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托起通途

重庆市的向阳山,像一头雄狮横卧在火车站与牛角沱之间,成为阻塞南北市区交通的“卡口”。这里只有一条 60 年代修筑的只能单向行驶的旧隧道。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重庆市的经济飞速发展,车辆也大规模增加,原有的单条隧道已满足不了需要,每年因交通阻塞造成的损失,就达 200 万元以上。鉴于实际情况的迫切要求,1984 年,重庆市委作出决定,在旧遂道旁修一条能并行 3 辆卡车的新隧道——向阳二号隧道。这当然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可是由谁来承担这副不轻的担子呢?

向阳二号隧道工程地质结构复杂,断层、裂缝和破碎带连结在一起,特别是在北端有 55 米长的松散回填段。要打通这条隧道,随时有塌方的危险。毫无疑问,这是一项“硬骨头”工程。

关键时候,当然得看解放军!

1984 年 10 月,驻重庆市部队近千名指战员在重庆市人民信赖目光的注视下,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了施工现场。

每每入夜,美丽的山城在华灯的照耀下更显得妩媚多姿,嘉陵江水,映出了一对对情侣的倩影,长江桥头,一片片笑语欢声。而这里,向阳山的工地上,有的只是钻机的轰鸣,钢钎的叮当,千名解放军官兵正在用心血和汗水谱写一曲壮丽辉宏的奉献篇章。

工程复杂,技术难度大,刚开始,“拦路虎”就一个又一个出现,面对举步维艰的工程,工地技术组的五位同志心急如焚,一个个的嘴上都火泡丛生。他们分头到全国各地调研求教,马不停蹄地跑了成都、河南、河北、北京、沈阳等 10 多个省市的院校、研究所、工程建筑单位,但都毫无收获。当时,国内尚没有这方面的实践,也没有现成的资料可查。怎么办?

只能靠自己!

接下来便是一个个不眠之夜,一次次讨论验证,这五位年龄差异悬殊、身体素质迥异的男子汉都成了钢浇铁筑的人儿。他们吃在工地,睡在工地, 唯一的话题就是工程方案。终于一套可行的方案在他们那间低矮潮湿的工棚里呱呱坠地了,而他们也像听到了婴儿第一声啼哭的母亲一样欣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他们太累了。该睡上 3 天 3 夜了。组长张昌密不情愿地躺在医院

的病床上,看着吊瓶里的药液一滴一滴地顺着导管流进自己的身体。毕竟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了,身子骨儿再不能和以前相比,才五天没睡觉就撑不住了。“唉!”他禁不住长叹一声。床边的老伴儿,轻抚着他原本就少,经过这些天的“浩劫”几乎掉光了的头发,埋怨而心疼地望着他:“干起活儿来不要命,你以为自己还是血气方刚的小年轻呀!”他理解老伴儿的埋怨,更感激这位同他风风雨雨几十年、一直支持他、照顾他、从无怨言的老同学。他用那支没有输液的手紧紧握了一下老伴儿的手。他想告诉老伴儿:“正是因为我在一日日衰老,才更迫切地希望再多干点儿事儿,要不,怎么能对得起身上的绿军装!”

工地上,有两个被称为“掏心战术”的作业面,是从旧隧道中开两个大洞,人进到向阳山的腹腔里向两头掘进。这里每小时要通过 700 多辆汽车, 洞内噪声严重,烟雾迷漫、怪味刺鼻。我们的子弟兵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 没日没夜地苦干着、流着血、流着汗。

要说不苦,那是假话,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喊累,因为大家都不愿对不起身上凝聚着人民重托的绿军装。

工兵 3 连连长陈锡华,号称“虎将”,他家在农村。开进工地前,正赶上他休探亲假。他是家中的独子,父母均已年迈,妻子也卧病在床,每年这个时候,他都得回家抢收庄稼。这回,他也如期买好了返乡的车票。可就在他启程的前一天晚上,接到了赴重庆执行援建的任务,他便毅然放弃了探家, 带领全连干部战士按时赶到了工地。后来,家里来信说:村里的乡亲们知道了他的情况,都向他家伸出了援助之手,全部庄稼都及时收割完毕,没有损失丝毫。陈锡华感动得久久不能平静,他告诉自己要报答这些可爱的人民, 只有好好干,拼命干。元旦前夕,连队浇灌南侧墙,偏偏这时他的哮喘病发作,咳嗽不停。战士们心疼他,劝他:“连长,你休息一会儿吧,我们知道怎么干。”他却说:“你们都这么干,我闲不住啊!”他冒着风雪严寒,同战士们一样大干,整整 48 个小时没合眼,直到浇灌结束。

