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社会关系和人与自然关系同步演化的内在根据

前文中，我们从现象上分析了两种关系演化的特征，得出了演化同步性的结论。那么，从本质上，这种同步演化的内在原因是什么呢？

我们认为，可以通过人类劳动回答这一问题。

劳动，即人类劳动，实际上可以称之为人与自然相互关系的一种社会中介形式。它一方面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另一方面又体现着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这后一方面，更准确地说，应该称之为“人与自然”关系的社会规定性。

劳动，首先是人与自然之间的一种过程，是人通过其自身活动造成的， 调整和控制“人与自然”之间物质变换、能量变换的过程。因此，它首先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与自然进行物质、能量变换的一般条件。就这点而言，它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社会形式为转移，是一切社会形式共有的。很明显，这是因为人类必须劳动才能生存，只有依赖劳动，人类文明才能延续、发展。

然而劳动中的人，并不仅仅与自然界发生联系。如果劳动着的人不是社会的，如果他们不以一定的方式结合起来，共同劳动并交换劳动及其成果， 便不能进行社会生产。在某种意义上，只有在一定的社会联系和社会关系的范围内，才会有他们对自然界的关系即人与自然的关系，才会有生产。这也就是说，生产劳动总是社会的，它总是“个人在一定社会形式中并借这种社会形式而进行的对自然的占有”①。所以，劳动又反映着人与人的社会关系。很明显，奴隶的劳动与封建制农民的劳动不同，农奴的劳动与工人的劳动不同。劳动的不同形式即不同的社会形式的劳动反映了劳动的社会属性。

劳动一方面凝结着人与自然关系，同时另一方面又凝结着人与人的社会关系，这种两重凝结也反映在劳动社会形式与自然形式（以生产工具为标志） 的统一性上。农业手工劳动形式与前资本主义的劳动的社会形式是统一的， 同步的；大机器工业劳动方式与资本主义劳动的社会形式也是统一而同步的。人类正是通过劳动一方面联接着自然，另一方面联接着社会。

具体地说，例如在原始社会中，人们依血缘关系结成原始共同体，共同狩猎，采集，劳动没有分工或分工极为粗糙，所获劳动产品主要系大自然的直接馈赠。劳动的社会形式是血缘氏族相互依赖而无分工的，劳动的自然形式则也是直接依赖即原始依赖广大自然的，如所使用工具是旧石器与新石器。

在农奴形式的社会劳动中，由于劳动及其产品直接受封建主支配，即它直接表现为社会关系上的人格依附关系，因此，劳动产品表现为劳役和实物贡赋，这也是农奴劳动的自然形式。

在资本主义社会，劳动产品演化为采取商品形式的东西，由于商品具有二重性，因此，它一方面由于具有使用价值而体现着人与自然的关系；另一方面则由于具有一般价值或交换价值而体现着资本主义社会的社会关系，并使这个社会的一切关系都采取了商品形式，包括劳动力，带上了商品拜物教的性质。人于是被“物”所奴役。物质的生活工具、生产工具“人化”为支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6 卷上，第 24 页。

配人类命运的力量，而人和人的社会关系则被“物化”为非人的、盲目的规律。

理论上的社会主义劳动，完全是一种平等、合作式的劳动，其劳动产品为整个社会所有，平等地分配给社会成员。在这一劳动中体现的社会关系是平等的、和谐的协作式的。因此，它同时所体现的人与自然关系也应该是融洽统一和谐的，不会发生资本主义劳动中劳动者与劳动产品分离，对立和对抗的冲突，因而也不会只为人或一部分人的私利而与大自然尖锐对立，使之产生环境污染、生态危机。然而，现实上的社会主义劳动，由于劳动产品仍采取商品形式，由于除按劳分配外仍有其他分配形式存在，由于公有制由国家代行从而造成了社会成员缺少权利义务，由于劳动分工造成的事实上的不平等状况仍然存在，因此，不仅体现在劳动及其过程以及成果上的社会关系仍然存在矛盾，而且体现在劳动及其过程中以及成果上的人与自然关系亦存在着矛盾。由此可见，人类劳动的永恒性（只要人类存在）与阶段演化性（劳动内容与形式的变动特征）的统一，是人类社会关系“人与自然关系”演化具有同步性的理论根据。

我们在本章一开始之所以既反对把生态问题看成是与社会无关的问题观点又反对把这一问题完全看成为社会问题的观点，也可以从人类劳动永恒的自然性与社会形式变动性上加以阐明。

首先，劳动是一切人类社会共有的，它首先是人与自然界交换物质、能量的一种形式，这种共有性、自然性决定了人与自然的关系确实具有自然属性，这时的人是作为一种动物的因素，一种自然力量参与自然界的演化过程的，因而生态演化的一切方面将由于人类成为这个蓝色星球上最为强大的物种之一而受到“自然”而然的影响。这表明，把生态问题完全归结为社会问题是不正确的，生态问题将伴随人类永恒。

其次，劳动又确实具有不同的社会形式，因而不同社会的生态问题又具有不同的社会属性。这表明，人与自然的关系总是被限制在一定社会框架之内的，是被社会性所“染色”了的。因此，那种纯粹把“人与自然”关系视为与社会无关的观点也是错误的。实际上，人类以何种劳动形式联接自己与大自然，都是当时当地人类具体劳动的自然属性与社会属性共同进化、互相作用的统一结果。因此，它不能不是统一的，不能不是同步演化的，也不能只反映自然性或只归结为社会性。它们是一枚硬币的两面：不可分割。

我们的任务，就是如何在思维中区分哪些是劳动的社会属性或社会关系，或社会因子对人与自然的影响，哪些是劳动的自然属性或自然关系，或自然因子（如前两篇所涉及的人作为一种自然物，动物参与生态演化的影响） 对自然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