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希汉首战告捷

7月,太岳山的仲夏,绵延不断的高山峻岭上,挺拔的松柏林、杨杉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连成漫无边际的绿色的海,随着阵阵微风吹来,呼呼作响,翩翩起浪;漫山遍野的马茹花、玫瑰花、石榴花,编织成一幅红、黄、绿、兰、紫的画卷,散发出沁人心脾的芬香;滔滔沁河水,如泣如诉,奔腾南下,把太岳山区人民的悲戚与喜悦、忧愁与欢乐,带到黄河两岸,传遍全中国。这些日子里,在沁源的村镇街巷里,饭庄店铺旁,有关陈赓五路设奇兵、歼敌4000人,吓跑鬼子的消息却越传越神,越传越奇,就连陈赓随身携带的那支拐杖,也被说成“可在百步内取人首级的宝物”。从此,这里的老百姓把陈旅长的名字和胜利更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这天,陈赓和薄一波一同去了栖身在西岭上的《太岳解放日报》社,又一同从报社出来漫步在沁河滩上。

“传瑾,你是军区司令员,对决死队可要从严要求啊!”

薄一波并非谦虚,决死队在政治上那是绝对可靠,但在军事上,和三八六旅这样的老部队相比,那就差了不只一截,所以,他十分希望陈赓能对太岳区的这支子弟兵格外关照关照。

“唉!看你说的,决死队是一支很好的部队!特别是那几位团长,骁勇善战,一个赛过一个,我真是求之若渴呀!至于战斗经验,那是打出来的。”陈赓诚心诚意地说。

“沁源的党组织好,老百姓好,是他们养育了我们,不少姑娘还嫁给了我们的战士,军心稳定,是我们这支部队的又一特色!”薄一波感慨不已。

“是啊!兵民是胜利之本,这一点就得三八六旅向决死队看齐了。我们部队的老光棍可不少呢。”陈赓先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然后,略有所思,话锋一转:“我看,说正经的,时局可能又有新的变化,你觉察到了吧!”薄一波眨着闪亮的眼睛说道:“传瑾,说说看。”

陈赓递给薄一波一支“哈德门”香烟,自己点燃一支,使劲吸了两口,吐出长长一道烟雾,深思熟虑地说:“其一,新近组建的日本近卫内阁制定的‘基本国策大纲’,进一步强调加强德意日轴心,确立新的政治经济体制,确立大东亚经济圈。这表明,德、意、日的眼光不只是盯在对某一地区和国家的军事的侵略和经济的掠夺,而是要称霸世界。去年9月,纳粹军队大举入侵波兰;今年春季,德军以破竹之势席卷西欧,英、法军队被全面击溃。鬼子侵华以来,由于老蒋的“不抵抗”政策,3年时间,大部分国土陷入敌手,在华日军也由七七事变时的83万增加到现在的112万。因此,依我看来,这将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争,任何一方都没有速战速胜的可能。”

薄一波赞同地说道:“这说明毛主席持久战略思想是正确的,这第二呢?”

“汪精卫卖国求荣当汉奸,蒋介石也靠不住。这不,他把十八集团军和新四军的作战地域,划定在冀察两省和鲁北、晋北地区,并要‘绝对服从第二战区司令长官阎锡山指挥’。”陈赓抬头望着蔚兰色的天空,长叹一声,情绪激动的说:“这叫什么抗战!真正的抗战应当是地不分东西南北,人不分男女老幼,哪里有鬼子,哪里就是消灭鬼子的战场。外患内忧啊!”

“这第三呢!”薄一波伸出三个指头。

“根据地几经敌人扫荡,鬼子掳去了大量财物和粮食,老百姓种不好地,工人无法上工,南京方面又肆意克扣我军军饷,时间长了,部队吃什么?喝什么?如何打仗!鬼子搞‘以华治华’,‘以战养战’,蒋介石、阎锡山已经钻了人家的圈套。”说到这里,陈赓提起拐杖在河滩上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几个来回,克制了自己近乎爆炸的情绪,继续说道:“敌、友、我情形大致如此。现在,留给我们的问题是,我们党中央会采取什么果断对策呢?”

