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德政造福杭州

转眼间,苏轼已经回京三年。苏轼逃避政治,政治却在追逐他。从元祐元年十二月中到元祐二年一月十一日,朝廷收到四五篇弹劾苏轼的状子。一月十二日,太后命朝臣不要再进言。弹劾人不服,于次日又上表论奏。苏轼不想答辩,却四度上表请求离京。

一月十六日,太后在朝臣面前为苏轼辩护,甚至有意于处罚弹劾苏轼的人。这时,苏轼决定不求外放,要为这件事争斗到底。

一月十七日,他写了一封2000字的长信给皇帝,阐明立场,指责政客小人。他说:“若上之所可,不问其是非,下亦可之。上之所否,不问其曲直,下亦否之”,这样对国家并没有好处。君主和大臣应该互相提供意见。

然后,他举出他和司马光对征兵问题的异议,他们看法不同,却尊重彼此的意见。现在司马光去世,这批人遵行他的政策,一心只想顺从君主。事实上,他认为司马光并不要求别人永远顺从他的意见,太后也不希望大家唯命是从。

最后朝廷在二十三日下令苏轼留任原职。二十七日,弹劾苏轼的官吏被赦免。苏轼进退两难。太后支持他,政敌没有达到目的,反而丢尽面子,他只好留任原职。为了报答太后的鸿恩,他决心更坦白、更直率,提出别人不敢说的意见。

此后的两年中,苏轼上交了不少策论和表状,争取能解决一些问题。议论发表得越多,他的反对派们自然越忌恨他,苏轼如同置身蛇窝之中。一再请求之下,元祐四年三月十一日,苏轼终于如愿以偿,以龙图阁学士出任杭州太守,领兵浙西。浙西太守可以管辖六区,包括现在的江苏。

临行前,83岁的老臣文彦博特地来送他,劝他不要乱写诗。苏轼已经跨在马上,他大笑说:“一大堆人正等着要替我做注解的人,我若不写诗,许多人就会没饭吃了!”

元祐四年七月,苏轼抵达杭州,担任浙西钤辖兼杭州太守,时年54岁。他的弟弟苏辙由户部侍郎升任吏部尚书,封翰林学士,那年冬天苏辙出使契丹,历时四个月。

苏轼一到杭州便遇到了一起聚众闹事的事件。杭州盛产绢绸,国家每年要收取绢绸税。当时,杭州百姓交给国家的绢绸都是坏绢,苏轼命令收税的官吏拒绝接受这些坏绢。

这样一来,就引起了一场骚动,有数百人聚集到太守衙门外闹事。苏轼下令逮捕了为首的颜章、颜益二人,闹事的才逐渐散去。经过调查,这二人本是当地第一等豪富之家的子弟,他们根本不是交不起租税,而是有意地在寻衅闹事。苏轼立即把他们判了徒刑。

有些百姓原本就不想交坏绢给政府,只是由于颜家兄弟的胁迫,不得已才那样做,这么一处理,也就没有人再闹事了。

苏轼安顿下来后,第一件事是着手整顿州学。当时,杭州州学有学生二百多人,但学粮常常不足。前任知州熊本曾上书朝廷,建议将废罢的书版,赐给州学,由州学印书卖钱,作为学粮的经济来源。或将废罢的书版卖给州学,由州学印书卖钱,限十年还钱。

因为朝廷觉得这批书版的成本太高,既不愿意卖,也不愿意送,所以,州学学粮的经济来源一直没有得到真正解决。

苏轼到任后,限五州学负责人进行调查研究,并算了一笔细帐。实际上,原来造书版时,用掉1951贯499文,在此以前已得到净利1889贯957文。如果把这些书版赐给州学,“只是实破官本61贯512文。于是,他立即上书朝廷,说明情况,请求朝廷将这些书版賜给州学,朝廷这才爽快地答应了。苏轼非常注重调查研究。我们做事也要调查研究,实事求是地解决问题。这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苏轼到杭州这一年,遇到了严重的自然灾害。春天大水,早稻没有种上,五六月间水退以后,种的晚稻又遭旱灾。这一带是水乡,早稻,晚稻都没收成,明年百姓可怎么过日子呢?如果明年再闹灾荒,又该怎么办呢?得有个比较长远的打算才行。

