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师长血战临沂

3月3日,日军攻陷莒县后,临沂外围战中的第一场大仗——汤头之战打响了!

拂晓,日军以田野旅团为主力,纠集了伪军刘桂堂部,共两万多人,向庞部二三二团阵地发起了强攻。各种山炮、野炮、坦克炮、迫击炮,冲着二三二团的工事猛轰。

可怕的“炮弹交响乐”,整整响了一个多小时。

6点5分,坂垣征四郎急匆匆地给田野旅团长打来了电话:“田野君,怎么样?开战了吗?”

“开战了!”

“我们的炮火怎么样?”

“报告师团长,”田野神气活现地晃着脑袋,那浓浓的“仁丹胡”欣喜得一翘一翘的,“我们的炮火,打得敌人哑口无言,毫无招架之力!”

“好!希望你们的炮火再猛烈些,把与皇军作对的人,统统地炸到沂河里喂虾!”坂垣也兴奋得攥起拳头,把桌子擂得咚咚作响。

6点20分,经过一阵相当猛烈的炮火急袭后,日军的坦克出动了,从射孔里不断喷出一股股火舌,掩护着跟在后面冲锋的步兵。国军当机立断:组织了五十多人的敢死队,用集束手榴弹先消灭了鬼子坦克;其余各部队用各种火力消灭坦克后面的鬼子步兵。“乌龟壳”瘫了、退了,士兵们又冲出战壕与攻上来的鬼子肉搏……

几乎在所有的地段上,国军都固守着自己的阵地。日军从拂晓到上午,先后发起了4次进攻,均被国军以猛烈的扫射、勇敢的肉搏击退,伪军刘桂堂部被歼大部,日军也被击毙了七八百人。

眼看着一辆辆“乌龟壳”被炸翻后四分五裂地燃起冲天的火焰,眼看着“最优秀皇军”的进攻一再受阻,田野旅团长气得脑门上青筋暴跳,热汗直淌。他本想打个电话狠狠地把几个联队长骂一通,不料,刚拿起话筒,竟听到了坂垣那种粗犷的日本岩手县一带的土腔土调:“田野君,怎么样?你的雄师,已经突破庞军阵线有多远了?”

“报告师团长,”田野哭丧着脸,支支吾吾地说:“敌人的火力很猛,我……我还没有从正面把他们推离固守阵地……”

“什么?!饭桶!正面攻不动,你就不能从其它地方开刀吗?”坂垣气呼呼地扔掉了话筒。

下午,日军开始实施“声东击西”战术:为了欺骗庞军,田野命令日军闲置的所有摩托化分队,佯装大规模运动,由西线向东线转移,在东线一带实施虚假的进攻准备。刹那间,一辆辆满载着人员、武器的摩托、汽车,风驰电掣地、大摇大摆地、源源不断地冲向刘家五湖。在田野的精心策划下,日本特务、汉奸散布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像蚯蚓一样钻进人们的耳朵:

“日本人从汤头撤退了!”

“鬼子全部冲向了刘家五湖!”

“东洋人要把刘家五湖炸成一片废墟!”

这出“戏”,演得实在是太逼真了,竟然把庞炳勋“唬”住了。他担心日军真的会从东线突进,急忙将坚守汤头的大部分兵力调往东线。

田野见庞炳勋上“钩”了,乘势发动全线总攻,把支撑点一下子向前推进了二十多公里!

