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服同志到沁源

1942年5月,经过一番休整,重新装备和制订战略战术后的花谷正脸上又泛出了阴险的笑。两次沁源作战,不仅未能使他的肩上再扛上一朵金花;而且那最后一战的场面至今仍令他常作噩梦。八路怎么就那么神,一下打掉他多少军官!唉,天皇保佑,花谷正命不该绝,让战马救了一命,每每想到此,他就又气又恨,又暗自庆幸。侥幸地讲,他是绝不愿意再到那个令人心惊的地方去打仗了,哪怕到南洋,和高鼻子蓝眼睛的美国人去打,也不和那些诡计多端的八路军打交道了。可是,由不得他,冈村宁次司令官说得好:“太岳区,不得不去,‘山岳剿共实验区’的牌子,还得你去挂。你花谷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可以说正是陈赓的克星。”

克星之说他倒不敢自以为是,但大难不死却是真的。何况,冈村司令这一次给他配备了足够的兵员和装备,花谷正相信,这一次再上太岳,那失败之事当“事不过三”了吧。

5月14日,花谷正精选日军第三十六师团,四十一师团和第十六混成旅团的8个步兵联队、2个重炮大队并1个战车分队共一万余人,会同伪军部队一万余人,相加达两万三千余人的重兵,以铁壁合围之战术,开始了他对太岳区的第三次作战。

沁源,阎寨。陈赓司令员满载着创建岳南根据地、并粉碎日伪及蒋阎围攻的胜利喜悦,正在同留守沁源且取得粉碎日伪扫荡重大胜利的薄一波、王新亭以及一些旅、团长们畅谈近半年来的别后情。半年,在整个的历史长河中并不算长,但是,对于这些久别重逢的战友却是一段永生难忘的记忆。就在这期间,日寇对华北各根据地发动了空前的大扫荡。什么“扶剔扫荡”,什么“铁桶合围”,无所不用其极,日寇所到之处,使用怀柔与恐怖兼施的手段,不断“蚕食”,烧毁村庄,修碉筑垒,制造“无人区”,并大力推行由冈村宁次和花谷正一手炮制的“三光政策”,妄图摧毁抗日军民的生存条件。在这种情况下,就在这一年,华北抗日根据地的面积大量缩小。从1939年的104000千平方公里下降到1942年5月底的81000平方公里。人口减少一半以上。

但是,就在这抗日战争最严峻的日子里,太岳区抗日军民却独树一帜,不仅原有根据地没有缩小,而且发展和巩固了新开辟的中条山根据地。在这一艰难斗争中,陈赓、薄一波、王新亭、周希汉自然功不可没,也正因为如此,半年分别,如今重逢,他们几个便格外高兴,薄一波拿出三十八团供给处自己酿造的高粱白酒,陈赓则变戏法似的地弄来一大堆日本罐头和德国香烟。

好一顿丰盛的会餐,众人大饱口福,高谈阔论,太岳根据地的军政首脑们暂时进入了多年难得的一种喜庆之中。可是,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多久,前线回来的侦察员报告:在根据地周围发现有大批日伪军正在秘密集结。潜伏太原的内线也发来情报:“花谷正已制定新的作战方针,其行动特点为:①隐蔽行动,两手共用,力图以造谣、欺骗来麻痹八路军。②突然行动,主要采用独立支队长途奔袭之方法。③伪装行动,敌已收集和制做八路军军服标志等,妄图以假乱真,主要目标是伪装袭击首脑机关……”

陈赓一下子忘却了眼前的酒宴。他知道,新的更加残酷的斗争就要开始了。

为了粉碎日寇妄图一举荡平太岳根据地的阴谋,陈赓司令员也及时采取了两手作战策略:在外线以七七二团、十六团之精悍主力以反奔袭之方法,向平遥、沁县、临汾等日军集结地突袭作战,其中,仅二六团一次伪装突袭即干掉平遥城内日军联队指挥部1个、毙敌百余人。七七二团一营对沁县突袭更是在日伪人不知鬼不觉的拂晓之时打响,八路军里应外合,大闹沁县城,直杀得鬼子晕头转向,直到八路军安然撤出,日伪仍自相残杀,开枪不止。而这两次成功的奔袭作战,八路军伤亡人数都不过十余人而已。

