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得真理的方法

黄宗羲把人心作为思维的器官,认为人心之中潜在地包含着宇宙天地和人类社会的一切法则和原理。但遗憾的是这些原理和法则不会自发地在人心当中呈现出来。人类要想求得潜藏在人心之中的天地万物之理,就需要下一番“功夫”。黄宗羲所说的认识事物的“功夫”,就是我们今天所讲的认识事物、求得真理的过程和方法。那么,人们究竟怎样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获得真理性的认识呢?

黄宗羲指出:“人心不会自发地产生出真理。真理的产生需要通过人心的思维作用来实现。人类认识世界、求得真理的功夫就体现在思维当中,有了思维就有了认识万物的功夫。有了思维,人类在认识世界的过程中就不必另起炉灶了,因为人心的思维活动就是人类获得真理的炉和灶。”他还认为, 思维是获得真理的手段,是人心的一种活动,因此,不能把它同真理相等同。

黄宗羲把真理也叫做“本体”,把人心通过思维活动求得真理的过程叫做“功夫”。从此出发,他提出了自己关于认识过程理论的一个著名论断: “心无本体,功夫所至,即是本体。”意思是说人心不会自发产生关于物质世界的真理,因此,如果“空守此心,求其本体”,就会背离科学的认识路线,堕入空寂的禅学。但如果人们肯下功夫,就自会求得真理。什么是功夫呢?黄宗羲认为,所谓功夫就是要像孔子那样发愤为学,像舜,禹那样克服困难。他说:“人心虽然潜在地具有认识真理的能力,但人们如果不下功夫, 对事物的认识只是浮光掠影、不加深究,也终难获得真理,就如同蜂触窗纸一样,终是飞不出来的。只有像舜那样好问,像禹那样克服困难,像孔子那样发愤为学,然后才会冬去春来,求得真理。”

他举了一个例子,来说明自己的求得真理过程的理论。他说:“知识存在于人心之中,就如同一粒谷种本身就潜在地具有生成一颗成熟的谷穗的可能性一样。谷种当中蕴含着生命和活力,但是,生命和活力并不等于一颗成熟的谷穗本身,它只有经过人的种植、灌溉的功夫后,才会长大成熟。知识也是一样,人心当中潜在地具有了天地万物之理,并不等于人已经认识和获得了天地万物的知识。”黄宗羲把谷种中蕴含着的生命和活力看做是大自然的赋予,因此,名之为“天降之全”;把谷种还需人类后天的培育、灌溉的功夫,叫做“继之之功”,并认为一颗谷穗的长成,既需要有先天的“天降之全”,又需要有后天的“继之之功”。把这一思想推广到人的知识就是, 人类对于天地万物之理的获得,既需要人心必须先天地具有认识世界的能力,又需要有人类后天的“存养”功夫,二者缺一不可。

黄宗羲虽然认为人的认识活动,应当从心那里开始,人类求取真理的功夫应当从心做起,但他没有因此而忽视物质世界在认识过程中的巨大作用。相反,黄宗羲认为,人类的认识不能离开具体事物。他说:“耳主听,目主视,它们都不能离开客观事物。人心也是一样,人心如果离开了客观事物, 离开了物质载体,就没有了停泊的地方,人心为了认识世界所进行的思维活

动,也必须借助于人的感觉器官才能进行。”他还用熟和巧的关系来说明人类在求得真理的过程中不能脱离客观事物,他说:“宇宙人生之理是巧,日常的学习(功夫)是熟。宇宙人生的根本道理,必须经过学习的功夫才会获得。因此,学者如果离开了日常的学习功夫,离开了日常生活中的具体事物, 而去盲目追求知识,就如同离开熟而去求巧一样,是不可能的。”

黄宗羲还进一步认为,正确的认识(真理)应当是心与物的统一。所谓心、物统一,是指人心在思考外物的过程中产生的认识应当同外部事物的本来面目相一致。这样就获得了真理。他说:“人有喜怒哀乐,但人的喜怒哀乐不应违背天地万物的自然法则。相反,人心的思维活动应当听从天地万物的自然法则,人的所思所虑都应当与宇宙天地的造化和秩序相一致。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心、物合一。”黄宗羲的心、物合一,用我们今天的话讲就是思维要反映存在,意识要反映物质。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黄宗羲既坚持了唯物主义反映论,又坚持了唯物主义一元论,即认为世界的本原只有一个, 这就是物质性的“气”,人的思想、意识则是外部世界的反映,是第二性的东西。

因此,黄宗羲认为如果离开了客观的具体事物,离开了日常生活实践的习行,人们就不可能获得外部世界的知识。但是,如果人们过分地执着于客观,而不发挥人心的能动作用,不用人心去规范、剪裁和整理客观事物,同样也不可能获得外部世界的知识。正是基于这一点,他说:“人心是个源头。从源头上认识事物,则万紫千红总不离根。若失却了这个源头,只从事物人手认识事物,就会剪彩作花,无法获得无限多样的知识。”

由此可见,人的认识的形成,人们对真理的求取,既不能离开作为认识主体的人,也不能离开作为认识客体的外部世界。人的认识的产生是由于主体(人)用自己的思维能动地去规范、剪裁、反映客体的结果,是人心和外物相互作用的结果。因此,在黄宗羲那里,人心通过能动地思维而实现的对外部世界的认识不是机械的、照镜子式的复写和反映,而是有选择、有目的、有意识的能动的反映。这一思想,实际上就是今天我们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常讲的能动的反映论。黄宗羲这一闪烁着现代哲学光芒的思想,产生在 300 多年前的中国封建社会,确实是难能可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