于是,苏轼向朝廷呈了一份《乞赈浙东七州状》,要求朝廷宽减这一年杭州地区的上贡米,结果朝廷决定宽减三分之一,另拨上贡米20万石用来赈济灾荒。这一来,苏轼就有了应对灾情的资本了。

第二年头季,风调雨顺,早稻长势喜人。许多官员不认真考虑百姓的生计,按照官场的惯例,纷纷要求向朝廷报喜邀功,苏轼极力反对。

苏轼说:“收获季节未到,能不能丰收尚不可知。去年发生了灾荒,就好像是一个人得了病。如果今年再有灾荒,就像旧病复发了,这也没什么不可能的,我们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果然,这一年的年景又被苏轼言中了。五六月份,浙西一带山区陡降大雨,洪水把将要成熟的水稻冲了个一干二净。

苏轼又向皇帝呈请减缓上缴贡米,并把仓库的存米尽量拿出来救灾,总算度过了难关。同时,苏轼还将朝廷批下来了一笔官署修缮费,暂时揶用来救济灾民。第二年饥荒,整个辖区竟然没有饿死一个人。

那时候,杭州周边的医疗条件很差,伴随着灾荒往往要流行一次疾疫。杭州有人口50万,却连一家公立医院都没有,钱塘江口是海陆要冲,这里游人荟集,很容易传染瘟疫。

苏轼对此也有预防。当时,有几种药方相当灵验,苏轼令人用大字抄下药方,以布告方式贴在人口稠密的地方,以便让普通百姓也都知道。与此同时,他从自己的俸禄中捐献出50两黄金,又拔出部分公款,办了一个病坊,即类似今日的医院,叫做安乐坊。

安乐坊设在杭州城中心的众安桥,是我国历史上最早的公立医院,这个医院收纳贫困无钱就医的病人。据有关记载,苏轼在任期间,这里前后共医好一千多个病人。以后这个医院搬到西湖边,改名安济坊。苏轼离任以后,这里还继续给杭州百姓看病。

抗灾赈灾的同时,苏轼又开始疏浚杭州运河。杭州城内的运河与钱塘江贯通,每次涨潮,都要带来不少泥沙,所以每隔三五年就要疏浚一次。每次疏浚运河,总要给杭州市民带来极大的灾难。

官府让市民缴纳疏浚工费不说,有些贪官污吏还借此机会敲诈百姓。他们故意放出话来,说是要把挖出来的污泥放在某个人家的门口,那个人家便赶紧向他们行贿,以求舍财免灾。贪官污吏们得到了钱财,便去敲诈另—家。

但污泥总要个堆的地方,因此,行不起贿赂的人家便被它封了门。苏轼听说后,决定根治这种官场恶习。他派人监督,将疏浚出来的淤泥,运到专门的地方堆放,于是,堵住一些心怀鬼胎的污吏的生财之道。

与此同时,苏轼又请了一些专家进行勘查,决定先把江水引向郊区的茅山河,然后再转到城里的运河中来。江水经过茅山河的沉淀,到城里运河时泥沙已经很少了。

此外,苏轼还和专家们商议,在茅山河到钱塘江的入口处,修了一道水闸,江水涨潮时水闸关闭,退潮时打开。这样一来,连茅山河的泥沙也少了很多。

整个工程从这年十月,即苏轼到任三个月后开始,到次年四月完成。疏浚后的运河,水深八尺,城内供水源源不断,客商往来十分便利。沿街生意兴隆,税赋大增,连疏通城内盐桥河计划的费用也省下了。

救灾刚刚进入尾声,苏轼又开始筹划为贫苦百姓减免积欠。多年以来,由于新法本身所存在的一些弊端,加上天灾及一些人为的原因,不少百姓新账压旧账,积欠累累,像泰山一样,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哲宗皇帝继位后,为了笼络民心,对这些积欠大都下令减免了。但是从中央到地方,各级官吏为了自身的私利,往往制造各种借口不予減免。

