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天无绝人之路

1. 艾克卡终于加入了克莱斯勒公司。在人生的征途上他又一次站在新的起跑线上。克莱斯勒公司决心用艾克卡的才，不惜重金为艾克卡偿还了福特公司的退休年金。艾克卡想与自己较量一下意志力。当亨利·福特得知艾克卡入主克莱斯勒公司，他气疯了。日夜不安的亨利·福特只好借酒消愁，望洋兴叹⋯⋯

假如艾克卡对加入克莱斯勒公司后所要面临的问题有所预感的话，那他肯定不会耗尽一切可用的精力跑到那里去。困难在迎接他。他只有深呼吸一口气支撑下去⋯⋯

解雇的消息经报纸一发表，就有许多家经营其它事业的公司派入来找艾克卡，包括国际纸业和洛克希德公司，甚至雷第欧席克公司的老板查理·斯邓第也请艾克卡去他那里工作；同时，包括纽约大学在内的三、四家商学院， 还请他去做教务长。这当中虽有许多诱人的机会，他却很难认真地接受。他一直待在汽车业，而汽车业也正是他所希望从事的，只要他还对汽车有所牵挂，在他生命中谈及转业改行都没有什么意义。

在 54 岁这个年纪，退休他还嫌太早，而又去从事全新的事业又觉得大晚，更何况他打心底里与汽车事业密不可分。

艾克卡认为某种技能在一切行业并不是互通的，同样，福特公司的总裁不可能成功地经营任何其它大公司。对他而言，改行就好像一个在乐队里吹萨克黑管的，某一天指挥对他说：“你是个好音乐家，怎么不改行弹钢琴？” 萨克斯风手回答说：“且慢，我已经吹了 20 年萨克斯风，但是对弹钢琴一窍不通。”

有一家汽车公司的确曾给过艾克卡机会，法国的雷诺公司就想聘他为世界级的汽车顾问。但他不是作顾问的那种人，他喜欢在实际工作的岗位上负直接的责任，工作有成就则让他受赏，不能成功也甘愿受责备。

这时，艾克卡心中的“企业家精神”愈来愈强烈，在 1978 年夏季的一段时间里，他被自己称为“环球汽车计划”的想法所困扰，这是一个大计划， 不是那种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工作。他希望在欧洲、日本、美国诸汽车公司建立一个联盟，汇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向通用汽车公司的占有率挑战。他把自己想象成在争夺混战中重组通用公司的阿弗雷得·史隆，他心目中历来崇拜的汽车业最大的天才。

他构想中的环球汽车联盟的伙伴是福斯公司、三菱公司，以及克莱斯勒公司。虽然计划中也可列入其它合伙成员，像菲亚特公司、雷诺公司、日产公司、本田公司。克莱斯勒公司则是合理的美国地区代表，至于通用公司当时太大了，大到不可能和他人合作，福特公司也是如此，更不用提了。

克莱斯勒公司可提供环球汽车联盟强有力的工程技术基础，这是它唯一的优势，但却是极重要的一环。

艾克卡去请教一位银行家朋友—— 沙勒门兄弟中在纽约作投资银行家的比利沙勒门，请他研究这种联盟计划可能涉及的情况，借此机会他将对包括克菜斯勒公司在内的几家汽车公司有更深层次的了解。比如对它们的资产负债表内容有确切的认识，这些公司报表上所显示的和实际经管的情况，就有

天壤之别。

据沙勒门冗弟所说，环球汽车联盟所面对的最大阻碍是美国的反托拉斯法。在 1978 年，即使像克菜斯勒公司和美国其它汽车公司的合并都不允许。而现在，白宫对通用公司和丰田公司的结合深表欢迎，5 年间变化竟如此之大！足以显示世事变化难以预料。

自从艾克卡被福特解雇以后，四周就流传他将成为克莱斯勒公司的领导人的舆论，克莱斯勒公司遇到困难，人们自然把艾克卡看作是大有作用的人才。最先提议的是曾经当过弗罗理达州长的克劳德·柯克，他邀请艾克卡到纽约和克莱斯勒的两位董事狄克·狄尔和路易斯·华伦共进午餐。狄尔经营洛克菲勒家族的金融王国，而华伦是一位和克菜斯勒合作达 35 年之久的华尔街律师。艾克卡欣然赴会，他现在仍记得那次午餐吃带着半片壳的生蚌， 味道好极了，他一口气吃了 24 个。