直到这时,庞炳勋发现上当了,被迫下令各部由刘家五湖一带撤至离临沂仅有5公里的独树头附近。在第三军团司令部宽敞的礼堂里,传来了庞炳勋一连串的骂声:“妈的,没想到让田野这个小滑头捞了个大便宜!……”

3月5日,日军的增援部队输送到汤头一线。田野对进攻阵容作了些调整,准备有重点地向几个突破口冲击。然而,正在这时,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雨,春雨一连下了两天,道路泥泞,不利于日军的坦克冲击,田野只得望“雨”兴叹。

然而,一场春雨对于处在防御状态的庞军太有利了!他们针对自己的薄弱环节,迅速修复被敌人大炮轰塌的掩体,迅速设置反坦克障碍,迅速增加重点地段的设防……

“瞧吧,弟兄们,明天我给你们演一段‘过五关,斩六将’!……”

在国军的前沿阵地上,传来了第三军团长庞炳勋爽朗的笑声。第二天,日军的进攻,果然不断遭到挫折。不管坦克怎么咆哮,都不能迅速前进。因为土路已变得泥泞,稍有点坡度,笨重的坦克就得降速,拼尽老命地吼着,前后左右地摇晃着,有的甚至闷声闷气地喘几口粗气,干脆就不响了。

于是,许多日军步兵,成了庞军的“活靶子”。

“趴窝”的坦克,进,进不了;退,退不成。急得田野旅团长抓着战刀团团转,像杀猪似地嚎叫着:“工兵!工兵!我们的工兵怎么全都他妈的瞎眼了!”

工兵虽然能闪电般地调来,但是,前进的道路上却早已死尸一片了。

眼睁睁地看着“皇军”被动挨打,田野旅团长气得七窍生烟,立即命令飞机助威,“炸,给我炸开一条血路,让我的士兵冲进临沂!”

一群群的日军飞机,在高空集结起来,向着国军阵地轮番地俯冲、轰炸……

日军的坦克、步兵冲上来了,太平、白塔等地吃紧,临沂形势危急!

庞炳勋立即下令:“命令二十三团,务必坚守白塔、太平,拖住敌军主力。另由垛庄调回补充团从葛沟以北抄袭敌之右侧背,由二二九团从相公庄沿汤河东岸抄袭敌人左侧背。”

很快,二二九团犹如猛虎下山,飞快地沿着汤河北上,冲向敌人左侧背。当营长汪大章率领的二营进至铜佛官庄时,与敌人相遇了。敌人猛烈的炮火,不停地向他们轰击着,凶猛的冲锋一次接着一次。二营将士浴血奋战,异常艰苦地坚守在阵地上。渐渐地,敌兵越涌越多……

“营长,我们要是再不冲出包围圈,就死路一条了!”一个中尉呼喊着。

“我操他的老娘,老子就不相信世上真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在绝境中,汪大章口中怒骂着,抽出了寒光闪闪、锋利无比的大刀喊道:“弟兄们,有种的血性汉子,统统跟着我冲!”

汪大章挥舞着大刀,毫不畏惧地向敌军冲去。战斗进行得十分惨烈,等到夺下敌人的第一个阵地时,跟随着他的一个连就只剩下18个人,其中,5个人还负了重伤。被炸断了双腿的一连连长宁死不退,怀抱机枪死战不已,直到身中5弹而气绝。最后两个士兵拉燃了一捆手榴弹,勇敢地向敌人的一辆坦克撞去!……第一“关”闯下了,汪大章并不满足,趁着敌人喘息之机,又率领几十个敢死队员,向另一个火力点反击。敌人惊魂未定,被几十个勇士猛然一冲,慌得乱了阵脚,纷纷抱头鼠窜,四处溃逃。

“弟兄们,”汪大章的额头上缠满了绷带,举着血红的大刀,怒吼着:“眼前的这些兔崽子,手上沾满了我们士兵的鲜血,不能让这些混蛋轻轻松松地逃跑啊!”吼完,他冲上去,一口气劈死3个鬼子,其中有1个还是小队长。就是这个鬼子小队长,临死前竟死死地抱着他,在他的脚脖子上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一仗,打得更加惊心动魄,损失也更加惨重,等到把眼前的鬼子全部收拾掉,汪大章手下只剩下几个士兵;他本人也已4处负伤,额头、脖子、臂膀、大腿上鲜血淋淋,疼得钻心!

