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鸦片贸易史
一
联军全权代表强迫中国订立新条约①的消息,看来引起了以为贸易将有大规模扩展的狂想,同第一次对华战争结束后 1845 年时商人们头脑中产生的狂想完全一样。即使彼得堡的电讯所传属实,是否能完全肯定,通商口岸一增多,对华贸易就必然会扩大呢?是否能够指望 1857—1858 年的战争会比1841
—1842 年的战争导致更好的结果呢?有一件事是肯定无疑的:1843 年的条约
并没有使美国和英国对中国的出口增加,倒是起了加速和加深 1847 年商业危机的作用。现时的这个条约也是一样,它使人们梦想得到一个无穷尽的市场, 使人们产生不切实际的希望,可能就在世界市场刚刚从不久以前的普遍恐慌中逐渐复原的时候,又促进新危机的形成。除了这个消极后果以外,第一次鸦片战争还刺激了鸦片贸易的增长而损害了合法贸易;只要整个文明世界的压力还没有迫使英国放弃在印度强制种植鸦片和以武力在中国推销鸦片的做法,那么这第二次鸦片战争就会产生同样的后果。我们不想详述这种贸易的道德方面,关于这种贸易,连英国人蒙哥马利·马丁都这样写道:
“不是吗,‘奴隶贸易’比起‘鸦片贸易’来,都要算是仁慈的。我们没有毁灭非洲人的肉体,因为我们的直接利益要求保持他们的生命;我们没有败坏他们的品格、腐蚀他们的思想,也没有毁灭他们的灵魂。可是鸦片贩子在腐蚀、败坏和毁灭了不幸的罪人的精神存在以后,还杀害他们的肉体; 每时每刻都有新的牺牲者被献于永不知饱的摩洛赫①之前,英国杀人者和中国自杀者竞相向摩洛赫的祭坛上供奉牺牲品。”②
中国人不能既购买商品又购买毒品;在目前条件下,扩大对华贸易也就是扩大鸦片贸易;增加鸦片贸易是和发展合法贸易不相容的。这些论点早在两年以前已经得到相当普遍的承认。1847 年为调查英中贸易状况而委派的一个下院委员会曾提出报告说:
“我们感到遗憾的是:一段时间以来,同这个国家的贸易处于很不能令人满意的状态,扩大我们交往的结果竟一点也没有实现我们的合理期望,而这种期望本来是在能够更自由地进入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大市场的基础上自然而然地产生出来的⋯⋯我们发现,贸易受到阻碍并不是因为中国不需要英国商品或别国竞争加强⋯⋯花钱买鸦片⋯⋯消耗了白银从而大大妨碍了中国人的一般贸易;实际上就必须用茶叶和丝来偿付其他商品。”
1849 年 7 月 28 日的《中华之友》[372]在概括同一种观点时,十了分肯定地说:
“鸦片贸易在不断地增长。英国和美国对于茶叶和丝的需求增大,只会使鸦片贸易继续增长;制造商的情况是毫无希望的。”
一位在中国的美国大商人,在 1850 年 1 月份汉特的《商人杂志》[373]
① 1858 年天津条约。——编者注
① 古腓尼基人所奉祀的火神,以人做祭品。——编者注
② 蒙哥马利·马丁《论中国的政治、商业和社会》1847 年伦敦版第 2 卷。——编者注
上刊登的一篇文章里,把对华贸易的全部问题归结为如下一点。“停止哪一种贸易——鸦片贸易还是美英产品的出口贸易?”中国人自己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也正是这样。蒙哥马利·马丁说:
“我曾问过上海道台,促进我们对华贸易的最好办法是什么。他当着女王陛下的领事巴富尔上尉的面立刻回答我说:‘别再向我们运送那么多鸦片,我们就能够买你们的产品。’”
最近 8 年来全部贸易的历史给这个论点提供了新的、十分明显的说明; 但是在分析鸦片贸易对合法贸易的有害影响以前,我们先来简单地回顾一下这种触目惊心的贸易的产生和发展。这种贸易,无论就可以说是构成其轴心的那些悲惨冲突而言,还是就其对东西方之间一切关系所发生的影响而言, 在人类历史记录上都是绝无仅有的。
在 1767 年以前,由印度输出的鸦片数量不超过 200 箱,每箱重约 133
磅。中国法律许可鸦片作为药品输入,每箱鸦片抽税 3 美元左右;当时从土耳其贩运鸦片的葡萄牙人几乎是唯一给天朝帝国输入鸦片的商人。
1773 年,堪与埃芒蒂耶之流、帕尔默之流以及其他世界闻名的毒品贩子并驾齐驱的沃森上校和惠勒副董事长,建议东印度公司同中国进行鸦片贸易。于是在澳门西南的一个海湾里下碇的船只上,建立起了鸦片堆栈。但是这种投机买卖最后失败了。1781 年,孟加拉省政府派了一艘满载鸦片的武装商船驶往中国;1794 年,东印度公司就派了一艘运载鸦片的大船停在黄埔—
—广州港的停泊处。看来,做堆栈黄埔比澳门更便利,因为黄埔被选定做堆栈以后才过两年,中国政府就觉得有必要颁布法令,用杖责和枷号示众来震慑中国的鸦片走私者了。大约在 1798 年,东印度公司不再是鸦片的直接出口商,而成了鸦片的生产者。在印度,实行了鸦片垄断,同时东印度公司伪善地禁止自己的船只经营这种毒品的买卖,而该公司发给同中国做买卖的私人船只的执照中却附有条件,规定这些船只如载运非东印度公司生产的鸦片要受处罚。
1800 年,输入中国的鸦片已经达到 2000 箱。在 18 世纪,东印度公司与天朝帝国之间的斗争,具有外国商人与一国海关之间的一切争执都具有的共同点,而从 19 世纪初起,这个斗争就具有了非常突出的独有的特征。中国皇帝①为了制止自己臣民的自杀行为,下令同时禁止外国人输入和本国人吸食这种毒品,而东印度公司却迅速地把在印度种植鸦片和向中国私卖鸦片变成自己财政系统的不可分割的部分。半野蛮人坚持道德原则,而文明人却以自私自利的原则与之对抗。一个人口几乎占人类三分之一的大帝国,不顾时势, 安于现状,人为地隔绝于世并因此竭力以天朝尽善尽美的幻想自欺。这样一个帝国注定最后要在一场殊死的决斗中被打垮:在这场决斗中,陈腐世界的代表是激于道义,而最现代的社会的代表却是为了获得贱买贵卖的特权—— 这真是任何诗人想也不敢想的一种奇异的对联式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