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走为上策

1. “和为贵”对亨利·福特这个专横拔扈的魔鬼是毫无用处的。只能走为上策了。艾克卡怀着难言之痛决定离开他奋斗多年并建立了卓越功勋的福特公司⋯⋯

艾克卡时常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何不辞职呢？为何我要接受亨利的折磨？为何要让一个混世魔王支配我的命运呢？”

然而，他还是留下来了。

他有他的期望。和任何身处逆境的人一样，总希望事情有好转的时候， 或许亨利会恢复理智；或许董事会会支持他；或许亨利的弟弟比尔有一天会说：“我的老哥过时了，必须把他换下来。”

因为比尔比他哥哥多两倍股权。

艾克卡还有另一个想法。因为他已将他生命的大部份消耗在福特公司， “野马”车、“马克 3 号”车和“飞雅斯特”车是他的心血，况且还有众多的好伙伴，供应商源源地拿到大批订单，经销商说：“我们从来没有做得这么好。”经理人员拿到大量的红利，诚心接受总裁魔法般的控制。这些使艾克从自己的成功里获取许多的满足，尽管与亨利有摩擦，他也不想到福特公司以外的地方他尽量不愿意摊牌，但如果形势所逼，他也有所准备，他知道自己对公司的价值，不管从哪一点考虑，他都比亨利重要。因此，他总是天真地想：福特是一个公开上市的公司，能者终必获胜。

当然，艾克卡也有贪婪的一面。他喜欢总裁的宝座和派头，特别保留的

车位，私人浴室及白衣侍者的使用，总之，舒适的生活也使他迷恋，他无法想象在其它环境下的工作。

而且艾克卡也知道自己 97 万美元的年薪比通用公司的总裁还多，他虽然是第二大公司的第二号人物，但追求的是百万美元的年薪，以致无法面对现实。

他绝对相信《圣经》里说的，贪婪是 7 项致命罪者中最糟糕的一种。他也知道自己性格中有较弱的地方，即有人对他说的“果断而无情”的确不足， 玛丽一直要他对亨利以牙还牙，她说：“假如你允许的话，我会把他撕裂， 或许你会丢了工作，但至少你和我都会过得开心一点。”

与此同时，当亨利的调查结果失败的时候，有人谣传亨利列了一份与艾克卡有关系的黑名单。但他很快知道，这不仅仅是谣传。

一天，亨利拿起电话叫负责公司“林肯一水星侯爵”车系业务的克尔门生，毫无理由地咆哮道：“克尔门生，开除比尔恩。”

比尔恩是艾克卡最亲近的朋友之一，刚刚被任命做一项特别的促销工作，在此之前，他自己经营一家公司，他常常为公司负责每年一度的经销商展销会，而且干得很有声色。

当克尔门生通告艾克卡关于比尔恩被开除的消息时，他正准备由密西根州立大学所主办的商务研讨会议上做一次讲演，而当晚演说时，他却一直想着比尔恩的事情。他无法想象亨利为何要如此做？比尔恩是一个非常容易相处的人，他不曾与人争论过，常常把公司交给他的事办得很杰出，而亨利连比尔恩是谁都不晓得，他根本不应该开除他。

艾克卡心中明白：亨利这么做完全是冲着他来的，亨利随便决定开除比尔恩，只是一项对他的苯拙的间接攻击，也是对他长期消耗战的开始，而真正爆发“战争”是在 1976 年，即亨利决定对史波立的开除，便是很明显的证据了。

史波立是典型的底特律传奇人物，人们常说：“他的血液里有石油。” 他是一位工程师及产品规划能手，他跟艾克卡在 60 及 70 年代一起共事，在生产“野马”车和“飞雅斯特”车的期间，发挥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更是位做事的天才，可以说是底特律最懂汽车的人，工作效率高，不过他倒楣的起因，是一项不小心的举动引起的。

身为福特公司总裁的艾克卡，必须亲自主持产品规划的会议，在会议上， 史波立坐在艾克卡的左边，而亨利坐在艾克卡的右边，每次亨利都是以点头或是嘀咕几句来表示他的看法，在会上从不多说，他的表情及手势足以表示他的主张，事实上，与会者比较注意他的这些表情而不是艾克卡和史波立两人的讨论构想。

