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尼娅

在塔尼娅和格瓦拉谈话,领受使命之后,她又有了另外的名字和身份。她又被叫成了劳拉·古斯特雷·鲍尔,她的出身,也不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而是变成了阿根廷的一个大牛场主的家庭,她的父母被说成是阿根廷人,只是她的母亲还被说成是德国人,以此标明她的德国血统的来历。她俨然打扮成了一个阔绰的富家小姐千金,衣着考究而华丽,仪态非凡不俗,她已不持古巴国家的护照,而是持着南美洲其他国家的护照,以历史学家和自由撰稿人的身份,于 1964 年的 11 月间离开哈瓦那,沿途来到了南美洲的国家秘鲁的首都利马。

她在利马游玩了半个多月,实际上自然是在演习,以使她能够完全自然地进人秘密工作的状态。

她自我感觉良好,感觉到自己已经能够十分自然地把握自己扮演的角色了,她迫不及待地急于走上舞台。1964 年 11 月 18 日,她终于又从利马来到了玻利维亚的首都拉巴斯。

其时,玻利维亚正好从刚刚发生过的一场军事政变的政治动乱过后,开始稳定下来。

前不久,仅仅就在不到二十来天前的时间里,这里的玻利维亚的“猩猩党”,美国的十分忠实的走狗雷内·巴里恩托斯·奥图尼奥将军,发动了一场军事政变,推翻了具有民族主义,民主倾向的前总统帕斯·埃斯登索罗政权,由这位巴里恩托斯将军蹿上了总统的宝座。成为了玻利维亚的新的统治者,同时,马上开始推行着军事独裁的专政,大批军人,涌进了玻利维亚的国家政府机关来工作。

这种局面,很利于塔尼娅在拉巴斯迅速地安顿下来,迅速地打开她的活动局面。

一般的说,军人的自然天性,似乎都特别喜欢美人和骏马。塔尼娅来到拉巴斯,无疑是一个光灿耀眼的美人。

她住在拉巴斯最豪华排场的饭店里,作为一个花销阔绰富有的单身活动的女郎,她在出入俱乐部,娱乐场寻开心的时候,自然也就成了军人新贵们注目和追逐的一个目标。

因此,很快,塔尼娅和新的总统府的新闻和情报处长贡萨洛·洛佩斯就搭上了关系。当然只是从认识到深交,开始成为朋友,但绝不更深入一步。塔尼娅能很好地把握分寸。

塔尼娅结交认识了这样的人物。她自然也就掌握了一把打开与拉巴斯更多的权贵交际的大门的钥匙。

她如此年轻漂亮,楚楚动人,仪态高贵、富足而阔绰,这都有诱人的魅力,特别是她熟练地掌握着好几种外语,她和这里的任何人谈话和交际,都不存在任何隔阂和障碍,都可以十分自如。而还有一个特别的优势是,她的德国血统,在玻利维亚军界,是尤其受到推崇和尊敬的。因为从二十世纪初期开始,许多年来,玻利维亚的军队,都是聘请德国军官来训练和指挥的, 玻利维亚的军规制度,一直照抄着德国的军规制度,他们把德国的军规制度, 一直崇拜为玻利维亚军队神圣信条,他们对德国人的崇拜迷信,是相当深刻的。这大约还因为在玻利维亚现代史上,有过一个最有作为,也最得人心的总统,他就是 1937 年到 1939 年间在玻利维亚当过总统的赫尔曼·布莱希中校,而这个总统,虽然确系玻利维亚人,但他确实也还是一个德国人的儿子。

由此,德国血统在玻利维亚更受到特别的尊重,而德语,自然也便在玻利维亚受到了重视。在阿根廷和其他南美国家,除了通用西班牙语以外,因为往昔的西班牙贵族崇尚法语,所以法语也相当流行,在玻利维亚,法语自然也有一席之地,但是德语,却因为现代历史的影响,似乎更具被推崇的地位。

而所有这些,都为塔尼娅在这里开展活动凭添了优势。

凭着她与总统府新闻和情报处长贡萨洛·洛佩斯的关系,塔尼娅很快成了玻利维亚一家官办的周刊社的编辑和记者,她同时又在玻利维亚教育部得以安排了一件差事,她被特聘为给政府的部长级以上高官们的子女讲授德语课的教师,而有了这个渠道和便利,她可以把她的脚下路径通向到玻利维亚更高统治阶层的台阶上去了。

她特别结识了玻利维亚内政部长兼司法部长安东尼奥·阿赫德斯的私人女秘书安妮塔·海因里希。海因里希经常招乎和照顾阿赫德斯的子女们来塔尼娅这里学习德语,所以,海因希里和塔尼娅结识,并且成为好友,便也有了机会。而且,因为海因里希也是一个有德国血统的女子,因此也更容易和塔尼娅非常地亲密起来。

这样,海因里希自然也就把塔尼娅引荐到阿赫德斯部长那里。

阿赫德斯部长立刻也被塔尼娅的魅力所吸引,他马上主张把塔尼娅也吸收到他内政部属下的机构里来工作,阿赫德斯听着塔尼娅的语词清浙、声韵优美,就建议她到内政部的广播局来主持电台的节目。