生活常常会使人必须作某种选择。当一边是应有尽有的“安乐窝”,一边是布满荆棘的崎岖小路,你该往何处投足?假如惬意的生活和祖国的需要同时向你招手,你理想天平的法码该投向哪一边?工地上的指战员们在用实际行动回答着这些问题。

某工兵营医生李魏洁的叔叔在国外居住 40 多年,经营着 1 万多亩的橡胶农场和几个工厂。回国探亲时,他看到侄儿精明能干,而自己又膝下无子, 就真心要李魏洁出国去继承家业。面对叔叔的真诚关爱,面对父母的苦口婆心,李魏洁陷入了沉思。他清楚自己正面临两种截然不同的选择,他更清楚答应叔叔意味着怎样的大富大贵,而拒绝的结果则是艰苦和清贫。

久久思索后,他平静地对叔叔说:“我不能去,部队需要我!工地需要我!”

叔叔怀着失望和不理解的心情走了。李魏洁则坦然地走向了工地。

后来,叔叔听到军队减少员额 100 万的消息,又来信请他出国。当时, 李魏洁只要写一份转业报告,很容易被批准的。但是他没有,而且辅开纸, 写了一封信,连同一本《高山下的花坏》寄给了叔叔。他真诚地告诉叔叔他离不开自己的工作岗位。入伍 16 年,是组织培养他入了党、送他上大学。他的知识技术是党给的,理应献给军队和人民,他要对奋战在工地的战友们的健康和安全负责⋯⋯两个月后,叔叔回信了:“阿洁,你的信我连看了几遍,

以前我不了解你们,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中国的军队是中华民族的脊梁,而作为这支强大军队坚强后盾的则是中国的民魂,你们是不可战胜的⋯⋯我彻底想通了,支持你安心服役,如果条件允许,我也要为祖国的建设出把力。”

叔叔的来信,也使李魏洁受到教育,工作更加勤恳。每天从早到晚,他不是身背药箱到工地巡诊,就是下厨房检查卫生,防病治病。由于他的工作做得周到细致,施工以来,工兵营的干部战士没有一个人因病住过医院。

生活中有欢乐,也会有悲伤,有喜讯,也会有愁云。

5 月 2 日晚上,施工进入最紧张的时刻。一位面容憔悴,50 多岁的老大娘步履螨跚地来到工地。整个工地正处在热火朝天的繁忙中,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存在。她无奈地站了一会儿,转过身,恋恋不舍、踉踉跄跄地离去。

迎面走来一个战士,热情地问她:“大娘,您有啥事?” “啊,我的儿子文天国在这里施工,我想看看他,但工地这样忙,就不

打扰他了。”

“这哪儿行,您大老远儿跑来,还是见见吧。您先到我那里住下,等小文下了班,我再去叫他。”

第二天上午,小文见到了两年多没见面的母亲。母子相见,该有多少心里话要说!可是小文工作正值紧要关头,便匆匆安置母亲先暂时凑合住下, 打算等这段忙过去,再好好陪她。

在母亲欲言又止的无奈的目光里,小文赶回了工地。

小文不知道,母亲的肝硬化已到了晚期,她在感觉到死神渐渐走近的脚步后,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见一见自己的独生儿子,再像小文小时候那样轻轻地把他揽在怀里给他讲死去的父亲的故事。可是她知道儿子的工作紧张, 她不愿意耽误他。于是,她没有写信告诉儿子,便偷偷地踏上西行的火车, 颠簸了一天一夜赶到工地来了。

终于见到了儿子,可儿子太忙了,忙得竟粗心地忘记了问问母亲突然到来的缘由。她不怪自己的儿子,因为她知道他是世界上最孝顺最懂事的好孩子,都怪他太忙了。她不怪他!

见到了母亲的小文心情愉悦得得像天上悠悠的白云。他太爱母亲了。他盼着赶快忙过这一阵,好好陪陪母亲。想着母亲慈爱的面庞,他干活更卖劲儿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就在第三天中午,他刚端起饭碗,那位接待他母亲的战士突然跑来说:“天国,你母亲她⋯⋯她⋯⋯去世了。”

噩耗犹如晴天霹雳,小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跪在母亲身边, 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淌。然而,他懂得,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孝敬母亲的唯一办法,只有忍住悲痛,把本职工作于得更好。

当天下午,他送母亲的遗体火化以后,就连夜把母亲的骨灰送回了老家。处理好善后工作,很快就赶回工地,投入了紧张的战斗。

钻机的轰鸣响彻云天,千名官兵在用血用汗,用双手托举着一条伸展的通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