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命乌
共命鸟问世,当今世界殊。这幅 15 年前曾震动于世的河姆渡艺术珍奇,
在地下已安然地度过了 7000 年的岁月。
河姆渡的共命鸟,有两组:一是象牙雕的共命,高昂嘶鸣的双头,波浪形的羽翼,拥立着光泽欲喷的圆球,造型对称而优美。另一幅是骨匕上的一对共命,睁大的双目,二头一身,似在凌空翱翔,又像在啾啾轻语,这是否为雌雄的唱和,尚不得而知。这两组古朴的形象、精细的雕琢,体现出原始人把劳动对象逐步转化为欣赏艺术的微妙发展过程,说明人类在同自然搏斗的同时,开始培养了自身的审美能力与艺术表现技巧,其直接的特征就是绘画。
共命鸟作为一种原始先祖的崇拜对象,与其他图腾有着同等的意义,因而后代子孙继承它是天经地义的责任。商周的青铜艺术把它铸制得更加雄健有力,富有内在的质感。佛家的艺术世界使它变成了天体的神祗,造型充满了神秘的渲染;身姿的奇幻多变,使它更带有线条化的趋势,以及一种浪漫的色彩。由于它的艺术表现技巧过早成熟,被介绍到国外后,成了印度佛画的角色、一些古典文明之国的国徽。尽管这些徽章上显现的是一种近似鹰的外貌,但追溯历史,它仍然没有脱出古代图腾、族徽特征的巢臼。
共命,古代又叫鸱鸮。关于它的故事内容,有一些不同的传说,这里我们仅选取一则常见的民间故事。
传说在久远的往世,一座冰雪覆盖的大山下,住着兄弟二人。哥哥叫迦喽嗏,弟弟叫优波迦喽嗏。他俩生下来时,就是一个身体两个头,样子如鸟, 因此,人家叫他们共命。兄弟俩开始感情融洽,相依为命,在生活上也有着明确的分工:哥哥睡觉时,弟弟负责采集食物;弟弟休息时,哥哥寻觅吃的。
历经若干年月,日子过得都很快活。
但有一天,弟弟睡觉时,一颗被风吹落的果子碰巧掉到哥的嘴边,哥哥便顺口吃了下去,没给弟弟留着。睡梦中的弟弟觉得嘴中香甜味美,但不知是怎么回事,醒来后问明了原因,顿时心生怨恨:这样甘甜丰美的果子,他竟私自占有,不让我共同享用,心肠未免太狠,一定得报复他。从此,兄弟俩的感情渐渐疏远,怀疑之心愈来愈重。一天,趁哥哥睡熟,弟弟特意吞下一颗毒果。睡觉中的哥哥被强烈的毒性折磨醒了,他知道毒果的厉害,便无限惋惜地对弟弟唱道:
您于昔日睡眠时,我食甘果同享用; 本是甘果落身旁,你却从此怨恨生。凡是疑人应提防,更不应该一身居; 后悔已晚来不及,你我生命自此终。
唱着唱着,恶果的烈毒大作,兄弟二人双双身死。
后来,人们非常同情共命兄弟的不幸遭遇,就把这一不幸归咎于嫉妒之心。自此,嫉妒就变成了一种罪恶,为世人所憎恨。艺术家们便把它绘制成各种画,以共命兄弟的不幸来教育、告诫世人:待人要宽厚,任何时候都不可忘记警惕小人。
这幅骨刻的发现,具有非凡的社会意义,它揭开了一个长达百年的艺术之谜。
中国的绘画艺术究竟始于何时,十几年前还是众说纷纭;甚至从 19 世纪开始,不少外国学者竟断言中国不存在原始社会的艺术,国内的附会者也不乏其人。
1973 年深冬,一幅共命鸟的发现,立即轰动整个世界。它结束了无聊持久的断言,揭开了人类艺术发展的绚丽一页,使人们第一次认识了我国原始社会绘画艺术的特点,这就是:它具有装饰性极强的图案格调,纹饰的结构追求严谨工整,并具有一定的对称和变形力量。这种变形本身的流畅线条和栩栩如生的形象刻画,充分表现出艺术技巧已经相当成熟,由此可以想见, 在它以前必定有过一个稚拙的艺术发展阶段。这样说并非揣度,因为在它之后五年又发现的最早期的巨壁石刻——连云港将军崖岩画,为我们提供了可靠的佐证。
这幅岩画刻在海拔 20 米的黑色石崖上,画长 22 米,宽 15 米,有人面、农作物、鸟兽、星云等图像和符号。人头上往往有三角形或羽毛的装饰品, 面颊刻着花纹图案,很像古代东方民族的“断发纹身”习俗。人天之间夹杂着星云,星象似银河系的星带图谱,还有太阳和月亮同时出现,这反映的就是原始人对宇宙天体的偶像崇拜。大地上长满了植物,预示出农业丰收的征兆,这就意味着人们该祭天了。整个画面大概就是一次祈求丰年的宗教活动。它的古拙风格与丰富想象,恰恰构成了原始人类对美的欣赏与追求的客观尺度。
如果说,将军崖岩画是稚拙阶段的产物,那么共命鸟的骨雕就是原始艺术鼎盛时期的佼佼之作。它的不朽艺术价值就在于开创了中国花鸟画和石刻、骨雕艺术的新纪元,神州的古老土地上从此有了造型的绘画艺术。在希腊罗马艺术文明还未到来的千余年之前,东方九州的绘画已经度过了它的幼稚时代,这不能不说是一种世界意义的自豪。
共命鸟这一艺术题材,在我国有相当持久的生命力。所有的历史绘画艺
术,诸如骨雕、陶绘、青铜、画像石、汉绣、佛画等,无一不是运用造型来发挥自己的艺术特点,以达到作品艺术内容与形式的共同完美性。汉画对共命鸟造型艺术的继承,使它的形象作为一种先祖的图腾崇拜显得更为严肃; 作为一种艺术的典型塑造,也更富有先知先觉的浪漫色彩;再加上人们喜幻想,有一种探索宇宙、驾驭神奇的欲望,使共命乌的形象刻画就蒙上了一层上可升天下可入地的神秘力量。因此,造型的奇变、线条的劲健,尤其注重目光和神态的刻画,使它几乎成了东方的神鸟、灵魂的招引幡,以至产生出某种历史艺术的特有效果。当民间听到共命或看见猫头鹰时,总有一种生命死亡的可怕感,这就是上述因缘产生的一种心理反应。从艺术特点讲,正是这一形象的成功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