一些贪官污吏还利用减免积欠的借口,对老百姓进行勒索。这样,朝廷的政策很难施行。如浙西一带因盐铁积欠的共有450户,自元祐元年九月,朝廷下诏减免积欠以来,五年过去了,仅免了23户。这基本上等于没有施行减免政策。为此,苏轼心里十分焦急,他上书朝廷,除要求将这些积欠予以减免外,又要求将酒欠等也予以减免。

苏轼又看到,杭城的行政存在许多问题,比如官舍陈旧,军营漏雨,军备器械残破不堪,城门楼的屋顶可以望见天空,甚至曾有一栋房子倒塌,还压死过人。这些都是百年以上的建筑,是钱王时代建造立的。前几任太守曾自筑新居,撇下旧房子。为此,苏轼特别向太后上书,要求拨款四万贯重新修筑官舍、城门、楼塔、谷仓等,27处场所。

杭州城的供水系统和运河交通一样重要,18年前,苏轼任杭州通判时,曾经协助修缮过引水干管。但是,18年后的西湖已经是水草密布,淤泥过膝,湖床不断升高,再加上引水干管大多损坏,杭州市民只能喝到带盐的水,不然就要花钱买湖水,每斗水要一文钱。

苏轼决心尽快解决杭州城的饮水问题。他请教了以前曾监修干管的老和尚,得知干管由大竹筒接成,不能耐久,于是他决定把干管全换成了陶管,上下以石板保护起来。

要接通长达几百米的陶管,由一个水库通向另一个水库,这无疑是一个昂贵的计划,但苏轼没有退缩。身为当地的行政和军事统领,他派了1000名士兵来完成这项工程,一切都办得非常妥贴。

与此同时,苏轼还考虑到,把湖水引入北郊的两个新水库,供应军营用水。完成这两个工程以后,杭州几乎每一个地区都可以用到西湖的清水。

苏轼疏浚茅山、盐桥二河的行动,大大鼓舞了杭州百姓。他们看到苏轼是个热心水利事业,能为老百姓办实事的好官,于是一百多名父老来到太守衙署,向苏轼请求疏浚西湖。他们说,西湖不仅是杭州的一处美景,而且对于运河航运、饮水、灌溉都大有益处。

苏轼平日里也非常喜爱西湖,他采纳了杭州父老的意见,决定要着手治理西湖的淤塞问题。

杭州置州始于唐朝,当时一位大臣开发西湖,使城中居民有清水可用。18年前,苏轼任杭州通判时,西湖的葑草只占的湖面十分之二三,而18年后,葑草已覆满了半个西湖,严重影响了杭州城的市民饮水,以及周边的农业生产。

元祐五年四月,苏轼上书给朝廷,详述了疏浚西湖的种种好处。五月间,他又上书给尚书、中书各省申请复议这件事。

苏轼的请求获准后,他开始招募几千名劳力和船夫,准备疏浚西湖。可是,安置挖出来的野草和淤泥又成为一个大问题。

一天,苏轼漫步在西湖边上,一边想:挖出的淤泥堆在哪里呢?他忽然看到了西湖上的白堤。白堤,是唐朝时白自居易做杭州太守疏浚西湖修的一条堤。顿时,他灵机一动,有了生意,决定把挖出的泥沙也堆成一条堤。

要知道,当时西湖湖岸房舍密集,有不少富家别墅立在岸边,由南岸步行到北岸,人们必须绕过两里的岸。而长堤是直线,无形中缩短了横跨西湖距离,阔堤又能变成休憩的场所。

淤泥堆放的问题解决了,怎样才能根治困扰西湖的葑草问题呢?苏轼看了看湖边的杂草,又看了看裸露的湖心,终于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原来,杂草是从岸边长起,慢慢向湖心蔓延的。如果能保证岸边不生杂草,问题不就解决了吗?