史波立却很直率，所以有时没有显示出对这位“国王”的足够尊重，亨利却设法保持自己的威严与风度，每个人都知道将有事情要发生！史波立是一个了解汽车和对未来有不可恩议的敏锐观察力的人，他一直催促公司往小型车的方向走，而这正是亨利最不想听到的话。

一天，在产品规划会议后，亨利把艾克卡叫进他的办公室说：“我讨厌那该死的史波立，我不要他坐在你身旁，他总是在你耳边嘀嘀咕咕，我不要你们两个在我面前交头接耳。”

艾克卡别无选择，只得告诉史波立，并说：“史波立，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可笑，但你不能坐在我的身边了。”

这是艾克卡最不愿意做的，史波立有如一个球队上的最有价值的球员， 而现在只能让他坐在冷板凳上。唯一能拯救史波立的办法便是让他从亨利的视线中消失，立都派他到欧洲处理事务，这使他必须两头跑来跑去，尽管他遇到各种难题，还是能把工作做好，“飞雅斯特”车的问世便是他的杰作， 他似乎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可是，过了不久，亨利叫艾克卡把史波立开除。立都说：“亨利，你不要开玩笑了，他是我们公司最好的人才啊！”

亨利说：“立刻就开除他。”

那天正是下午，艾克卡正要赶搭飞机前往纽约，他问亨利是否可以等他回来再作决定？

亨利却说：“如果你不马上开除他，那你就跟他一块走。”

艾克卡仍然尝试跟他讲理，他告诉亨利：“史波立研制了“野马”车替公司赚进了数百万美元。”

亨利毫无怜悯之心：“你少废话，我不喜欢他，你不需要去问为什么， 我就是感觉不喜欢他。”

史波立很难接受，虽然艾克卡与他两个人早就预知这件事会来临，但总抱着一线希望，总认为只要把工作做好了，公理势必胜利，纵使老板不喜欢他，可以凭着才能，他一定能留在福特公司。可是他们忘了，他们是在专制统治下工作的。

艾克卡对史波立说：“这真是无耻的举动，我的职位比你高，也必须同样忍受这相同的侮辱，我应该跟你一道走。或许亨利的举动反倒帮了你一个

大忙，在更民主的环境下，你的才能会更被人采用和赏识，将来回想今天， 你会感谢亨利把你踢出福特公司大门。”这些话既是对朋友的同情也是心理上的安慰。

预言完全正确，吏波立被开除不久，克莱斯勒公司的总裁请他吃午餐， 就在 1977 年初，史波立开始在克菜斯勒公司上班，他立即在其公司发展小型车上扮演着领导的地位，他完成了他在福特公司想做的事情。

不到两年，艾克卡又和史波立在同一家公司工作。他已是克莱斯勒公司的总裁了，而且最令人愉快的是，他的前轮驱动车，特别是在福特公司时亨利不让他研制的新“T115 型迷你旅行车”，正毫不留情地占领着福特公司的市场。

1. 这是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最后通牒。亨利·福特又采用惯用技俩，把要开除艾克卡的消息，通过第三者告诉他。这个第三者就是《汽车新闻》杂志的发行人克兰恩。克兰恩是亨利·福特的儿子艾德梭的好友⋯⋯

1977 年初，亨利开始给公司动手术了，他请来了麦肯塞管理顾问公司， 以便改组最高阶层。花了数月的研究及数百万元的费用之后，麦肯塞提出了它的建议计划，这个计划是 3 头马车制一一有 3 位执行的主要总裁，以取代一般的董事长及总裁的制度。

这项新的安排在 4 月份开始实施，当然亨利仍任董事长及执行总裁，菲力·卡威尔被任命为副董事长，艾克卡仍续任总裁。但亨利的备忘录明白的写着：“董事长不在时，副董事长即为执行总裁。”不言而喻，亨利是 3 人之首，菲力·卡威尔位居第二。有位麦肯塞公司的主管在立都的办公桌上留下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艾克卡，支持住，我知道你的老板是个完全的独裁者，但不知道你们如何能忍受他。”

