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精卫撒手西去

汪伪政权的覆灭,是以汪精卫之死为其先兆的。

1943年以后,日本帝国主义和它的同伙德、意法西斯一样,从战略优势的顶峰跌落下来,战场形势是节节败退。作为傀儡政权,汪精卫集团也走上朝不保夕的穷途末路。

也就在这时,特别刺激汪精卫神经的是他左右手之一的周佛海,背着他与重庆蒋介石方面勾勾搭搭,不仅探送情报,而且还开始出卖“朋友”。就连汪精卫的知己陈公博,也向重庆方面暗送秋波。汪精卫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孤独感。

他叹息道:

“同伴是这样的稀少,四周的风浪是这样的险恶……每当感到没有办法的时候,未尝不羡慕曾仲鸣同志!”

曾仲鸣是汪精卫的知己,当年在越南河内充当了“汪精卫”而被刺杀。

心情悲哀,旧伤复发,1943年8月,汪精卫的枪伤复发,南京的日军陆军医院为他施行手术,取出了8年前他遭刺时一直留在背脊里的子弹。不料,病势不但未见减轻,反而加重了。

日军医生认为除非再度开刀,否则生存无望。而要开刀,当时南京与上海的设备均无能为力,只有去日本。

在这种时刻,陈公博不希望汪精卫去日本做手术,如果汪死于日本,实在是没有面子。而汪精卫的老婆陈璧君则是坚决要去日本,主张尽一切可能来挽救汪精卫。

汪精卫本人可能知道自己此去日本难以活着回来,就在赴日的前一天,将陈公博召到病床前作了一番长谈。

那天晚上汪精卫与陈公博谈了什么,世人皆不得知,但从日后陈公博死心塌地为汪伪政权卖命,至死仍忠于汪精卫及陈璧君的表现看,汪精卫临死前是与陈公博交了心的。

汪精卫到日本后,住在名古屋帝国大学医院四楼特护病房里,对外称“梅号”。由日本各科专家组成治疗组为其治疗。经过会诊,认为主要是铅毒入骨之故,决定立即进行第二次开刀,做削骨去毒手术。

这个手术不算复杂,由年轻副手龟田良主刀。在制定手术方案过程中,第一外科主任上野博士建议去掉一节胸椎骨,从病人的骨骼上锯下一块骨头,仿制成胸椎骨移植上去,以消除原来的病骨对神经的压迫。

而骨科主任黑田久雄却提出了第二方案,主张削骨去毒后任其自然愈合。

做为主刀医生,龟田选择了第一种方案,即“植骨法”,他认为“自然愈合”法不适合年纪大的人。

这样,“胸椎骨植入”的方案定了下来。

就在手术前半小时,院方突然通知龟田,给汪精卫做手术,只能按第二方案进行,即“自然愈合”法。

军令如山,龟田只有执行。手术在当天夜里进行,打开背腔后,龟田发现汪精卫的第三节椎骨受铅毒感染已经变形,骨膜发炎溃烂,并严重压迫神经。

手术一周后检查,削骨处不但没能自然愈合,反而已经萎缩。但要重做“植骨”手术,已经不可能了。

龟田弄不懂,院方为什么临时改变方案,硬要对一个过了60岁的人作“自然愈合”的试验性疗法?

原来院方突然改变方案,是因为军部来了指令,这个指令上写道:

陆军一一七部渡边大佐,因早年枪伤复发,患胸椎骨中毒症,现住皇室医院,欲转你院作自然愈合疗法。为确保削骨去毒手术的成功,限你们在一、二天内,先作一名病理试验,无论任何人,均可列为试验对象。

就这样,汪精卫成了试验品。

汪精卫再次手术后,因削去了脊柱骨的两侧,使脊柱变得很细,再加上萎缩,根本就坐不起来了,整天只能躺着。必须用钢套支住下颌,从高处牵住,将头颅与颈椎骨拉直,就像投环自尽一般。

到了8月9日,汪精卫病情加重,将周佛海召至日本,陈璧君与其研究了伪政府的人事安排。进入10月,汪精卫自知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了,便口授了《最后的心情》一文,为其叛国行径辩护。

11月9日,美机轰炸名古屋,医院将汪精卫连人带床用升降机急速转入地下防空室。当时正是寒冷的冬天,防空室内又无取暖设备,等到第二天早晨回到病房,汪精卫的病情急剧恶化,体温上升到40度,脉博每分钟120多下,成昏迷状态,呼吸困难。

11月10日下午2时,汪精卫一命归西。死时,身边只有陈璧君和幼子汪文悌。

汪精卫去了日本,果然没有活着回来。1944年11月12日,他的尸体由日本空运回中国。

第二天,伪国民政府乱成一团,又是成立“哀典委员会”,又是下半旗、戴黑纱,还要“辍乐”、“停宴会”。治丧委员会由陈公博任委员会长,王克敏、周佛海、褚民谊任副委员长。

尽管成立了这么一个委员会,但主持大事的还是陈璧君。她整日都在灵堂里进进出出,稍不如意就暴跳如雷,几乎没有一件事情让她满意的。就连汪精卫尸体的摆放向东还是向南,都得她来拍板。

对“陪灵”的人员,陈璧君点名指定,在伪党内,必须是中央委员以上级别的;在伪政府内,必须是部长以上级别的。并且要轮流值夜。

那些“委员”、“部长”级的人物何时吃过这份苦?常常是值班不久就在汪精卫的尸体旁打起瞌睡,甚至响起与这肃穆的灵堂不协调的鼾声,每当这时,陈璧君会突然冒出来,大声斥责,火到极点时就跺着脚大骂一顿。这种时候谁还敢与她顶撞?

