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技术与人的内在尺度

技术与人的内在尺度的关系又是怎样的呢？为了回答这一问题，我们先要对“人的内在尺度”作一解释。马克思说“动物只是按照它所属的那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而人却懂得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①这里，马克思提到了两个尺度，即“任何一个种的尺度”和“内在的尺度”。所谓“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实际上就是通过反映与掌握任何一种客观事物的具体属性与规律，不违背它们的本性，按照其规律或以其本质为标准来进行生产。然而，这种生产决不是单纯的外在的“模仿”，而是创造。于是，人又超越自然的对象，不受物种的限制，认识规律，按照类的规律办事，同时又在其中揉入了自己的需要和目的。这也就是“处处都把内在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即指人将外在种属、外在事物的客观规律内化为自己的需要、本性和目的，然后以此为尺度进行改造客观世界的实践活动。

对于生物个体，生物后天习得的经验常常随着个体的死亡而完结；对于人类，后天习得的经验都可以通过语言，技术发明的种种工具等物质、文化载体而积累下去。生物个体与个体间的联系，仅仅是当时当代的联系，而人类个体间的联系，却不仅仅是“当时当代”的联系，它还包括“过去”“未来”与世代间的联系。使这种联系得以作用的，便有技术发明创造。技术的劳动工具，凝结着作为类的人的本质力量。工具与工艺的发展史，便是一本打开了人的关于人的本质力量、关于人的内在尺度不断丰富的书。因此，人的内在尺度不再以生物个体的生命为标准、为过程，而是在人类社会发展的承前启后的历史链条中形成、发展和变化着的。

技术及其体系的进步，对人的内在尺度的丰富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先来考虑技术进步对人的需要这种内在尺度的发展的影响。人的需

要与人的物质和精神活动范围相联系，而技术又是扩大这种范围的指针，技术手段逐渐加强人类对自然界的联系，提供文化生活手段，使人的需要从简单发展到多元形成一个系统网。这个系统网里包含人类的物质需要和精神需要；物质的需要又可以细分为生产的需要、生活的需要、人口生产的需要、安全需要；精神需要也可以细分为认识的需要、道德的需要、艺术需要、价值实现的需要⋯⋯等等。有些需要，特别是人的全面发展的需要，其发展水平已成为衡量社会进步的重要尺度之一。在当代，由于强有力的现代化智能技术手段的介入，大量的技术的产物和大量新开发的自然物进入了人的物质、精神活动的范围，成为和人类共生的环境与认识改造的对象，这就极大地扩展了人的眼界，使人产生出新的需要。从实践改造的推动上看，早期的原始人、农人和早期工业化社会的人都没有开发空间和海洋，建立宇宙实验

① 《列宁全集》中文第 1 版，第 38 卷，第 2000 页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42 卷第 97 页

室的需要；从科学认识活动上看，那时也绝没有利用高能力加速器探测微观世界的需要；从审美活动上看，以往的人也绝不会产生欣赏“外星人”、“星球大战”等现代科幻电影、小说、以及毕加索等现代派艺术的需要。可见，现代突飞猛进的社会实践特别是技术的进步促使人的需要的全面发展的丰富化。

再来探讨技术对人的目的的发展的需要。目的是人的需要的反映，不同技术条件下的人根据他们不同的需要，提出不同的实践目的，由于技术的帮助，在实现了一些目的基础上又会产生各种早期人无法想象的实践目的，使人改造世界、改造自然的目的无可比拟地丰富多样了。例如，当古人幻想上天，便编出嫦娥奔月的美丽故事，而人本身只能“望天兴叹”；当代人通过技术把“九天揽月”的幻想变为现实，于是人类登天的目的实现了。所以目的丰富化及发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技术。

进一步探讨技术对人的智力的发展的影响。智力指人的认识活动、理解客观事物并运用知识、经验等解决问题的能力。工具的更新过程渗透着人的智力因素的作用，在使用工具的过程中又不断开发人的智力潜能，促使人的智力的提高。尤其是当电子技术发展起来之后，电脑的设计和应用、机器人的发明以及功能的提高，无一不标志着人的智力潜能较过去时代得到更有效的开发。常言道：人越来越聪明，这种变化尽管有人类本身生理、心理、肌体的因素和社会各种因素的作用，但越来越不容忽视的技术因素从体外促使人不得不掌握更多的知识，熟知更多的经验，提高解决各种问题的能力。智力的提高既是社会的要求也是技术发展作用的结果。

此外，技术对人本身生存价值的认识，人是自然界的主人意识的提高都有一定的帮助。

人的外在能力与内在尺度在技术发展过程中都得到了强化和发展，反过来，人的外在能力与内在尺度的矛盾又会影响技术的发展。当人的外在能力不足以应付环境时，人的内在尺度所包含的目的，需要就会想方设法扩大人的外在能力，其结果是人的技术能力扩大增强。当人的外在能力“超越”外部世界的发展速度，逼迫外部世界超负荷运转为人的生存发展提供更多的能量物质而外界又无法如此提供时；即人的内在尺度包含的目的、需要无法被“满足时”，这时人的内在尺度与外在能力就会发生尖锐矛盾，并且也都与自然界和社会发生尖锐的矛盾，于是，或者人自觉地调整自己的目的、需要和外在能力发展的方向、速度；或者通过外部世界强制地达到这种调整，无论哪种过程都会导致技术及其体系的变革。而这种变革本身及其结果又反过来重塑着人的内在尺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