升卡威尔为第二号人物使艾克卡和亨利的对抗由暗转明，在此之前，他们不过是游击战，而亨利现在却愈来愈大胆，整个领导阶层的改组不过是亨利以较隐蔽的方式步步削弱艾克卡的权力，不必和他发生正面冲突，搬出个卡威尔摆在艾克卡的头上。

每次有聚会时，亨利是第一桌的主人，卡威尔是第二桌的主人，艾克卡当然是第三桌了。这种公开的羞辱使艾克卡内心备受折磨，也折磨着他的妻儿，他们晓得艾克卡承受着极大的压力。但艾克卡没有将详细情况告诉妻子， 他不想让她生气，宁愿自己承受，但绝不投降，绝不夹着尾巴逃走，要树立自尊。

公司的领导制度就像是一只 3 头怪兽，卡威尔过去是艾克卡的手下，如今却爬在他的头上，除了亨利想整他之外，实在毫无别的理由。大度的艾克卡还私下告诉亨利他的安排是一项大错误，可是亨利还是老调重弹他说起假话：“别担心，艾克卡，以后会变好的。”

尽管艾克卡内心在沸腾，抱有幻想的心理常常使他在公开的场合极力为新的安排辩护，并一再向他的属下保证：新的安排是完美的。

1. 头马车制并没有维持多久，14 个月后，即 1978 年 6 月，亨利又宣布

另一次的高层改组，由 3 人制改成 4 人制，新加入的是亨利的弟弟比尔，比尔的加入是为了在亨利万一因生病或死亡时，可以代表福特家族继续控制公

司，这并不意外。

艾克卡又降了一级成了第四号人物，而且不再接受亨利的指挥，反而听命于卡威尔，为了彻底地羞辱艾克卡，亨利直到改组的头一天才通知他。

艾克卡对亨利说：“我认为你做错了。”

亨利愤怒他说：“这是我和董事会的决定。”

这种分尸般的酷刑一刀一刀地宰割着艾克卡，他几乎每天都发现自己少了一部份，他忍不住放出风声表示拒绝这项新的安排。

1. 天以后，6 月 12

   日亨利与几位公司以外的董事会面，告诉他们要把艾克卡开除，这回董事们不同意了，他们劝导亨利说：“你不要再做错事了， 冷静一下，我们跟艾克卡谈一谈，你再去向他道个歉。”

隔日，亨利果然来到艾克卡的办公室，他假腥腥他说：“我们谈和吧！” 董事会决定要艾克卡和在公司外的几位董事会面商谈以便解决这个事

件。以后几周，艾克卡搭公司的飞机去和几位董事见面，并交上了费用报告， 一切都有记录在案。

和平的假象仅维持了 1 个月，1978 年 7 月 12 日，亨利在公司董事会后的晚宴上，他突然宣布要请艾克卡走路，理由是艾克卡联合外面的董事们阴谋策划对付他，这真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圈套。

这次仍然有几位董事持反对意见，他们举出事实证明艾克卡对公司的贡献及忠诚，并要求亨利重新恢复艾克卡为二号人物。

对于董事们公开顶撞，亨利愤怒了，他咆哮起来：“不是他走就是我走； 限你们 20 分钟做出决定。”然后气呼呼地走出房门。

在此之前，亨利还不敢开除这个为他赚了许多钱的人，艾克卡是“野马”、“马克”及“飞雅斯勒”等车的缔造者，在公司深孚众望。现在，他兽性大发，他充满了挫折感，董事们的公开顶撞使他失去了理智：“已经 3 年了， 这个王八蛋还赖在我这里！他不辞职，我总能找出开除他的借口，我会有办法的。”

同一天晚上，《汽车新闻》杂志的发行人克兰恩打电话给艾克卡：“快告诉我，这消息是不是真的？”