薄一波颇有同感地说:“说得很对。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考虑这两个问题,一是中央应当当机立断,用实际行动,推迟蒋介石转向投降的时间;第二是我军给养不能全靠老百姓解决,应当象诸葛亮那样,以兵屯田,组织和发展生产。而实际上,在太岳区,我们已经是这么做过的,效果不错,不然区区沁源小县,怎么能供得起上万人的部队呢?”

战事纷争,方显知音更亲近。他们望了望挂在天边的一道道晚霞,还原了平静的心情,继续谈着往村子里走去。

二人正要跨进院子,通讯参谋小马迎面急冲冲走出,见是二位首长,赶紧啪地一个立正道:“报告司令员,刘师长给您有急信。”

“好。”陈赓边答应边拆信,薄一波也站在旁边看信,信是刘伯承师长亲自写来的,只见信上写道:

“陈赓、一波签:

“敌人以战养战政策的推行,必须依靠交通。在这一点上,铁路公路之日寇,有如人体上之大小血管,据点好比淋巴腺。倘使我们到处展开交通斗争,切断敌人之大小血管,一方面可以阻止敌人输送中国人民的膏血去营养自己,使它日益消瘦枯朽;另一方面,可使我丰富资源尽归己用。这对于抗战的军事建设和政治建设有着重大意义!倘使我们完全切断敌之大小血管,使其无法伸展于中国乡村,来吸吮我们的血液,完全困厄于城市之中,这样便可以缩短乡村战胜城市的过程,使抗战的最后胜利得以早日到来。”

“前几日,左权副参谋长亲临我师,向我和小平提出彭总关于在近期内打一个大仗的设想,同时征询意见,我和小平欣然表示赞同。因为没有大规模的对日交通战,时局不可能尽快改观。”

“你要抓紧时间,搞好部队整编后的思想工作、军事训练和善后事宜,做好集结的一切准备。”

陈赓看完信,眉头一展,欣慰地说:“好啊!一波,中央和刘、邓首长和我们想到一起了。”

“是啊!看来,中央和刘、邓首长早有安排,这下我们可以放心了。”

7月22日,一二九师命令三八六旅、三八五旅、决死一纵队和新十旅各2个团参加此破袭铁路之役。同时指定了部队集结的时间和地点。

8月14日清晨,陈赓披挂整齐,向薄一波、安子文等留守同志告别后,亲率七七二团、十六团、二十五团、三十八团踏上历史上称为抗日战争第一战的百团大战的征程,风餐露宿,经过五昼夜急行军,于8月18日夜神不知、鬼不觉地越过白晋铁路日军封锁线,抵达寻阳线松塔、白云村一线秘密集结。当晚,陈赓司令员偕周希汉参谋长赶到和顺县石拐镇一二九师前线指挥所,听取刘、邓首长的命令。

指挥所设在一个农家四合小院里,五间北房,三间西房,东面还有二间牛马厩。师直机关的干部们和平时相比,显得笑话少了、脚步快了、情绪紧张起来了,通信兵正忙着安装电台、电话。陈赓、周希汉进北屋一看,陈锡联、谢富治、范子侠、赖际发等各旅长、政委已经先期到达。刘师长、邓政委微笑着对陈赓、周希汉说:“坐吧。”陈赓对先到的各位以目示意,表示问候,在陈锡联旁边拾一个凳子坐下。一分钟、二分钟、三分钟……沉默不语,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格外凝重、严肃起来。

“师长,开始吧。”邓小平对刘伯承说。

刘伯承手执红蓝铅笔,扶了扶眼镜架,站起来说:“朱总司令、彭副总司令今天下达命令,决定从8月20日起,我军同时对平汉路、同蒲路、正太路实行连续大破击。”说到这里,他走到墙上挂着的地图旁边,用红、蓝铅笔标出了具体作战区域。接着说道:“彭总决定,晋察冀部队破击正太路阳泉以东,我一二九师主力负责正太路阳泉到榆次及平辽公路的破击任务;一二O师破击阳曲以北的同蒲路及汾阳铁路。”