准备工作做好以后,工程正式开始了。苏轼还以钤辖身份,调来了一些士兵参加这个工程。苏轼本人每天都到工地亲自指挥。见太守每天也跟着泡在泥水里,杭州百姓非常感动,干活的热情非常高。

有时工程紧张,苏轼顾不得回家吃饭,仆人便将饭菜送到工地来。一天,送饭的仆人提着食盒到处找不到他,急得出了一身汗,最后在一群正吃饭的民工中找到了。只见苏轼端着一个粗碗,正吃得津津有味呢。

那些没有参加疏浚工程的市民,也非常感激太守,他们把自己的猪杀了,送到工地来慰劳。苏轼也常常把自己的菜饭分给民工们吃。不久,苏轼在黄州发明的“东坡肉”的口碑,也在工地上传开了。

杭州一家大菜馆的老板见人们都称道东坡肉,便私下和厨师商量,把猪肉也照苏轼的做法,作为一道新莱,向食客们推广。他还特地挂出了牌子,上面写了“东坡肉”三个字。

没想到,这道新菜一出,这家菜馆的买卖顿时兴旺起来。顾客从早到晚络绎不绝,每天宰十几头大猪也满足不了供应。

别的莱馆看得眼红,也都学着做起来,一时间,杭州城内大小菜馆,家家都做东坡肉。过了不久,各家莱馆共同商定,就把这道深受大众欢迎的新菜,定成了杭州的第一道名菜。

疏浚工程很快便完工了,人们把新修筑的这条堤叫做苏公堤,这便是后人一直称诵的苏堤。苏公堤靠近西湖的西岸,南北走向。当时修成的时候,宽四五丈,两岸种植了杨柳。堤上修了六道拱桥即映波桥、销澜桥、望仙桥、压堤桥、东浦桥、跨虹桥,九座亭阁即旌德观、先贤堂、湖山堂、三贤堂、施水庵、雪江书堂、新水仙王庙、崇文阁。

虽然,由于时间的推移,这些拱桥和亭阁有所变化或销磨,但时至今日,它们仍然是西湖的胜景之一。

西湖疏浚工程完成以后,苏轼还让附近的农人在靠岸的水面上种些菱角,这样,农人们便自然会把岸边的杂草除掉。这既增加了他们的收入,同时也保护了湖面不被杂草封闭。另外,每年收获以后,这些农民还可以向官署缴纳些赋税,真是一举三得啊!

不久,苏轼得到报告说,钱塘江中有一浮山,与渔浦诸山相望,犬牙交错,妨碍航行。有时江潮一来,潮水与山相撞,势如雷霆。船行这里非常危险,每年吞没不少过往船只。

苏轼又向朝廷建议,在浙江上游的石门,从新开凿一条运河,以避浮山之险。当地百姓听说这一消息后都拍手称快,只可惜遭到朝廷中政敌的竭力阻挠终未实现。

后来,苏轼只好在《相视新河次张秉道韵》中记下这件事,作为纪念:

我凿西湖还旧观,一眼已尽西南碧;

又将回夺浮山险,千艘夜下无南北。

正是由于苏轼为杭州人民做了大量的好事,人们便把自己太守当作神灵看待,杭州城不少百姓家里供着苏轼的像,每天向他膜拜。百姓们还自发地议决,把苏堤上九座亭阁中的一座立做他的生祠,挂了他的画像,以追思他的功劳。

后来,苏轼在安徽阜阳任职的时候,又试行了几道更大的计划,准备开发江苏运河系统,即在苏州城外施行拖船驳运计划;此外,他还准备开发阜阳西湖,阜阳西湖与杭州西湖异曲同工。哟与任职时间较短,有些计划没有实现,但是他所留下的详实勘探和设计图,证明他具有工程方面的才干。

就这样,苏轼运用太后的赏识,埋头苦干,在不到两年时间里,完成了公共健康系统、供水系统、疏通盐道、重整西湖、平抑粮价,并且不顾邻近州县官署的漠视,一个人热心赈灾。

救了灾,治了水,杭州出现了一片升平景象。更妙的是,救灾和治水工作同时进行,即所谓“以工代赈”。也就是说,官府拿出粮食赈济穷苦百姓,百姓吃饱肚子后,投入治水工程中去。这充分显示了苏轼治理地方的才干和关心百姓疾苦的品德。