艾克卡完全明白了，克兰恩是亨利之子艾德梭的好友，一定是亨利暗示艾德棱故意透露这个消息给他的，这样通过新闻界造成舆论，使开除的消息成为既成事实。

这是亨利的惯用伎俩，他要把解雇的消息通过第三者告诉被开除者，以免使他在当面的场合下不了台！

1. 艾克卡终于平静地离开了福特公司。他为福特公司操劳 32 年，赚了上百亿美元，是福特公司有史以来最能干最会赚钱和最会管理最会开发的总裁。专横鄙劣的吸血鬼亨利·福特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背信弃义⋯⋯

隔日一早，艾克卡仍若无其事般地去上班，在办室里一如平常，到了中午时刻并无异样，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克兰恩听错了。快到 3 点钟的时候，亨利派秘书来请他到办公室去，立都心想：“终于摊牌了。”

亨利和他的弟弟比尔坐在大理石会议桌前，见艾克卡进来，他们拘谨而紧张，脸色凝重。相反，艾克卡显得相当轻松，因为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

他知道会发生的事终于变成现实了。

他不希望比尔在这种场合里出现，比尔的出现会造成一种假象，即这个决定不仅是亨利个人的，而代表是整个福特家族的。比尔是公司最大的股东， 如果比尔在场赞成他哥哥的决定，则使艾克卡毫无挽回的余地，这也足以表明亨利狡猾的政治手腕。

因为亨利需要一位见证人，他平常把开除别人的工作交给别人—— 尤其是艾克卡，来执行他的命令，现在需他亲自动手，有比尔在旁边，或许他会感到轻松一点。

然而，艾克卡又觉得有比尔在场；心里似乎好受一点，因为比尔平时是支持他的好朋友之一，他曾向艾克卡表示过，在事态严重的时候，他会支持他。但立都也明白不能完全依赖他，毕竟比尔一辈子也没有反对过他的哥哥。

待艾克卡坐定之后，亨利清一清嗓门，终于吞吞吐吐地开口了：“艾克卡，有时候我必须按照自己的方式行事，我决定重组公司，这件事我不愿意去做，而我必须这样做，我们曾经愉快地合作，现在，我想你应该离开，也许对公司会好一点。“

艾克卡以下信任的眼光看着亨利，问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亨利没有说出理由：“这是我个人的事情，我无法多说，反正就是这样。”但是艾克卡坚持并强烈要求他说出理由，他知道亨利无法说出一个好理

由，亨利只是耸耸肩然后说：“因为有时候我就是不喜欢某些人。”在面对面的 45 分钟谈话里，亨利从没有用到“开除”的字眼，最后只剩下一张牌， 艾克卡问：“那么比尔的意见呢？我想听听他的想法！”

亨利抢先说：“我已经做好决定了。”

艾克卡很失望但不惊讶，毕竟血浓于水，比尔究竟是王国的一份子。 艾克卡说：“我还有一些权利，我希望在那些事上没有任何争议。”他

所指的权利是他的退休金及其它退休报酬。

最后，亨利同意艾克卡的辞职期限是从 1978 年 10 月 15 日起，那天正

是他 54 岁生日，假如提早离开，他会丧失许多权益。

然后，他与亨利的交谈相当地平静，他列举了他在福特公司一连串的成就，为亨利立下了汗马功劳，并提醒亨利这两年是福特公司有史以来最丰收的时期，好让他知道会失去些什么。

这是最后的会晤了，艾克卡开始提高他的音调：“亨利，你看着我。” 亨利无法正视他的眼睛，他继续说：“你真会挑时候啊，我们刚赚 10 亿 8

千万美元，连续第二年赚这么多钱，过去两年我们赚了 35 亿美元，你记住

我的话，你们再也赚不到 10 亿 8 千万了，你知道原因吗？因为你根本不懂得我们是怎么赚的。”

这的确是真的，亨利是个花钱大王，他只会坐在玻璃屋里，看着自己的腰包变粗：“我的天啊！我们真是赚得不少啊！”但他绝不了解事情是如何办的？钱是怎么赚的，快谈完的时候，比尔终于诚心地劝他哥哥改变主意， 但毕竟力量太小为时太晚了。等艾克卡离开亨利办公室时，比尔泪流满面地说：“他太残忍了，这事不应该发生的。”