这样,塔尼娅便在拉巴斯的国家电台,也找到了一个位置。她主持的节目是妇女问题的节目,凭着塔尼娅广阔的思路,她用少许聪明,就可以把这个节目办得颇具特色,广有影响,她成了拉巴斯很有名气的女明星,以至在一次很盛大的总统府宴会上,巴里恩托斯总统亲自向塔尼娅发出参加宴会的邀请,并且,在宴会上一见塔尼娅便叫出了她此间公开使用的名字:劳拉·古特雷斯。并且,立刻向她大声地,唯恐别人听不到地宣布:他是她的朋友, 他是她的很好的朋友。

这时候,无疑,塔尼娅在拉巴斯,已经牢牢地站稳了脚跟,她几乎开始对玻利维亚的一切了如指掌,她差不多能够完全随心所欲地掌握玻利维亚国家的一切底细和情报了。

但是,尽管如此,她还没有玻利维亚国藉,她仍然被叫作是外国人。 她在离开哈瓦那时,曾经得到过指示和允许,在感情需要和工作生活需

要时,她可以寻找适当人选恋爱和结婚,但是这样的结婚和恋爱,都不能放弃了自己的独立性,不能有碍于执行使命,不允许暴露任何秘密,包括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真正的来历。

因为有着这样的指示和活动余地,塔尼娅后来认为有必要取得玻利维亚国藉,于是,她就选择了一位还堪可爱的玻利维亚大学生,名字叫马利奥·马丁内斯,和他恋爱、结婚。在举行结婚登记的同时,她便同时拥有了玻利维亚国藉。

这时候,大体已是她来到玻利维亚一年多时间以后的事情了。在这个期间,哈瓦那几乎和她绝无进行任何联系。

她好像被遗忘了。

但是她非常清楚,她无比想念的哈瓦那,绝不会忘记她。

她甚至有的时候能感觉到,哈瓦那仿佛经常就在她的身边,她知道哈瓦

那的聪明极至,世界上的任何人,几乎都是不能比拟的,特别是哈瓦那的坚执和忠诚,简直可以说完全是纯粹的。因此,她也很期望着自己,能够同样地纯粹起来,而且,由于她已经过了训练和考验,在这个纯粹起来的过程中, 她能保持着巨大的克制和耐心。

她俨然尊守着秘密工作的铁的纪律,绝不主动出击,绝不和任何组织、团体和个人进行未经授命的任何与秘密工作任务相关的联系。

因为心中有团火,她自然也不会寂寞。

她不急不燥,始终尽心尽力,极有分寸,神情自若地扮演着她的角色, 她一直在默默地、安心地静静地等待着。

她准备着等待漫长的时间。

对此,她也是心中有备,是无可畏惧的。

然而,忽然,有一天,在她完全不经意的情况下,在她从拉巴斯内务部广播电台下班后走出大厦,来到大街上的路径上时,一位路人仿佛是偶然与他同步并肩而行。此人也是西服革履,一脸富相,一身贵气。他连头也不扭, 突然用似乎仅能使她听到的声音,说出了一句她盼望已久的联络暗号。

按照规定,她立刻开始查着这个人行动的步伐。终于,她还看到了此人在又走出到几步以外后,作出了一个几乎是很难令人觉察的形体动作。

一切都完全对上了联络信号。

塔尼娅马上随上这位文质彬彬的坤士,并且挎起了他的胳膊,随他来到了一个已经有夜色笼罩着的广场露天酒吧的双人圆桌上来。

他们面对面坐了下来。

他们仅要了一杯不加奶、不放糖的咖啡和一杯柠檬汁。

塔尼娅尽管训练为素,但是她仍然禁不住心跳出声,也许是因为过分的激动,也许是因为过分的紧张。

坐下来后,她仍然认不出对面与她坐着的这位坤士,是不是曾与她似曾相识。

后来,还是对方平静的,甚至是平淡的,几乎是慢条斯理的说话声,使她自然一惊:

“上尉!,是您呀!” 对方冷静的回答是:

“我是里卡多。里卡多,从西班牙来此定居的土地经营商。” 塔尼娅明白了。她轻轻地,仿佛若无其事地点了点头。

塔尼娅主要是从声音,而不是从面孔上,知道了在她对面坐下的,原来就是切·格瓦拉的特别行动组的主要助手之一何塞·马丁内斯上尉。这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当过古巴革命空军的飞行员,也当过古巴起义军坦克部队的指挥员,他是参加过马埃斯特腊山区游击战的老战士。在解放战争年代, 曾经是另一位著名的古巴伟大革命英雄卡米洛的得力助手,他是古巴最早进入秘密工作组织的先锋,已经到过许多地方,支援过许多兄弟国家革命者开展的斗争,有着非常丰富的秘密工作经验。

不用多说什么,塔尼娅已经完全明白了,随着这位了不起的,能干的, 切·格瓦拉的干将的出现,一场大的活动和行动的序幕,大约已经是在玻利维亚的空间里拉开了。

想到此,塔尼娅不仅激动万分,而且激动不已,她渴盼的时刻,战斗的时刻,终于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