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毛主席第一次会见

1949 年 4 月,在黄绍竑还未将这个《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送回南京之前,在和谈过程中,毛主席每天就分别邀约南京代表会谈。因为我和黄绍竑同属桂系,所以是同一天被邀见的。

那是 1949 年 4 月中旬的一天,春日煦煦,令人怡然,但想到要去见中国共产党的领袖,心中是不无忐忑之感的。

我们乘车来到毛主席的住处(香山双清别墅),一下车,毛主席便迎上来和我们热情地握手。毛主席对我们诚挚热忱,以礼相待,这更使我愧悔不安,对毛主席也顿增敬意。

我们进房不久,朱德总司令来了,他热情地同我们打招呼,并问长问短。看到这位举世闻名的将军竟是这样质朴可亲、平易近人,我不由得暗暗点头赞佩。

毛主席询问我们到北京的生活情况之后说:“刘先生,你是湖南人吧”?我说:“我是醴陵人,与主席邻县,是老乡。”

其实,毛主席对我并不是不了解的,只是没有见过面。记得在抗日战争结束后,毛主席为了国家民族的利益,接受蒋介石的邀请,与周恩来同志和王若飞同志由赫尔利及张治中陪同,自延安飞抵重庆,与蒋介石国民党进行谈判。在此期间,为保卫毛主席的安全,我协同周恩来同志便曾作过不少有效的策应。因此,他们对于我的印象是颇深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毛主席在京多次接见我,还常谈及此事。此刻,毛主席与我见面了;我又回答毛主席说“我是醴陵人,与主席邻县,是老乡”,所以毛主席很高兴而又意味深长地说:“啊,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哩!”

听着毛主席这亲切的湖南口音,我紧张的心情减去大半。我说:“蒋介石打不下去了,让李宗仁出来搞和谈。人民需要休养生息,和平是大势所趋。”毛主席说:“人民的要求,我们最了解。我们共产党是主张和平的,否

则也不会请你们来。我们是不愿意打仗的,发动内战的是以蒋介石为头子的国民党反动派嘛,只是李宗仁诚心和谈,我们是欢迎的。”毛主席边谈边打手势,语气是那样亲切,使我们拘束顿消。

“李宗仁现在是六亲无靠哩!”毛主席扳着指头对我们说:“第一,蒋介石靠不住;第二,美国帝国主义靠不住;第三,蒋介石那些被打得残破不全的军队靠不住;第四,桂系军队虽然还没有残破,但那点子力量也靠不住; 第五,现在南京一些人士支持他是为了和谈,他不搞和谈,这些人士也靠不住;第六,他不诚心和谈,共产党也靠不住,也要跟他奉陪到底哩!”说到这里,毛主席在房中踱了几步,走到我们面前说:“我看六亲中最靠得住的还是共产党,只要你们真心和谈,我们共产党是说话算数的,是守信用的。”

讲到《国内和平协定》,毛主席问:“这个协定你们都同意吗?”

我说:“总的我们是同意的,只是‘前言’中说蒋介石是挑动内战的罪魁祸首这句话,虽然实际情况确实如此,就怕李宗仁签字有难处,因为他是

个空架子,蒋介石背后捣乱他吃不消。”

毛主席笑着说:“好,看你们的情面不写罪魁祸首,那就写上个元凶巨恶,你们看怎么样?”说得我们都哈哈大笑起来。毛主席一面笑,一面拿起新华社的一份消息稿,用红蓝铅笔指着稿子说:“你们看,李宗仁也说破坏旧政协的是蒋介石嘛,李宗仁也是这么说的嘛!”

当我说到蒋介石这个人不学无术时,毛主席摆了摆手说:“不,不,蒋介石是不学有术哩,不过这个‘术’是权术的‘术’!”说完,毛主席用商量的目光看看朱总司令,朱总司令笑着点了点头。

“罪魁祸首”、“元凶巨恶”这些词,虽然在后来的协定最后修正案中没有写上,但毛主席对蒋介石的看法真是入木三分啊!

这次接见,还有个有趣的故事哩!

饭前,朱总司令走了,毛主席同我们边吃边谈,当说到各人的爱好时, 我趁机将自己疑虑的一个问题试探主席,便问:“您会打麻将吗?”

“晓得些,晓得些。”毛主席回答说。 “您爱打清一色呢,还是喜欢打平和?”

毛主席听了差点失笑喷饭,立即说:“平和,平和,只要和了就行了。” 我也会心地笑了起来。

毛主席思想如此机敏,心胸那样宽阔,这寓意弥深的回答,不仅使我倍加叹服,顾虑皆释,而且也坚定了我选择新道路的决心。

在回宾馆的路上,我的心情很不平静。毛主席是那样伟大而,平凡,那样学识渊博而幽默。毛主席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深感耳闻不如一见。

回到宾馆,正巧周总理来看我们。我把这种心情告诉了他,并说,“毛主席说:‘李宗仁现在是六亲无靠哩!’”周总理听了,也哈哈大笑。

就在毛主席邀见我和黄绍竑之后几天,由于国民党政府拒绝在《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上签字,和谈破裂了。我深为愤慨,决心不再南返, 并与和谈代表团的其他成员共同采取一致的行动——留在北平。在那中国命运决战的关键时刻,我毅然转到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革命这方面来了。

但李宗仁等不明底细,所以当我于五月间从北平经天津乘船到香港时, 他仍派程思远和邱昌渭(总统府秘书长)由穗来港迎候,要我去广州。我在香港跑马地黄泥涌道四号寓所对他们条分缕析,力辟李宗仁贸然从桂林到广州撑持残局之非计等等。其后,我从邱的谈话中,知道李的打算与自己的想法不一致,就没有去。李又几次打电话来催,我均以需要休息为词而推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