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认识应当从哪里开始

黄宗羲把已经进入人的认识和实践领域的客观存在作为人的认识的对象,但是,人从哪里开始对物质客体的认识呢?他的回答是:从人心开始, “心”是人类认识的起点。

黄宗羲认为,人心内在地具有认识整个宇宙和人生之理的可能性,原因在于人心之中已经包含了天地万物之理。因为黄宗羲认为天地万物都来源于气,人也是禀气而生,是气的产物,所队人身上当然也就具备着与气相对应的原理和法则(理)。在这个意义上,他说:“我与天地万物都是由于一气流通而形成的,两者之间不存在什么阻碍和间隔”,所以人心之理也就是天地万物之理。”在另外的地方,他又说:“天地之道(理)是人本来就具有的,而且人身上所具有的这种天地万物之理同天地万物自身所具有的原理、法则相比,一点也不欠缺什么。因此,即便是人们不想去追求道(理),而事实上,道和理也存在于人的身上,只是一般人自觉不到而已。”由此说来, 认识世界就不需要从人身以外的具体的天地万物开始了,而只需把认识的目标指向人自身就可以了。

因此,在黄宗羲那里,人心不是空寂的、没有任何内容的“白板”,而是包容着天地万物和人类社会的一切原理和法则。这是黄宗羲把“心”作为人类认识的起点的根本依据。从此出发,他对王阳明把人心视为一个空白物的思想提出了批评。因为王阳明曾说过:“无善无恶心之体”,认为心的本体无所谓善,也无所谓恶,而是没有任何内容的空白物。对此,黄宗羲进行了诘责,他说:“如果人心果真是无善无恶的,那么,人的有善有恶的观念又是从哪里来的?人关于善和恶的知识又是从哪里来的?人的为善去恶的功夫又将从何做起?因为无论是善还是恶总不可能从断流绝港的空无中产生吧!”由此,黄宗羲便得出了一个结论,这就是人心之中必定先天就存在着关于善恶、是非的思想观念。从这一结论出发,他又反对儒家用“明镜”来比喻人性。他说:“先儒讲到性时,大都拿镜子作为比喻。但是,镜子本身都是清澈无色、寂而不动的。用镜子的这一特性来比喻人性,自然也就把人性看成是无善无恶、空寂不动的东西。但事实上人们在应物处事时,常常会感到如此则心安、如此则心不安,那么,这个安与不安从何而来呢?正是从人的善性中产生的。”可见,人性与明镜属于两类不同的事物,明镜属于无情澄寂之物,人性则先天地具有人伦纲常的各种内容,所以,他又说:“仁义之性,与生俱来。”由于黄宗羲认为人心与人性是合一的,因此,黄宗羲所讲的人性的内容,实际上也就是人心的内容。

既然人心潜在地包含着天地万物之理,包含着人伦纲常的各种内容,因此,认识事物就应当从人的心开始,在“心”上下功夫。基于这一思想,黄宗羲才在《明儒学案》的序言中写下了这样的话:“盈天地间皆心也,人与天地万物为一体,故穷天地万物之理,即在吾心之中。”这个序文是黄宗羲在 83 岁时写成的,离《明儒学案》成书已有 17 年,序文写成后又过了两年, 他就与世长辞了。因此,序文中的思想,可以说是他自叙的晚年定论了。有人据此就说,黄宗羲晚年背离了自己的唯物主义哲学路线,走向了唯心主义。因为黄宗羲 17 年前写《明儒学案》在给他的老师刘宗周立案时明确地提出了“盈天地间皆气也”的命题,这一命题与序文中“盈天地间皆气也”的“晚

年定论”似乎是恰相矛盾的。事实上,这一说法是对黄宗羲“盈天地间皆心也”命题的严重曲解。黄宗羲在序文中所讲的那段话的本意是想说明,人与天地万物是一个有机联系的整体,人所想到的、所谈到的、所认识到的、所改造到的客观事物,无一不在人心(人脑)之中,无一不与人具有内在联系性。因此,只要人类一提到物,就必然是人的物;只要是物就必定深带着人心的意志的色彩。只是在这一意义上;黄宗羲才说“盈天地间皆心也”,才认为认识世界应该把人心作为起点,而不是像有的人所说的那样,晚年的黄宗羲认为宇宙的本质是心,心创造了天地万物,心主宰着世界运动变化的历史进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黄宗羲岂不成了傻子吗?哪里还称得什么启蒙思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