太守官署在杭州城中心,但苏轼经常在葛岭寿星院一栋幽静的小屋内办公,他在寒碧轩或雨奇轩内看公文,雨奇轩因他的西湖诗中“山色空濛雨亦奇”一句而得名。

有些时候,他会去离城十余里的高山上办公,他叫随员带着旗帜和雨具走钱塘门,自己和一两个保镖乘船由涌金门穿过湖泊向西走,在普安寺用餐后,带几个文书到冷泉亭,一边谈笑一边完成当天的工作,批决公文“落笔如风雨”,办完事和僚属喝一杯,傍晚再骑马回家。

杭州百姓非常爱戴苏太守,常常对他的逸闻趣事津津乐道。最为人们所乐道的是,苏太守他断案与众不同,对于因生活所迫而犯事的人,不光不治罪,还设法给以帮助。

话说有一天,有两个人到苏太守这里打官司。被告是个年轻人,以卖扇子为生。他借了人家的钱,迟迟不归还,人家把他拉来见太守了。

苏轼问被告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下公理嘛。你欠债不还,怎么可以?”

被告说:“大人,不是我故意不还他钱啊。去年我父亲死了,安葬费也是借的,就欠下一些债务。今年的天又连连下雨,天气不太热,大家都不需要买扇子,我的生意难做。大人您看,我是实在还不起啊。”

苏轼沉吟了一下,对原告说:“我看他确实有实际困难,并非有意赖债,你还是宽限他些时间吧。”

原告顿时急了,说:“大人,想当初,我既然借钱给他,说明我们两个还有些交情,我岂能为逼债而得罪人?实在是我等着用钱,要不然何至于到大人这里打官司?”

苏轼沉吟道:“嗯,你说的也入情入理。”于是,苏轼转向被告说:“你卖的是什么扇子?”

被告说:“是绢制团扇。是素扇还是绘扇?”被告说:“有的画些花鸟虫鱼,有的什么也没画。”苏轼说:“都有些什么颜色呢?”被告说:“有鹅黄的,有蛋青,有翠绿,有粉红,还有白色的。”

苏轼又问:“你欠人家多少钱?”被告说:“除了他的十千钱外,还欠两家,一家是五千钱,一家是两千钱。”

苏轼说:“你赶快回家,拿20把白色素团扇,我来帮你卖了还债。”被告吃了一惊,说:“20把?一把扇子顶多只能卖15个钱,20把扇子不过卖三百钱,怎么够呢?”

苏轼笑着说:“我说够就够,快去吧。”

那年轻人满腹疑虑去了,原告还在一旁等着。不一会儿,20把白绢扇抱来了。苏太守就用判案的笔在扇子上画起来。他画的是草木竹石,旁边还配合有草书题字,没多大功夫,20把团扇全部画完。

苏轼当即交给那年轻人,说:“来,拿出去卖吧,一千钱一把。”见太守这般说,原告和被告都惊呆了。

早有好事者报出信去,说太守在要为穷卖扇子的画扇面儿促销。那些富家子弟、文人墨客,以及喜爱书画的人早就等在外面了。

年轻人刚一出来,20把扇子顿时被抢购一空。那人还了债,还剩下两千钱。于是,他又返回去,对太守说:“大人,还剩下两千钱,给您。”

苏轼哈哈大笑说:“年轻人,本太守的俸禄够用了,还没有穷到画扇面儿过家的地步,钱你留用着吧。”于是,那年轻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还有一次,一个负责税收的官员押来一个逃税的人。这人真是异想天开,带了三百匹阳纱,为了逃避纳税,竟冒充是苏轼捎给弟弟苏辙的东西,上面注明收件人是京城竹竿巷苏子由,下面的寄件人署名是苏东坡。但是,苏东坡的字体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岂是能冒充得来的?于是,这人便被抓获了。

苏轼问:“你是干什么的?何事打本府经过?”这人答道:“小人本是南剑州人,名叫吴味道,准备进京应试。”剑州即现在福建南平。

苏太守看了看他,说:“进京应试?你也有五十多岁了吧?”吴味道说:“小人是有五十多了。因学问不济,屡试不中,惭愧得很。目下想再去试这最后的一次,如果仍然考不中,就死了这份心了。”

苏轼指了指那大包袱说:“这又是回事呢?”