略停片刻,刘伯承继续说道:“为了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准备使用10个团的兵力,比原计划增加了2个团。同时,还抽出相当于28个团的武装,分布于平汉、白晋、同蒲战线,广泛袭击敌人,策应正太路作战。”

他走到桌子边喝了两口水,接着说:“我师担负主攻任务的10个团,分为3个纵队,统一由陈赓、陈锡联、谢富治指挥。范子侠、赖际发同志率领右纵队,先集中兵力攻下坡头和张净东站,得手后向西扩大战果,破袭阳泉至寻阳之间的道路。”

“是!”范、赖齐声答应道。

“中央纵队有三八五旅的七六九团、十四团和三八六旅的七七二团。由陈赓、陈锡联同志指挥。任务是以一部兵力攻占冶西敌据点,牵制平定之敌;另以一部兵力占领阳泉西南处的狮垴山,牵制阳泉之敌;主力隐蔽集结,作为师的预备队。”

“左纵队由三八六旅的十六团、决死一纵队的二十五团、三十八团组成,负责寻阳至榆次间的破袭任务。根据陈赓同志的建议。”刘伯承转向周希汉说:“由周希汉同志指挥。你们应集中兵力,先攻下芦家庄、和尚足、上湖、下湖、马首东站,然后向北堆进、破袭。”

“是!”周希汉答应,看得出他心里有点忐忑,毕竟是第一次独挡一面,而陈司令员事先竟没有打个招呼。

“三路纵队一定要按统一的时间打响战斗,密切协同配合。要讲究战术,不能啃核桃,而要一个一个地砸核桃,彻底破坏正太路!”刘伯承边说边举起右拳向桌子砸去。

李达参谋长接着向大家介绍敌情:“我师当前之敌为源山第四混成旅团所辖的4个步兵大队,并各附骑兵、炮兵、工兵、辎重及通信兵不等。其分布态势是这样,”他走向地图指划着说:“德江光之第十五大队驻守正太路盘石到段延;第十二大队的防地是以阳泉为核心,北伸晋县,南经平、辽、伸到榆社部分铃本的第十三大队和板津的第十四大队驻防。山岗第九混成旅团吉野大队,分布于榆次、太谷、徐沟及其附近地区。”

刘伯承用手肘捅了捅邓小平,“政委,你讲一下吧。”

邓小平熄灭了手中的烟头,目光炯炯地说:“此次战役,集中动员了105个团的兵力参加,将对全国的抗日战争产生划时代的意义,必将载入中国战史和世界战史。因此,对部队还要进一步动员,任务要交待得清楚,同时务求各纵队指挥员精心组织,减少失误,抓住一切战机,实现彻底摧毁正太路的预期目的,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这次参战的地方武装和民兵,群众很多,各纵队都要派出得力的干部去组织他们,并要注意保护他们的安全。”

说到这里,他转向周希汉,关切地说:“左纵队这次没有配备政治委员,也没有配备参谋长和政治部主任,一切都由你承担,行不行啊?”

“行!坚决完成任务!”周希汉虽然感到自己还没有独立指挥过这么多部队作战,但他明白这是刘、邓首长和陈赓司令员对自己的信任和考验,立即坚定地回答。

刘伯承、邓小平同自己的战将们一一握手话别,叮嘱再三,无不流露出信任和期冀的目光。临了,刘伯承关切地握着陈赓的手说:“拐子,提醒你,打起仗来可不能罢饭、罢睡哟,这也是彭总让警告你的。”“遵命!”陈赓扮了个鬼脸,和周希汉一同上马,刘、邓目送他们消失在茫茫午夜之中。刘伯承无不感慨地说:“人中之杰,钢中之纯,难得哪!”