11月14日,伪国民政府发布消息,要对汪精卫举行“国葬”。18日,召开了中央政治会议,决定在梅花山安葬汪精卫,该地位于中山陵园旁边,有梅柏、桃林、樱花、红叶,景物美丽,地方幽静。

11月23日,汪精卫下葬。10点30分,举行安葬典礼,仍由陈公博主祭。至中午12点正,入葬式开始。只见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林柏生、陈春圃、陈君慧等六人面对灵柩站立,两旁是汪精卫的亲属。棺材放入墓穴以后,先由陈璧君把土撒入墓穴内,然后是其他亲属,再后是汪伪政权中的大小官员陆续盖土,一直进行到12点30分,葬礼才告结束。

汪精卫死后,陈璧君怕日后被人毁棺鞭尸,亲自指示在建造陵墓时将5吨碎钢块掺在混凝土里,浇灌成厚厚的墓壳。她以为这样坚固的“堡垒”是很难打开的,汪精卫可以长眠在孙中山的墓侧了。

1946年1月15日夜,南京黄浦路陆军总部会议厅里集聚了几位国民党大员,他们中间有何应钦、南京市市长马起俊、宪兵司令张镇、七十四军军长岳维达等。会议开始后,何应钦表情严肃地对众人说:

“请诸位来是有事要商量,并望诸位绝对保守秘密。委员长不久就要还都,而汪精卫这个大汉奸的墓,居然在梅花山和中山陵并列在一起,有碍各方面的视听,如果不把它迁走,委座回南京看到了,一定要生气。请诸位研究一下,怎么个迁法?”

何应钦说完后,参加会议的人各献计策,最后决定由七十四军工兵营来完成炸墓任务。

从1月18日起,国民党军宪兵断绝了中山陵和明孝陵之间的通行,禁止任何人游览。

1月21日深夜,七十四军工兵营开进梅花山,从此在这里连住10天,为了防止走漏消息,工兵营吃住都在帐篷里。

工兵营第一步工作是从墓基下打入一条地坑,然后装填炸药把坟墓外壳炸开。由于汪精卫坟墓的混凝土外壳十分坚固,工兵们凿了5天,才在陵墓上凿了十个直径约50公分,深2公尺的洞穴,装进了烈性炸药。

30日上午,邱维达回到陆军总部,向何应钦请示爆炸时间。

何应钦沉思了一会儿,说:“要等南京城里的人都睡觉了才能爆炸,定在晚上12点炸吧!”

是夜12点,一声惊天动地的响声传遍南京城,许多人从梦中醒来,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而在梅花山上,汪精卫的钢骨混凝土的墓壳被炸裂成碎块。

三天后,又是一声巨响,汪陵的内窖也被炸开了。

内窖炸开后,出现了棺材、汪精卫的铜像和汉白玉墓碑。

陆军总部工兵指挥官马崇六吩咐下属:

“把墓碑给我砸了!”

“把铜像送到兵工厂造子弹!”

工兵们砸碎了由陈公博书写的“国民政府葬主席汪精卫先生于此”的墓碑。然后把棺材抬了出来。

棺材盖掀开后,最先看到的是覆盖在汪精卫尸体上的青天白日满地红旗帜。汪精卫的尸体在入棺前使用过防腐剂,虽然时间过去一年半了,整个尸体保存尚好,尸身着伪政府文官礼服,即礼帽、长袍、马褂。在马褂口袋内装有一张白纸条,上面用毛笔写着四个字:

“魂兮归来。”

署名为陈璧君。

棺材内还有一本手抄的汪精卫诗稿,虽已发霉,字迹仍可辨认。诗稿的最后一首为《自嘲》的绝命诗,字迹歪歪斜斜,不具年月,也从未见发表过,估计是汪精卫的最后之作。

心宇将灭万事休,

天涯无处不怨尤。

纵有先辈尝炎凉,

谅无后人续春秋。

从诗的语意看,汪精卫死前神志尚清楚,他自知积怨太深重,将永世被人唾骂,故作“天涯无处不怨尤”之叹。

随后,马崇六又把工兵喊来,命令他们连夜把墓地平整好,不留痕迹。再在上面修建一座供游人休息的小亭子。

凌晨3点左右,汪精卫的棺材被汽车拉到清凉山火葬场。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被叫醒,迷迷糊糊地被带到马崇六面前,马崇六板着脸对他们说:“立即将这具棺材烧掉!”

火葬场主任吃了一惊,烧棺材?从未听说过,他见马崇六佩戴的军衔,知道是个大官,看架势很有来头,他不敢多问,满腹疑问地吩咐手下人:“快干!”

可是,火葬场只烧人的尸体,焚尸炉的进出口是按人体大小设计的,棺材根本放不进去。无奈,只好临时找来木匠,将棺材的边角砍去。

棺材推进焚尸炉内了,火葬场主任下令点火,随着熊熊烈焰,汪精卫躺在檀香木棺材里一同化为灰烬,这种享受恐怕是世界独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