这不是正式聚会，而是增进了解的一个见面会，谈话的内容很广泛，狄

尔和华伦表明是以私人交往的身份而不是公司代表的立场和艾克卡交谈，他们以关切的口吻谈论汽车事业，尤其表达了对克莱斯勒公司的深刻关怀，虽是社交，但意味着试探。

不久，艾克卡便接到克莱斯勒公司董事长约翰·李嘉图的电话，他和狄克·狄尔邀请艾克卡到庞嘉川饭店见面，目的是初步谈谈去克莱斯勒公司工作的条件。

为了尽可能地保持会见的秘密，艾克卡还是开着自用车从边门进到饭店的，所以连克莱斯勒的总裁吉尼·柯斐洛也被蒙在鼓里，李嘉图和柯斐洛的夙愿是尽人皆知的。

在这次会见中，狄尔和李嘉图的态度仍不十分明显，李嘉图只是说：“我们想要作改变，但一切并不很顺利。”

他们所表达的程度就此打住，只想把话说一半就能请到艾克卡。艾克卡就直截了当他说：“我们来这里究竟要谈什么事情？”李嘉图说：“关于聘请你的事，你有兴趣再从事汽车业吗？”

艾克卡表示，在深入讨论这问题之前，他对克菜斯勒公司的现状有几点问题，希望有确切的了解。他说：“我不希望这样盲目地走进去，我想知道公司境况坏到什么程度？公司所处的地位究竟如何？现金还有多少？下年度营运计划是什么？你们未来的产品打算设计什么样的？尤其是你们这些成员是否真的相信能够成功？”

接着，他们在底特律市郊的希尔顿饭店聚会了两次。李嘉图虽然给公司勾画了一个凄惨的前景，但艾克卡绝不相信克菜斯勒公司的任何人有意对他隐瞒什么，他认为这一切还可以在 1 年以内扭转过来。然而不久以后，他才发现克莱斯勒公司的最大问题是连最高层主管也对实况不太了解，克莱斯勒公司不止是正在流血，而是正在大出血。

参加聚会回家，艾克卡即征求玛丽的意见，她说：“除了干汽车业，你做别的事情都不会快乐，你待在家里还大年轻，让我们重重地给那该死的亨利·福特一记耳光，让他终生难忘。”玛丽对亨利的余怒未消，她大声咆哮着。艾克卡又和孩子们商量，他们的态度是：“只要是能让你快乐的事，你就去做。”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克莱斯勒公司是不是能给他足够的机会—— 不只是薪水，而是足够的权力。艾克卡希望自己能作主，不再是作别人的下属，

那种滋味他尝得大久了。如果真接下克莱斯勒公司的工作，就要在 1 年左右成为大赢家，要不然就干脆不参加好了！这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吸取和亨利·福特相处的经验教训；另一方面是有了充分自由的决断权才能扭转公司的命运。他知道自己的工作方法和他们完全不同，没有充分行使管理风格和政策的实权，否则进克莱斯勒公司反而会是一大新的挫折。

艾克卡从印象中分析李嘉图是请他去作总裁兼总经理，而李嘉图本人仍任董事长兼总执行长。但出入意外的是，李嘉图说：“艾克卡，我不想再留任这项职务了，这里只能由一个人作主，若你加入就由你作主，要不然，当初我们也不必费尽心机安排那么多次聚会。”

很显然，李嘉图知道公司遭遇到极大的困难而自己无能为力挽救败局。他打算辞退柯斐洛而让艾克卡接替，最后再接替他的董事长职务。遗憾的是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根本没有得到董事会的事先许可和支持。最后他们协商好了，艾克卡先任总裁，到了 1980 年 1 月 1 日，再升任董事长兼总执行

长。后来，李嘉图还是提早几个月辞职，艾克卡在 1979 年 9 月总揽克菜斯勒公司大局。

约翰·李嘉图和他的妻子莎尔玛是艾克卡听见过的最好的人，愿意牺牲自己，希望拯救公司，他作了对自己不利的决定。虽然他知道不得不如此， 但这意味着他的事业的结束。他鞠躬退场只希望尽所能使工作顺利转移，竭尽自己的全部力量而使克莱斯勒公司获得新生，这正是一个真正英雄的表现。遗憾的是克莱斯勒公司的危机太严重了，而使艾克卡根本没有时间和机会进一步与他们夫妇深谈。