1个多小时之后,当汪大章第4次冲进敌阵肉搏时,很快,敌人的指挥官死死地“盯”上了他!

“巴嘎!你们的刺刀、子弹,难道都是橡皮制成的?!”日军指挥官狂怒了,命令在场所有的敌兵团团围住了汪大章,“抓个活的,给他来个‘千刀万剐’!”

汪大章哈哈大笑,就在那一瞬间,他那长臂在空中一闪,最多不过半秒钟,一个瘦瘦的敌兵又被他劈成了两半。正当挥第二刀时,日军指挥官的枪管狂喷毒焰了,顿时,汪大章的后脑勺血如喷泉。他似乎衰竭了,大刀从那血淋淋的左手落下,可右手却抽出了插在怀里的驳壳枪。他的嘴角浮出一丝蔑视的冷笑,对着绝望的对手猛射了几枪。

“叭!叭!叭!”敌人的枪声响了,汪大章终于扑倒在地,直挺挺地像一座巍峨的血碑……

“汪大章,英雄啊!”庞炳勋听到汪营整营殉国的消息后,老泪纵横,接着,愤愤下令:“我不要俘虏,见到鬼子给我统统往死里打!”

当晚,日军数次猛攻临沂,庞部集中了几十挺轻重机关枪于沂河西岸,给涉水进攻之敌以重创,河中浮尸不计其数。

很快庞军左右夹攻,一举夺下了太平、白塔一带,收复了汤头以南的所有丢掉的阵地,竟迫使气势汹汹的坂垣师后撤了30多里!

3月8日晚,徐州。

在一片喝彩声中,第五战区举行中外记者招待会。在徐海一带观战的中外记者与友邦武官不下数十人,今天几乎都应邀出席了。

五战区参谋长徐祖诒走向了主席台,台下响起一片掌声。

“各位女士们、先生们!”徐祖诒操着江苏无锡口音的普通话开始讲起来:“现在,我向你们报告前线的最新战况。临沂之战,我方守军庞炳勋仅率所部一师二旅,力战死守,与强敌激战6日,使日寇坂垣师团受阻于汤头一线,未能逼近临沂城!……”

台下又响起一片掌声。

临沂南关第三师范学校,是庞军指挥部。在一间屋顶很高的、灯光耀眼的房间里,军团长庞炳勋正伏在圆形会议桌上,部署着新的作战方案,他的手边一个用罐头盒自制的烟灰缸里已堆满了烟头,像个小山包。他穿着军装,是个瘦削的小老头儿,滴溜溜的黑眼睛里已充满血丝,四周映出一圈阴影,显得很疲倦。

三十九师师长马法五将军,急匆匆地从前线赶回来了,满头大汗,神情有些紧张。庞炳勋到底是个胆略超群、老练精明的老军人,他很沉着地握着马法五的手,好像很随意地问道:“怎么样?前面有什么新情况?”

“军团长,”马法五拖了张木椅坐在庞炳勋身旁,有点忐忑不安,“敌人昨天从太平、白塔败退之后,好像并没有死心哪!”

“他们怎么会死心呢?要是死心了,咱们还有仗打吗?”庞炳勋笑了笑,点燃了一支“三炮台”香烟,用深思熟虑的口吻说:“谁都知道,坂垣征四郎历来被人们视为强烈法西斯化的、日军少壮派中坚的、大陆派主脑的‘中国通四大天王’之首。这样一个野心勃勃、胃口极大的‘凶神’,又领着这样一支号称是最优秀的日本‘皇军’,这次竟被我们打得这么惨,在世界舆论面前丢尽了脸面,他又怎么会善罢甘休呢?我捉摸着,这时他一定正在磨着牙、舔着爪子,准备再和我们拚出老命地较量一番呢!”

“没错,你说得很对!”马法五摊开一份情报,“从这上面看,敌人又凑了三十多门大炮,二十多辆坦克车,还有飞机,看来势头不小,像有什么大动作哩!”