另一方面,在薄一波、安子文等区党委同志的主持下,根据地人民大力开展除奸运动,使敌断其耳目,而人民则坚定了抗日必胜的信心,这也为日后的持久围困打下了坚实的政治思想基础。

这一来,花谷正可就惨了。对太岳区的扫荡,原计划在整个华北大扫荡开始的5、6月间进行,但是由于八路军不断地袭扰破坏,致使准备太岳区作战的日军部队长期军心不稳,辎重物资准备好了就被破坏,只好再准备,伪军部队更是胆战心惊,龟缩在据点里不敢动窝。这且不说,更重要的是由于根据地军民的肃反除奸,使他失去了耳目,而眼前的情况又说明他一手制订的作战方案已被八路完全掌握。因此,他不得不顶着冈村宁次的一再催逼和松岩义雄的讽刺挖苦,埋下头来,重新制订一套扎扎实实的作战方案。这样,一来二去,直拖得过了夏收又过秋收,直到其他战区的日军作战都已告一段落,他才不得不痛下决心,于10月21日拂晓时对太岳区首脑机关所在地阎寨为核心的地区发起全面扫荡。

1942年10月20日的夜,漆黑,宁静,村子里的老百姓早已安然入眠了,可是阎寨村东太岳军区司令部的窑洞院里依旧灯光闪烁。太岳区和沁源县的党政军负责同志陈赓、薄一波、安子文、刘开基等在院子里一边来回踱步,一边讨论着。每隔一会儿,陈赓就问周希汉一句:“怎么搞的,还联系不上?”

众所周知,陈赓司令员素来是以遇事不慌的大将风度闻名中外的,即便是在当年白色恐怖的上海滩上进行出生入死的地下斗争也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耐不住性子,那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今天的事还真就特殊。就在这太岳山下早已战云密布、花谷正发动战争的口令声似乎已隐隐可闻的特殊时刻,一个特殊的人物就要来到太岳,来到阎寨。他就是化名胡服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特派代表,新四军政治委员刘少奇。胡服同志本来是奉中央之命,从苏北回延安,筹备党的七大的。但自3月从阜宁出发以来,一则交通不便,敌情险要,沿途要通过几十道封锁线;二则中央又临时命他沿途检查指导各根据地的工作。这样一来,行程日缓而行途日难,一来二去,走到太岳区时竟已是10月中旬了。

这样一位高级领导人的到来,而且肩负事关中国革命前途大计的许多重任,当他已进入太岳山区的时候,做为最高军事首长的陈赓能不为他的安全担心吗?何况眼下形势瞬息万变,稍有不慎,万一……那可向中央如何交待?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滑过。9点、10点、10点半了,胡服同志仍然联系不上。陈赓再也忍耐不住了:“李成芳!”他呼来决死一纵队参谋长李成芳:“你带1个连的骑兵,火速到沁屯线方向迎接胡服同志,不管有多大困难,无论任何人有什么指示,今天晚上一定要把胡服同志接到阎寨。”

“是!”精悍利落的李成芳快步出去,一队战马飞速驰向前边。

与此同时,胡服同志在焦急地前进着,盼望早一点到达太岳根据地的腹心地带。这半年来,他太疲倦了,沿途所遇惊风恶雨也太频繁。过微山湖、闯鲁西南、三过黄河、两渡运河,好不容易过了太行区,来到太岳区,眼看着就要回到陕北,回到中央了,可偏就在这个时候,又赶上日寇对太岳区即将发动的大扫荡。当然,做为一个长期从事地下斗争的高级干部和新四军政委,胡服同志在任何险恶局势面前早已游刃有余。何况在太行区的时候,他就听刘伯承、邓小平同志一再夸赞太岳区陈赓、薄一波这一对最佳搭档。他也知道,陈赓同志一定会为他的安全操心,但正因为如此,他就更有必要早一步安全抵达阎寨,以解陈赓他们在反扫荡战斗中的后顾之忧。

不过,想是这么想,脚下的路却不遂人愿,跨下的马匹也在不断地提前抗议。毕竟是整整10个小时水米未进了。所以当到达沁南小镇霍登的时候,护送部队的指挥员下令:全队休息吃过饭再定行止。

