鹳鱼石斧

辽原旷野,苍茫大地。原始人类的部族茹毛饮血,缘溪水而居,依山林为伴,轻松愉快地生活在一块块古老的土地上。

原野上,一只侧立的白鹤,细颈长喙,短尾高足,浑身洁白得如雪似玉, 尖而长的嘴上衔着一条小鲢鱼。鱼的体积虽不大,但从鹳鸟双足立地用力、身微后仰、眼睛圆睁的动势表明,它还是有着一定的能量与活力。鹳鱼的面前有一把石斧,斧柄上刻画着交织的纹样和一个特别标志,显然,石斧制作上的精工细雕,多半用于某种象征而不是工具。

这是一幅新石器时代的陶棺彩绘,东方世界的第一幅墨笔淡彩画。

鹳、鱼、石斧三者之间并无多少联系,绘制在一起的寓意又是什么?这倒是每个艺术家很感兴趣的议题。

原始人喜斗,部族间的兼并时常发生。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崇仰鹳鸟为图腾的氏族同以鱼为图腾的氏族出现了裂痕。双方的酋长召集各氏族的头人商量对策,一场血缘复仇的原始战争即将展开。

鹳鸟部落的力量很强大,大概有红、橙、黄、绿、青、蓝、紫鹳等氏族, 每个氏族的人员、石器也很多,而白鹳图腾的氏族酋长便是鹳部落的盟长。鱼部落的力量也不弱小,有以各种鱼类图腾命名的氏族,但它的盟主——出身鲢鱼氏族的酋长,却作战能力平平,指挥艺术不高。

战争开始后,白鹳氏族的酋长英武善战,屡屡重创敌方。经过旷日持久的较量,鱼部落力量锐减,由一个强大的联盟体逐渐缩小为只有鲢鱼氏族的兵力。鹳部落乘对方艰难之际,大举进攻,决战结果,鲢鱼氏族酋长被俘, 鱼部落土崩瓦解,完全失败了。

白鹳氏族的酋长为他的部落的生存立下了重大功勋,全部落的成员都尊重他,仰慕他。他死后,人们怀念他,特地烧制了一口陶棺盛敛他的尸体; 请来最好的画师在棺上作画,颂扬他的战绩。这位杰出的画师,费了一番心思,就以鹳鱼、石斧为题作了这幅画。显然,鹳鱼是表现这位酋长一生中最富有传奇意趣的事件——鹳鱼部落之战的胜利,以代表他在位年代的赫赫战功,颂扬他的勇敢和智慧;石斧则是他的崇高地位和权力的象征,因为这斧只有酋长才有,既是他的作战武器,又是他的权力的标志。

这幅绘制在陶缸(棺)上的鹳鱼石斧图,属仰韶文化的早期,约在公元前 3500 年左右,是我国发现的新石器时代的几幅绘画作品之一。它的构图寓意深刻,艺术水平高超。整个画面用毛笔勾线,比例上虽略显失调,但大大

增强了艺术渲染效果。白鹳气势高昂,雄健有力,表现出一幅胜利者的傲岸神韵;小鲢鱼被描绘成懦弱气馁,俯首就擒的形象;全图不仅说明鱼部落的惨败,而且从反面衬托出了鹳部落的雄威。那把石斧的夸张造型,又颇有点不可一世、顶天立地的味道,把权力、威望和仰慕都有机地融于一体,且寓意于画幅之外。它的造型手法是:石斧古朴苍劲;鱼的线条一笔一形,十分流畅;鹳鸟用线勾出,采用平涂画法。

新石器时代的绘画,我国目前只发现了几幅。此图的价值在于,它彻底推翻了中国画决不会早于秦汉的俗见。与同时期的另外几幅画相比较,它显得更为成熟,而且在表现文学故事情节上也趋向丰富和复杂。如年代略早的水鸟衔鱼画幅,描绘的仅是一只小水鸟衔住一条鱼的情景:鸟儿眼睛睁得老大,拚全部气力衔住鱼尾;鱼儿仍在挣扎,身子都成了弧形,虽因无水不能逃生,可也没有奄奄一息待毙之感。画面很简洁,看来似乎还没有表现特定的故事内容。又如仰韶文化时代的彩陶绘画,多是有形象的人和鱼、蛙,靠鲜明的黑白线条和色块传神,虽然具有诱人的魅力,但仅是一种简单的装饰图案。最古老的原始舞蹈图,作者巧妙地利用空间,在盆边饰以舞人,每当水注盆底、清影倒映时,就仿佛看到了池旁花丛中婆娑舞乐的场景。它的创作时代约在公元前 5000 年,意境虽美,但画意未尽,稍逊风骚。从以上比较中,可以看出鹳鱼石斧图在艺术史上绝无仅有的特殊地位了。

鹳鱼石斧图既是东方古典艺术的丰碑,又辟陶画艺术的先河。汉画艺术正是继承了它的题材与风格,采用画像砖雕石刻或壁画的形式,使单一的装饰图案走向了绘画文学的时代。如东汉的浮雕水鸟啄鱼,从内容到形式都表现出惊人的渊缘关系,说明鹳鱼石斧图卷已深入汉画的精髓;汉画也正是在上古陶画、青铜装饰画的陶冶下,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从表现意境这点上讲, 鹳鱼石斧图又是我国绘画文学化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