在启用人员的过程中，艾克卡必须和克莱斯勒公司偿债委员会在纽约华尔道夫聚会，这一次，经过慎重考虑，艾克卡坐电梯直上第三十四楼，李嘉图则坐另一部电梯随后上去。因为刚被福特解雇还是新闻焦点的艾克卡如果被别人看到在克莱斯勒公司董事会谈话，报纸会迫不及待地登出他被雇用的消息，即使委员会还没有达成协议，艾克卡也会被强迫中奖。

到 11 月份，艾克卡加入克莱斯勒公司的消息被报界公布，这对亨利·福特是一个晴天霹雳。通常被开除的人会拿着退休金退居弗罗里达而消声匿迹。而这个消息像故意激怒亨利一样，据可靠消息说，亨利每晚都深感痛苦， 他本是一个大酒鬼，现在却喝得更凶，谣传他每晚要丢掉两个“查特鱼·拉夫特罗”酒的空瓶子，这种酒一瓶要 2，000 美金，真是昂贵得很。

在福特公司开除艾克卡的时候，除了付他 150 万美元的资遣费外，还附带了一个苛严的条件，规定他将来如果到其它汽车公司工作时，必须退还这笔钱。

李嘉图对艾克卡表示：“不用担心这点，我们会全额补助你。”当任命的消息一公开，报纸媒体就遍传艾克卡已经拿了克莱斯勒 150 万美元作为交换，实际上他在签约时还没有拿到一分钱。而这笔所谓的资遣费是他在福特公司多年来工作的报酬，只不过借养老津贴的名义延缓支付而已。克莱斯勒公司愿意付钱来抵销艾克卡的这笔损失，等于是买下艾克卡的工作合约而已。

艾克卡在福特公司的年薪大约 36 万美元，在景气好的时期，加上累积

的红利共可以拿到 100 万。他知道克莱斯勒公司没有能力支付更多的薪金， 就告诉委员会只须参照相当数额即可。

然而，当时李嘉图的年薪还只有 34 万，刚进来的新的总裁不可能高于

董事长。为解决这一问题，董事会决定立刻为李嘉图加薪两万元，才不令人尴尬。

艾克卡从不为拿高薪而不安，他认为追求高薪象征个人成就。这是把事情做到最好，完成了不平凡事业的必然结果。他也不喜欢乱花钱，常记着父亲的话：“小心钱这东西，当你有 5，000 元时，你会想 1 万，等你有了： 万，你又会想 2 万。”

的确如此，在福特公司工作时，他常妒忌地看着汽车经销商赚进大把的钞票，到了 70 年代中，艾克卡和亨利·福特成了全美收入排名里最高的两个。他的父母亲认为那真是了不起，是荣耀的象征。

然而，艾克卡的收入所得并不像这些大经销商和一些从事房地产生意的朋友，而是公开为众人所知的。因此他经常接到许多的邮件和信函向他募捐， 数量之多，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范围。每所大学，每家医院，地球上每一个可以募捐的理由都要和他分享这笔财富。他几乎要花大部分时间来决定如何分配才好。这时又使他想起父亲喜爱的另一句格言：“你以为赚钱难吗？更难的是决定如何将你的钱捐出去！”

1. 克莱斯勒拥有光荣的过去是艾克卡决定入主这家公司的初衷。这是美国一家很有名望和历史悠久的汽车公司。艾克卡决心振兴这家公司并超过福特公司，实现自己的全球汽车联合大托拉斯的美梦。当然，他没有忘记要报亨利·福特一箭之仇⋯⋯

艾克卡对汽车业是相当熟悉的。当他在福特公司时，很少去注意克莱斯勒公司，因为他们的竞争对手是通用公司。只有两次机会才被迫去注意克菜斯勒公司。

第一次是在标志上。那是 60 年代初，克莱斯勒公司总裁赖·唐逊德做了一次全国性的调查研究，他从贺漏·强森那明显的桔色屋顶标志得到启发， 决定克莱斯勒公司的产品必须有个符号标志才能增强人们的注意力，于是委托一家公司设计生产出衬着蓝底的白色五角星的连体铅字标志，使其产品在市场上到处都看得到。标志所产生的巨大成功迫使福特公司的许多经销商抱怨亨利·福特，原来的蓝色椭圆形标志才被迫作了位置上的改动，增加了经销商的标志。