陈赓、周希汉回到部队营地时已是凌晨两点了。他们虽然多日征程劳顿,但回到驻地却没有一丝丝睡意。

陈赓把一块湿手巾递给周希汉,以近乎开玩笑的口吻,对心情一直没能平静下来的周希汉说:“你这‘好战分子’,这回可过足打仗的瘾了!”

周希汉把手巾搭到铁丝上,忧郁地说:“司令员,都什么时候了,不说我该怎么干,却拿我开心。”

“是啊!担子是不轻哟!要召集各团的干部,好好研究研究,办法总会有的。‘三个臭皮匠,赛过一个诸葛亮’嘛!至于,”陈赓望着周希汉说“至于战斗中出现了突发情况,一个指挥员至关重要的是冷静,果断。你说是吗?”

周希汉双目闪亮,伏在陈赓耳边说:“司令员,请你放心,我周希汉一定不辜负您的培养和教诲,打起仗来你看吧,不会给三八六旅丢人,给陈赓司令员现眼的。”“好!”陈赓的目光充满了信任:“还有,千万记住师长和政委讲的,既要善于指挥作战,又要善于把部队的思想政治工作做好,气可鼓而不可泄,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要爱兵如子,你可是司令员兼政委啊。”陈赓再次叮嘱,字字语重心长。

周希汉到团里去了,陈赓这一夜却失眠了。本来临战前的各种思虑确实够一个指挥员不得安宁的。但陈赓并没有这种习惯。每逢大战,他一向是镇定如常能吃能睡的。可这次不同以往,他比往常又增添了一桩心事。周希汉单独指挥作战,虽是他向师长,政委推荐的,他究竟能不能胜任?周希汉早年参加黄麻起义,15岁参加红军。是一位身经百战的优秀基层指挥员。抗战开始后,在陈赓手下担任作战股长,由于他聪颖机智,作战勇敢,长于组织指挥。香城固之战,陈赓有意用电话遥控,也为了考验周希汉的作战能力,首次把周希汉放到前沿全面指挥作战,取得了预期胜利。实践证明做为“伯乐”陈赓眼力不错,周希汉因此深得司令员的宠爱和器重。不过那毕竟只是一次局部战斗。而这一次……让这位27岁的参谋长在这次大规模破击战中独挡一面,究竟放不放心呢?陈赓不能不想得更多……

8月20日20点终于到了。

大战前的黄昏静悄悄。

芦家庄战场。

周希汉率十六团快速推进到芦家庄村边,命令道:“一连,四连越过小河袭击村北的碉堡,占领芦家庄后,由西向东强袭车站;二连、三连、五连攻击车站南面的两个碉堡,得手后由东向西强袭车站;工兵连炸毁芦家庄西5里处的铁路桥。”

战斗进行得十分顺利。鬼子对共军的突然的袭击猝不及防,仅半个小时,便丧失了四座碉堡。接着得胜之师一鼓作气,由东西两面向车站夹击,惊慌失措的六十多个鬼子腹背受敌,只好弃站向北突围,周希汉打了个漂亮的开门红。

与此同时,周希汉还派出两个连的兵力,向榆次方向游动伏击,并派出工兵连将榆次之敌驰援芦家庄必经之路的铁路桥炸毁。全面攻克芦家庄眼看大功告成。可是日军顽强的抵抗能力和突出的单兵作战能力在这时显出来了。从四个碉堡和车站等阵地逃出来的敌人并没有四散奔逃,相反,他们在全部龟缩至芦家庄中心的弹药库后,不仅得到了用之不竭的弹药补给,而且据守着高墙厚垒的作战阵地,以弹药库中心炮楼为火力中心,十几挺机枪不断地喷吐着火舌,各种爆破器材也以此为中心,投向散布在四周的共军阵地。

怎么办?硬攻肯定吃亏。周希汉在反复衡量轻重之后,毅然下令,“火攻!”

至21日拂晓,十六团工兵连已将大量引火器材运至前沿阵地,只听周希汉一声令下,数十条火龙飞窜而去。日军据为依托的弹药库爆炸声接连不断,终于,在一片轰轰隆隆的烟云之中,顽敌全数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