尔达任意挑选一间他们家的房子居住。小伊尔达知道自己是小孩,应该住小房子,她就特别挑了一间最小的小房子,这间房子也许真是太小了一点儿,摆过床,摆过学习的桌子和梳妆台以后,还放了两个大衣柜,这样,小伊尔达从利马带来的加德亚妈妈带给她的大皮箱,好像就没有地方好放了,爸爸亲自要把它存放到专门放东西的贮藏室里去,但是,小伊尔达硬是坚持不干,她一定坚持要把这个箱子摆在她住的小房子里,因为,在小伊尔达看来,那只伊尔达·加德亚妈妈交给她的,让她随身带到哈瓦那这个新家来的箱子里,装满着的,主要不是什么别的东西,而是装满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全部爱心,装满着她的永远能令小伊尔达感到温馨和亲切的气味儿。

爸爸和马尔奇妈妈交换了一下眼色,他们也许猜到了,在随小伊尔达来的皮箱里,一定装满了小伊尔达最珍视的,最珍贵的东西。她既然不愿把这只箱子和她分开,就同意把这只箱子摆进了小伊尔达的房间,这样,也就给小伊达在她的房子里,开拓出了一个别样世界的区域,可以使小伊尔达在她认为是适当和需要的时候,她就能够随便自由地打开这只皮箱,她可以立刻再热吻亲爱的妈妈的脸颊,虽然只是妈妈的照片,冰凉冰凉的照片上不会有妈妈的温暖,可那毕竟是真实生动的妈妈呀!透过照片,常常的不是还会在耳畔里突然地回荡着妈妈的呼唤吗:“小一伊—尔一达!”“小一伊一尔一达!”而且,除此之外,小伊尔达不是还可以嗅嗅妈妈给她缝制的小包,小包里还有一个小袋儿,那里有妈妈的一缕青丝,小伊尔达把小包小袋贴在脸颊上,她不是立刻还会嗅到妈妈的满身的,圣洁的仙女一般的芳菲气味吗?

小伊尔达的这只皮箱,装满着她的无价之宝,也装满着她的深藏的秘密, 她从来不作任何许诺,请爸爸和马尔奇这位新妈妈,来看她的皮箱里装满着的许许多多的宝物。

当然,爸爸和马尔奇妈妈,也完全尊重小伊尔达所拥有的这样的权利。他们也不想对小伊尔达所拥有的秘密世界发生好奇心和进行任何探求,尽管他们可能已经猜想过,那箱子里可能装满着一些小伊尔达所无限珍爱的宝物。

可是,终于,小伊尔达渐渐长大了,她从三岁半的女娃娃、小妞姐,终于长成了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寄宿学校的小学生。当然,她也已经是个快满八周岁的大姑娘了。

就是在这样一个时期的这样一日,当小伊尔达从寄宿学校回家来度周末和周日,正好爸爸也回家来了,他们父女也难得见面,全家人在一起亲热了一阵之后,小伊尔达趁着马尔奇妈妈去烤面包,爸爸有功夫独处的时候;她便把爸爸牵手牵到她的小房间来,她好大一阵神秘兮兮的翻箱倒柜,终于从箱子里拿出一件她已经责任珍藏了多年的宝物,也就是妈妈曾经交给她带在身边的小盒子。妈妈交给她这只小盒子时,什么故事都交待过了,同时,告诉过她,这只小盒子随身带在她身边,也仅作纪念之物,不必把它再交给爸

爸。小伊尔达很能听伊尔达·加德亚妈妈的话,好几年过去了,她确实一直遵照着妈妈的嘱咐,把这个小盒子一直深藏在她的皮箱里,从来也没有让切·格瓦拉爸爸看过它。因此,切·格瓦拉爸爸也从来不知道爱女的身边, 一直还带着这样一个奇特的小盒子。

今天,小伊尔达不知为什么,她一定要把爸爸拉到她的小屋子里来,她忽然想请爸爸开开眼,想请切·格瓦拉爸爸好好看一看这只小盒子了。

小伊尔达从箱子里拿出了这个小盒子来。她把小盒子送到了爸爸的手上。

“爸爸,你看这是什么?

切·格瓦拉打开了有些陈旧的薄铁盒子,他认出了这是一个装医疗器械的铁盒子。他打开铁盒子后。立刻发现盒子里装的是一具已经老式的吸入器。

格瓦拉立刻明白了一些什么。

切·格瓦拉心头一震,他的心头骤然沉重起来,他一时又几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伊尔达则是平静地笑着。她平静地问了一句: “爸爸,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吸入器。” “你知道这是谁给你买下的吗?”

“当然。” “你还能记得她吗?”

切·格瓦拉,几乎什么也回答不出来了。他该怎么回答呢?他能怎样回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