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宙能否脱离人心而存在
我们今天所说的宋明理学包括两个大的流派,即以张载为代表的唯物主义理学派和以程朱陆王为代表的唯心主义理学派。唯心主义理学又可分为以程朱为代表的客观唯心主义理学和以陆王为代表的主观唯心主义理学,前者把宇宙的本质归结为“天理”,后者把宇宙的本质归结为“人心”。黄宗羲
对宇宙之谜的破解,就是从清理、批判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入手的,他既反对程朱理学把“理”作为世界本原的客观唯心主义,又反对陆王学派把“心” 作为世界本原的主观唯心主义。因此,我们谈黄宗羲的自然观,就应从程朱和陆王这两个学派对宇宙本质的看法入手。首先,请允许我从陆王学派谈起。
陆王学派的代表人物就是宋代的陆九渊和明代的王守仁。他们认为,宇宙的本质是“心”,而不是“理”,更不是“气”。他们宣称,世界上没有在人心之外而独立存在的任何东西。不但“理”在人心中,“气”也在人心中,万事万物都按照一定的法则和原理规整地呈现在人心中。他们说,“万物就如同森林一样整齐有序地呈现在人心中”,“没有存在于人心之外的任何事物”。一句话,宇宙是人心的产物,它不能脱离人心而单独存在。据《象山学案》记载,陆九渊在“读古书”时,曾碰到“宇宙”二字,看到下面的注脚是“四方上下曰宇,往古来今曰宙”。于是,他“猛省”过来,说道: “宇宙内事,乃己份内事。己份内事,乃宇宙内事。”他在“猛省”之余, 又援笔疾书“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这一主观唯心主义的千古“名句”。后来,明代的哲学家王守仁又学着陆九渊的腔调说,“心外无物”, “心外无理”,“充塞天地中间,只有这个灵明(心)。”
由于这种主观唯心主义的论调实在过于露骨,因此,连他们的朋友都不相信。据《传习录》载,王守仁曾与他的一个朋友去南镇游玩,朋友指着山岩中的花树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天下没有脱离开人心而存在的事物, 那么,这花树在深山中自开自落,于我心又何相关?”王守仁回答说:“你未看此花时,此花和你的心是同归于寂的。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起来(呈现在你心中),如此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本来花在山中自开自落,不会因为人看不到它,它就不存在了。但王守仁不这么看。他认为,花树只有当人看到它时,它才是人类所说的花树。人看不到它,就无法断定它存在还是不存在,或者说当人看不到花树时,即便它存在,也是不真实的。这里,王守仁的错误就在于,他否认了客观事物是不依赖于人的感觉而存在的(或者说可以脱离人的感觉而存在)这一唯物主义的基本前提。
无怪乎连唯心主义者朱熹也讽刺陆九渊,说他“只愁说到无言处,不信人间有古今”。当代哲学史家刘文英先生在谈到这一问题时说:“这里还应当加一句:只愁说到无言处,不信天地有上下。”
由此可见,以陆王为代表的主观唯心主义理学家既不承认在人心之外有古今(宙),也不承认在人心之外有上下(宇),顽固地认为宇宙万物都在人心之中,离开了人心,其存在就无从谈起。这样,就把宇宙的本质归结为“心”,把宇宙的谜底说成是“心”。
如果从思想渊源上看,应当承认黄宗羲的启蒙哲学的确受到了王守仁心学的一些影响。正如清代史学家章学诚所说:“黄宗羲出于浙东,上宗王(守仁)刘(宗周),下开二万(万斯同和万斯大)。”但是,我们说黄宗羲受到了王守仁的影响,说他“上宗王刘”,并不意味着他就简单地承袭了王守仁。相反,他反对王守仁“以心为本”的主观唯心论。黄宗羲曾以鄙夷的口吻指斥当时的心学家只知空谈性理,不去读书求理。他说:“现在讲心学的人,不知读书学理,平日里只知坐而论道,高谈性理。即便是天崩地解,也落然无与己事。还口口声声说什么不能与道相违背。这些自称为道学的人, 实际上不过是在用巧妙的方式逃避现实。”
黄宗羲反对陆王学派把人心作为世界的本原。那么,在黄宗羲看来,宇
宙的谜底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