“是的,我估计他们明天一定会有大动作,所以——”庞炳勋指着地图上的白塔、太平、汤头等地,一边指点一边说:

“下一步,我准备以一一六旅的二三一团和二三二团为临沂正面防守部队,配属山炮2门,由李运通旅长指挥;以一一五旅为右翼防护部队,由朱家麟旅长指挥;以二二九团、补充团、特务营、工兵营为总预备队,由李振清团长指挥。至于你嘛,我想由你担任前线总指挥。马师长,对这些调整,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马法五闪动着他那特有的浓眉毛刚吐出两个字,忽然建议,“噢……军团长,你能不能向徐州李长官要求,给我们调几门战防炮,镇一镇鬼子的坦克车?”

“来不及了。老办法,仍用集束手榴弹,炸!”庞炳勋的拳头,砸在了铺满了地图的圆桌上。

果然,坂垣拚命了!

3月9日,坂垣将第一线攻击部队增至五千多人,命令二十一旅团长坂本顺少将亲自坐阵指挥,再次向庞军猛扑。日军的大炮不停地轰鸣着,震得不少人的耳膜都穿了孔;日军的坦克横冲直撞,不时地碾过壕沟,碾过村庄;日军前线指挥官坂本顺举着战刀,在黑压压的人群后面不停地咆哮着……坂垣发誓:“今天,我要一口吃掉庞炳勋的所有兵马!”

庞炳勋的指挥中枢,距离沂河对岸的第一线阵地还不到2公里。战场上不间断的枪炮声、喊杀声,已经听得一清二楚,两军厮杀拚斗的情形,更是历历在目。庞炳勋披着一件黄呢军大衣站在窗口,没有用望远镜,而是直接用肉眼观察战况。

日军夺占了汤头、沙岭等地之后,已直逼临沂。古城危在旦夕!为了顶住日军的疯狂进攻,刚才他又紧急调整了作战部署,命令一一六旅守卫正面,一一五旅为右翼,二二九团和特务团为总预备队,并命令各部死守阵地。正在城东沂河对岸的据守桥头堡的部队,便是那个曾被军政部下令要遣散的特务团。这一仗打得太惨烈了,他不仅将自己的卫队送入了第一线,而且连马夫、伙夫、担架兵、运输兵也都投入了战斗,身边只留了几名贴身卫士和传令兵,这是他38年的戎马生涯中第一次下这样彻底的决心。为了保卫临沂,他准备把自己的“老命”连同5个步兵团这点“老本”,全部拼光,绝不保存实力,似乎只有这样,他的良心才能得到安宁。

敌人的大炮又响了,是从城外东北角传来的,像一阵急雨那样密。机关枪的声音变得更急,好像千军万马在狂奔。成群结队的飞机,仍在疯狂地俯冲、投弹,使阵地上成为一片火海。爆炸声越来越近,甚至连敌机上扫射的子弹,也已不时飞到了司令部的院子里。但是,庞炳勋仍然一动不动地伫立着,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前方,有多长时间了?足有4个小时了吧?

防空洞离他只有几十步远。

他的贴身卫士了解他的犟脾气,紧张地望着空中像秃鹫似的成群的飞机,硬着头皮哀求:“老总,还是先到防空洞里躲一躲吧!”

“躲什么?!”庞炳勋见4个贴身卫士仍在盯着他,又像过去那样,把两眼一瞪,斥责起来:“你们都给我过河作战去,一个也不要跟在我这里!”庞炳勋指着战火纷飞的沂河对岸。

卫士们一听庞炳勋这么说,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是他们怕死,而是担心他们一走,庞炳勋有个三长两短。

“怎么?怕死吗?”庞炳勋怒喝道:“谁要是当孬种,我先毙了他!”

“老总,你一定要多多保重!”4个卫士见庞炳勋的手上确已无兵可调,只好“噗”地一声,一齐跪了下来,行了“壮别礼”,“我们走后,望老总千万千万要注意个人安危啊!”