然后比尔使自己恢复平静，他继续对艾克卡说：“艾克卡，你刚才很冷静，你在公司干了 32 年了，他居然毫无理由的请你走路，你却把他摆平了， 一辈子还没有人敢这样说他，我很惊讶他耐得住性子。”

艾克卡说：“谢谢你，比尔，不过我已经死了，而你和他都还活着。”

比尔是个好人，但他毕竟是福特家族的一员，身不由己。艾克卡仍和他保持着朋友的关系，艾克卡明白他真心希望他留任总裁，比尔也相信艾克卡理解他是无能为力的。

艾克卡回到办公室开始接受一些朋友与同事的电话询问，他被解雇的消息已经传开了，那天会议结束之后，亨利己发布了一道非公开的通知给主管们，上面写着：“从现在开始你们向卡威尔呈报一切。”

有些人在办公室里收到这份通知，大多数人是在停车场的车座上看到这份通知的。通知是亨利亲自下去放的，这是他能够做好这件事的唯一方法。

从办公室出来，艾克卡感到很轻松，他坐在车里对自己说：“感谢上帝， 我不必再受精神虐待了。时机也不错，我们刚结束上半年，获利打破了过去的记录⋯⋯。”

艾克卡回到家里就接到小女儿丽亚从网球营打来的电话，那是她第一次出远门，刚从收音机里听到这一消息，她在电话里一边哭泣一边诉说：“爸，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是这个大公司的总裁，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的， 你为什么不事先告诉我？”

艾克卡说：“亲爱的，这次我真的不知道。”

丽亚很痛苦，她痛恨亨利这种做法，这样对待她的父亲。艾克卡估计一定是有小孩子幸灾乐祸，看见平常娇生惯养的总裁之女得到报应。

不久之后，立都了解到，虽然这件事无法避免。那一周公司还寄出去一套 1979 年“野马”车的宣传资料，里面有一张他站在“野马”车前的广告照片，而后由包尔凯代表公司在底尔本正式推出“野马”汽车。他已经不再是“野马”之父了⋯⋯

1. 艾克卡被解职成了美国的一大新闻，新闻媒体不约而同地发出叹息。昔日的朋友同事为了饭碗远离艾克卡而去。《华尔街日报》在评论艾克卡的遭遇时竟信口雌黄地写道：“艾克卡飞得太接近“空军一号”

（总统座机）了！”这家报纸不敢提及亨利·福特的专横暴虐⋯⋯

艾克卡被解雇以后，尝到了平生第一次被解雇的痛苦，仿佛觉得自己不再存在，也不能再用“野马之父”一类的话，过去的部属，同事及朋友都很怕见他，他成了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

因为大家都知道亨利·福特必然对艾克卡的支持者进行大整肃运动，任何人若不与他断绝朋友及社会上的关系，就必然有被炒鱿鱼的危险。

以前的朋友也都不敢打电话给艾克卡，因为害怕被窃听，他们曾在汽车展示会上遇见过他但很快转过脸去，即使有勇气的人上来跟他握一下手，然后匆匆离去，以免被底特律《自由日报》的记者捕捉镜头，如果亨利在报上看到照片同样会遭到放逐的下场。

就是在刚解雇的那一周，曾是艾克卡亲密伙伴并负责公司全球公共关系业务与艾克卡共事 20 年之久的摩菲，在午夜接到亨利的电话。

电话里问：“你喜欢艾克卡吗？” 摩菲答，“喜欢。”

亨利说：“那你被开除了。”

第二天，亨利又取消了那道命令，但这可以证明这位“国王”有多么疯狂！

数个月后，艾克卡的两位老朋友为他举行一个宴会，仅有少数的福特公司的同僚参加，其中的高级主管只有毕德威一人，他冒了很大的危险，第二天一上班，就被训斥了一番，亨利并追问他：“宴会中还有些什么人？”