另一次跟着克莱斯勒公司走的是 1962 年举办长期信誉担保期。在此之

前，福特公司所产汽车的信用保证期是：年或：万 2 千英哩，没有注意到克

莱斯勒公司将自己的产品的保证期限一下子提高到 5 年或 5 万英哩的决定 J 年之后，才发现克莱斯勒公司产品的市场占有率急速上升，迫使福特公司也跟着作出类似的优惠。

这次所谓的“担保大战”在 3 大汽车公司之间持续了大约 5 年，结果使克莱斯勒公司得到了机械技术优秀的名声。机械工程师的优秀向来是这个公司的突出点。这得益干他们的工程学会。艾克卡屡次向亨利建议设立这样的研究机构，而亨利从没想到要做。几年中，福特公司从克莱斯勒公司挖走不少人，仅 1962 年艾克卡就拉过去不止 12 名工程师，这些人之中己有不少在福特公司已经升到了最高阶层。

汽车业初创时，只有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老亨利·福特，他虽然性格怪僻和顽固，但他是个少见的天才。他从焊补汽车开始，到实行装配线而大

量制造。

汽车业的第二个重要人物就是瓦特·克莱斯勒，他是引擎、传动装置、机械组件的创新者。1920 年时，瓦特离开通用公司，因为当时的主席不肯给他充分的自由按自己的方式去经营“伯克”车。他也和艾克卡一样，是不喜欢受过多约束的。3 年后，他重整麦斯威尔和谢乐门汽车公司，当时这家公司正濒临倒闭，由于瓦特推出了新车型，并大力促销，自己还上了广告， 从而取得成功。1925 年他开玩笑似地把公司改组变成克莱斯勒公司。

1928 年，瓦特又买下了道奇公司和普里毛斯公司，他自己的公司是这

个大家族中的主要成员。到 1940 年，瓦特·克莱斯勒去世时，这家公司已超越福特公司，占有国内市场的 25％。回忆到这些，使艾克卡再度兴奋起来，他多么想去重振瓦特时代的雄风，去占有那 25％的市场，去击败现在的亨利·福特！

克莱斯勒公司虽然从 70 年代后期开始遭遇了一些困境，但它确实拥有设计和改良引擎的悠久历史。

30 年代，公司的主管工程师佛瑞德利克·季德是第一个想出如何降低车辆震动的人，他将引擎改装在一个橡皮垫上。季德还发明了高度压缩引擎、化油器和空气滤清器。

艾克卡还知道在密西根的克莱斯勒工程师们曾设计过全世界最耐用的油箱，阿拉巴马的工程师设计过全世界最早的汽车电子点火装置，他们也发明过最早的节省能源改良锁圈，还有第一具变压器，第一具空气刹车，第一具附在引擎盖的电脑。总之，克莱斯勒公司拥有汽车业界最佳的引擎和传动系统。

艾克卡坚信：克菜斯勒拥有光荣的过去，也必然将拥有美好的未来。因为公司已经有稳固的经销商组织，就像上述这些工程师一样，都是最优秀的。唯一的困难是他们现在缺乏制造好产品的资源。

艾克卡同样对自己的能力具有信心，他了解汽车业，知道自己适合在汽车业去开创。他坚信在两年之内，一定会使克莱斯勒公司再度兴旺发达起来， 并报亨利·福特一箭之仇。

1. 伊朗的政局变化像飞来的厄运击中了艾克卡的头部。美国汽车工业遇到了 50 年来的萧条局面。艾克卡承认：他是一个快被水吞没的落水者⋯⋯

客观世界的变化却与主观愿望背道而驰。首先是伊朗发生危机，然后是石油危机。在 1978 年，没有人会预计到次年的春天伊朗会发生动乱，并导

致石油价格突然上涨两倍，接着就达到高潮，使汽车业遇到了 50 年来最严重的一次经济不景气。

所有这些突变发生在艾克卡和克菜斯勒签约后的几个月之内，他真怀疑是厄运又已缠上了他。由于各种不同的因素，克菜斯勒公司变得比他想象的还要糟。但立都一但决定了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从没有想到要离开。当然这种固执的坚强并不是上策，人们常因为过于固执而力竭而死。这种过份的陷入困境而坚持，就像水淹过脖子仍然固执不放。

虽然他没有想到签约后汽车业的情况会变得更坏。回顾过去，艾克卡也承认，在克莱斯勒的日子里，有好几次他都感觉自己像快被淹死的落水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