“我的安危并不重要,临沂的安危比我的安危重要得多!临沂一失,我绝无脸面回去见李长官,你们明白吗?”说到这儿,庞炳勋仰头长叹:“我年将60,一腿尚瘸,毫无牵挂,能参加保卫国家的抗日战争,是生而有幸啊!如果能在中国复兴史上增添光辉灿烂的一页,固然是我们的愿望;即使把我们壮烈牺牲的事迹在亡国史上写上一行,也算对得起祖宗啊!”庞炳勋把卫士们一个个拉起来,送出了门去。

4个贴身卫士抹着眼泪,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司令部,勇猛地冲过了沂河桥,投入了坚守桥头堡的战斗。庞炳勋见后,悲壮地一笑,把一把雪亮的大刀放在桌上,准备在“最后一刻”使用。

又是一阵山摇地动的大炮轰鸣,敌机又开始临空俯冲、扫射。“咚!咚!咚!”一发发炸弹在国军阵地上爆炸,腾起一股股黑色的烟云。

“弟兄们,为了临沂的父老兄弟们,为了庞老总,狠狠地打呀!”庞炳勋的贴身卫士、警卫参谋王树生中尉一冲上东岸阵地就大声喊着。

其他3个卫士听到中尉的怒吼,也都顺势跨越堑壕,与迎上来的日军展开了肉搏……

“树生,你身后有鬼子!”不知是谁,大声喊了一声。

王树生转身一看,3个日军已围上他,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刺过来!他旁边的3个卫士,正挥舞着大刀与鬼子们混战着。

“我操你奶奶!”王树生举手开枪,结果了两个向他突袭的日军。第3个鬼子心虚了,扔下了他,转身冲上去刺刚才提醒王树生的那个卫士。卫士被刺中了胸部,热呼呼的血在胸前喷涌,但是,顶多只相差半秒,卫士的大刀也砍进了鬼子的胸部。卫士阵亡了,那个鬼子也倒在地上再也没爬起来……

又有5个鬼子围上来了。王树生亲眼看到自己战友的英雄壮举,一阵热血涌上心头。他愤然扔掉了没有子弹的手枪,挥起大刀,不过十多秒钟,一连劈倒了3个鬼子。其中有一个疼得叭在地上嚎叫不已,他乘势对他的脑袋又挥一刀,那家伙哼了一声,顿时,脑浆四溅,没有了声息。

其余两个鬼子胆颤心惊了,只是端着刺刀战战兢兢地看着他,不敢往前靠。

“来呀!”王树生用衣角擦了擦血红的刀刃,冷笑着:“我操你奶奶的,怎么都吓得拉稀啦?”

他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到一个胖矮子身上,因为那家伙手上抓的是指挥刀。他把大刀前后左右的挥舞了一阵,然后,一个箭步冲过来,照着那家伙的脑门就是一刀,那家伙急了,死命地一挡,手里的战刀被震落了。王树生眼明手快,狠命地又是一刀,把鬼子的脑袋削掉了三分之二。

另一个吓傻了,竟然扔掉了手里的枪,撒腿就跑。“你往哪里跑?”王树生大吼一声,飞快地追了上去,对准身后就是一刀——不偏不倚,恰好劈进了鬼子脊梁骨的正中心……肉搏,就以这个精彩的回合结束了,时间总共只花了25分钟。

这时,鬼子的十几挺机枪同时响开了。

“轰!”一颗炮弹在王树生脚下爆炸了,一块弹片撕开了他的前胸,击破了他的心脏。一个身怀拚刺绝技的、勇猛的卫士,终于像大树一样地倒下了……

敌人的攻势更为猛烈了,伤残的士兵被一批又一批地抬了下来。庞炳勋的4个贴身卫士中,已有两个壮烈牺牲,还有一个也被打断了右腿。敌人的炮弹已经可以直接打到沂河里,运送伤员的老百姓,不时被敌炮击中身亡。