这类的例子不胜枚举：公司里的一位主管，是艾克卡多年的朋友，以前经常去他家拜访，而后来没有在他家出现过；一位按摩师被人看见去艾克卡家为他按摩，后来必须矢口否认，以免丢了自己的差事；还有位公司的女服务生领班因继续与艾克卡的太太及女儿们来往而被立刻降级并调往别处；还有一位结交 25 年的密友，以前每周五晚上都在一起玩扑克牌并一起外出度

假，在艾克卡被解雇后，连一次电话也不敢打来，就是玛丽在 1983 年去世时，甚至连葬礼都没有参加。

总之，对艾克卡的事情已结束，而对他及他的朋友们的伤害仍在继续着， 这是一种难以言状的痛苦，几十年的患难之交，甘苦与共的朋友，现在都离他而去。他想到了父亲常说的一段话：“如果一个人在死的时候，有 5 个真正的朋友，就不虚此行了。”现在才真正理解了人生真正的涵义。

艾克卡在痛苦中沉思：假如我可以重新开始，或许会把我的家人保护得更好。她们所承受的压力真是太大了。看着妻子的病情日益严重，他又怀疑自己是否真有能力保护她们，因为有一个残忍的入及残酷的命运在阻碍着自己。如果有人打电话安慰他：“艾克卡，让我们一起喝咖啡吧！我对你的遭遇感到震惊。”那肯定会使他心里好受一点，但残酷的现实实在是对他一次最大的打击。

就某种程度而言，艾克卡能够理解他们，他们在独裁制度下工作，如果与自己保持联系的话，就会打破饭碗，他们有抵押贷款要偿还，而且必须为自己的孩子们的未来着想。

董事会怎么样呢？他们是福特汽车公司的监护人，建立有审核制度，以防止高级主管滥用权力。当亨利命令他们在他和艾克卡之间做选择时，他们至少可以辞职抗议，可是没有人这样做，也没有一个人说：“艾克卡一年为我们赚进几亿美元，而你居然要他走路，那我也走好了。”

这是艾克卡有生之年要了解的谜题，这些董事们晚上如何睡得着觉？他们为何不挺身出来面对亨利·福特？在面对外界的舆论或扪心自问时如何为自己辩护？

离开福特后的艾克卡，只有 3 个人与他有过联系，即周库尔曼、海丝蔻

尔、巴奈特 3 位董事。他去克莱斯勒公司任职那天，海丝蔻儿打电话来预祝他成功，她真是一位善良的女士。

做信托投资业务的巴奈特对艾克卡说：“你知道，如果我有勇气的话， 我应该和你一道走，但我负责一部份福特退休金业务，如果我和你去克莱斯勒公司，我的工作马上就丢了。”

此外，在玛丽死后，艾克卡收到比尔·福特的一封信和摩菲一纸短笺。这就是他在哀伤期间从董事会所收到的全部信息。

在被解雇后的第一次年度股东大会上，柯恩律师站起来对亨利说：“你开除艾克卡，对股东们有什么助益？”

亨利只是一笑地回答：“董事会支持我，这件事是授权给我决定的。”艾克卡的免职也引起外界社会相当大的注意，华特克郎凯在哥伦比亚广

播公司电视晚间新闻评论说：“这好像是一本讲汽车行业的小说所发生的故事。”《纽约时报》在头版的标题上这样写着：“福特汽车公司有史以来最

戏剧性的骚动。”

《汽车新闻》的一篇社论中提到他的 100 万年薪时说：“⋯⋯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该赚那么多钱。”而没有直接批评亨利，接下来又提及：“这个行业的最佳球员现在已被放逐了。”

许多社论主笔及专论作家却对艾克卡被解雇无法理解而且很难置信，《华盛顿邮报》财务版里艾根如此写道：“一个反复无常的人制造了许多问题并且把福特汽车公司这么大的机构当成自己的领土一样治理。”

罗德岛的地方报纸也有类似的报道，他们摘录《华尔街日报》解释此事的说法是因为艾克卡飞得太靠近“空军一号”专机（即总统座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