于是,烧水,煮饭,马匹就近吃草,胡服同志则忙于审阅文件。

时间,又在一分一秒地滑过,就在与此同时,有两支部队从不同方向在同时向霍登前进着。霍登南面的于梢岭上,一支日本骑兵偃旗息鼓,已摸着夜色包抄过来。在霍登北面的大道上,以李成芳为首的一支骑兵则在谨慎地搜索前进,生怕漏掉一点情况。

“参谋长!你看。”一个骑兵向李成芳指着前面正在吃草的马匹。

“啊!可能正是他们。”李成芳正待发话,迎面有人发问“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陈赓部队。你们是哪一部分?!”

“啊!可把你们给盼来了。是来接胡服同志的吧……”

李成芳一见胡服同志,马上转达陈司令员的意思,催胡服同志立即上马。这时,护送部队的同志看着刚刚下锅的小米有些不乐意。李成芳马上下命令拿出随身携带的烧饼送给护送部队的指战员,然后请示胡服同志,是否边吃边走。

胡服同志看看黑乎乎的山,黑乎乎的夜,果断地命令:“我完全同意陈赓同志的意见,立即上马,尽快赶到太岳军区。到那里再休息。”

就在胡服同志离开霍登不到半小时,另一支日伪部队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夜,一个漫长而令人焦急的夜。当子夜正临的时候,胡服同志来到了陈赓、薄一波他们所在的小院。这个充满了紧张气氛的院子里顿时又增添了一层喜气。

说起来,陈赓、薄一波与胡服同志都是老相识了。对于胡服同志长期在白色恐怖之中从事地下活动的传奇经历,大家也都早有耳闻,这次见面,自是格外令人兴奋;可是,严酷的现实,容不得他们有更多的时间来一叙别情。胡服同志一到阎寨,便边喝水吃饭,边开始听取陈赓、薄一波等人的工作汇报。在此期间,胡服同志一再表扬了太岳区党政军各方面的工作。并且针对日寇即将开始的对太岳的扫荡,对建立巩固的抗日根据地问题作出了重要指示。

胡服同志指出:建立革命根据地,是中国革命的重要战略问题之一。中国历史上许多朝代,都十分重视建立根据地,周朝的文王、武王都有根据地,秦、汉、唐也有自己的根据地,他们都懂得有了根据地才能夺取天下。因为有了根据地,才可以发动群众,积蓄力量,作为夺取天下的出发点。

他还指出:建设巩固的革命根据地,一靠军队,要打开局面;二靠群众,只有发动群众,才是建党、建军、建政的基础。同时,还要武装群众,发动群众搞生产。群众发动起来了,觉悟提高了,有了组织,有了统一战线,有了武装,也就有了力量了,这样才能有真正的人民战争。

可以说,胡服同志的这些精辟论断,是来自于他长期的革命斗争实践,也来自于他对毛泽东人民战争思想的深刻领会。也可以说,正是由于陈赓、薄一波、刘开基等太岳区和沁源县的党政军领导坚决贯彻了胡服同志的指示精神,坚定不移地走人民战争的道路,这才造就了“沁源围困战”的伟大胜利。黎明的时候,隆隆的飞机引擎声从天际传来。6架涂太阳旗的日本飞机再次飞临阎寨上空。成串的炸弹倾泄而下,鞭炮似的机关枪扫个不停。这一次,鬼子改变了以往重点轰炸的习惯,而是对这个面积不到两平方公里的村子进行所谓饱和式轰炸。阎寨村里所有的房屋,几乎在只有20分钟内便全部倒塌,燃烧起来。

与此同时,另外6架飞机则紧贴着沁源县城的上空,不住盘旋,然后扔下一颗颗飞撒出花花绿绿纸片的“炸弹”。这可以说是花谷正的又一“杰作”。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活捉陈赓、薄一波、安子文、刘开基……无论中国人、日本人、八路军、日伪军,一律重赏。

只是敌人的炸弹和传单兀自飘落,而花谷正自以为十拿九稳生擒活捉的那些人以及另外一个他做梦都想不到的“共党”要人刘少奇此时早已走出阎寨30里以外,陈赓的“拳头”——三八六旅七七二团已在沁源和安泽交界处待命多时,护送胡服同志。一直把他送回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