“临沂万分危急了,我该怎么办呢?……”庞炳勋犹豫着,拚着自己的智慧和心力,在焦急地寻找出路。他几次拿起桌上的电话筒,想给第五战区司令李宗仁打电话,请求他速派援兵。但是,每次他只是把那只话筒紧紧地握了一阵,又总是默默地放到了电话机上。他明白,眼下的川军正在与矶谷师团浴血奋战,津浦线南段的桂军和东北军也正在淮南与北上的日军厮杀。第五战区的兵力不够用,李长官此时实在是难以抽出援兵啊!而他最怕的,则是被人们误认为他保存实力,不肯死战。因此,他咬紧牙关,苦苦的撑持着,就像一个力不从心的人,肩头硬顶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桥梁。从外表上看,他平静如常,但内心里却急得如同滚油浇心!

“滴铃铃……”桌上的电话铃响了,他拿过话筒,里面传来一个急促而又紧张的声音:

“军团长,军团长,敌人的进攻太猛烈了,正面部队有些顶不住了,你看怎么办呢?”前线总指挥马法五从东门外打来了“紧急电话”。

“顶住!给我死死地顶住!”

庞炳勋大吼一声,正要放下电话,马法五又喊叫起来:“军团长,军团长,你能不能多少给我调一点儿兵?”

“调什么兵?到哪里调?现在司令部里除了我之外,还剩下了3名传令兵!”

“我……我这里已经没人了!”

“什么,没人啦?没人啦怎么还有人给我打电话?”庞炳勋控制不住自己了,一下子暴怒起来:“没人了你自己上,丢了阵地别回来见我!”吼完,他把话筒狠狠地摔在了电话机座上。

屋外,猛烈的枪炮声,震得窗户“哐!哐!”地晃动起来,屋顶上的土唰唰地直往下掉。

一个戴着眼镜、瘦骨嶙峋的老军官走了进来,默默地站在一旁,他是庞炳勋的参谋长。待庞炳勋息怒后,他走近用不大的声音说:“军团长,日军已占领河对岸的东部制高点,山上1个营的弟兄们已全部阵亡。”

庞炳勋一惊,站了起来,旋即又坐下了,长叹一声:“看来,参谋长,这一次我们是真的完了!”

参谋长没回答他的问话,两眼眨了眨,鼓足勇气建议:“军团长,我看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把剩余的人马拉出去,脱离战场往西撤,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撤?”庞炳勋狠狠地瞪了参谋长一眼,一口回绝:“不行!命令今天传下去,明天李长官就会砍我的脑袋。再说,我身为将官,若不以死报国,对不起临沂的父老乡亲啊!”

参谋长默默无语,低着头,红着脸,站在一边。

庞炳勋沉思良久,缓缓地对参谋长说:“我现在没别的选择了,只有战死在临沂。参谋长,趁现在还来得及,你赶快走吧,带上我的妻儿老小一齐走,把这里的情况向徐州李长官禀报一下。”

“军团长!……”参谋长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

“走吧,走吧!”庞炳勋向他挥了挥手,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参谋长凄然泪下,久久不忍离去。

这时,大门“哐口当”一声被推开了,马法五披着一身战尘,突然闯了进来。

“你……你身为前线指挥官……!”庞炳勋跃起,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不、不、不!”马法五连连摆手,兴冲冲地说:“报告军团长,好消息!李长官已派张自忠率五十九军驰援我部,明天即可到达!”说着,把手中的电报递给了庞炳勋。

“派谁来?”庞炳勋深感意外,腾地一下跳起身来,猛然抬起头,“张自忠?……”

“是啊!是啊!”马法五喜滋滋地,显得异常激动,“派张自忠的五十九军来了!”

庞炳勋一瘸一拐地冲过去,一把抢过了电报,快速浏览:

“果然是他!”庞炳勋愣住了,八年前愧疚的一幕又浮现在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