吴味道红着脸说:“唉,这让人怎么说呢。我家穷,京城又远,来回的盘费置措不起,靠亲友们的帮助,勉强凑集了一百千钱。如果能金榜题名,这一百千钱也够用了;如果名落孙山,回来的路费就没有着落。人穷生智嘛,于是,我就想了个笨办法,买了三百匹阳纱,准备捎带到京卖了以后,会赚一些钱,这样回来的路费也就有了。”

苏轼说:“这也罢了。但是,为什么要冒他人之名呢?”吴味道说:“大人!您想啊,我要注明是货物,那到每一个地方都要被抽税的。抽来抽去,待到京师的时候,不仅赚不了钱,恐怕连本,也保不住呢。”

到这里,那个税官可发脾气了,喝道:“一派胡言!”吴味道便惶恐地低下了头。苏太守看了看那个税吏,又看了看吴味道,然后对税吏说:“你很负责任,应该受到奖励,你先回去吧,这事等我问明白了再处理。”

于是,那个税吏便告退了。等税吏走后,苏轼对吴味道说:“你不要怕。你把话说清楚,我会从轻处罚你的。”

吴味道见太守说话和气,便把事情的原委和盘托出来了:“我就想啊,如今普天之下真正有心爱护读书人的,就是你们苏家兄弟了,所以才大着胆子冒你们的大名。即使出了事,想您也会原谅的。现在果然出事了,那就听凭您处理吧。”

苏轼笑了笑,说:“是要处理的。”说着,他站了起来,用手撕掉了原来的封签,又用断案的那支笔写了两张新的封签贴了上去。新签上的收件人地址和姓名以及发件人的姓名,都与原来的封签一模一样。这一来,可真把吴味道惊呆了。

苏轼看着他吃惊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说:“老兄,这回就是被当今圣上捉住了,你也不必害怕了。”

一时间,吴味道不知如何是好,只是讷讷地说:“这个,这个,不好吧,不好吧。”

苏轼哈哈大笑,说道:“吴学究啊,你别客套了。去吧,考上了以后,可不要忘了来探望望我苏某人哟。”

就这样,假封签换成了真封签,吴味道果然一路平安地到了京城。第二年春天开选,吴味道一举得中。事后后,他专程来杭州答谢苏轼,苏轼款待了他好几天,从此两人成了好朋友。

此外,苏太守提携后学的故事,也广为杭州百姓传诵。话说,当时苏轼手下有一个叫毛滂的小吏,是衢州,即现在浙江衢县人。他早年科举失意,于是寄情笔墨,写了不少诗词。虽有才华,又在苏轼治下做官,但未被发现。

毛滂因怀才不遇,经常借酒浇愁,寄情于青楼酒馆。他结识了一个叫琼芳的歌妓,两人一唱一和,珠联璧合,情投意合。

一天,毛滂告诉琼芳说:“我三年法曹任期已满。看来,新来的苏太守没有继续任用我的意思,我只好辞官回家了,现在特来告别。”

二人恋恋不舍。琼芳劝毛滂不要走,可是毛滂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几任太守都不赏识自己,于是执意要回家另谋生路。

临行前,琼芳恳请毛滂为她填词一首作纪念,毛滂答应了琼芳的恳求,连夜为他填好了词。次日一早,毛滂离开杭州上路,琼芳一直把他送到富阳的一座寺庙前,才依依不舍地分手。

几天后,苏轼在湖滨宴请宾客,酒席间有几名歌妓助兴。琼芳也来了,并在席间演唱了一首《惜分飞》:

泪湿阑干花着露,愁到眉峰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苏轼听罢,感到词写得情真意切,语尽而情不尽,酷似秦少游之作,绝不是等闲之辈所能写得出的。于是问琼芳说:“你的唱词出自何人之手?”

琼芳起初有些吱唔,最后,还是如实相告:“这首词不是什么大人物所作,乃是前日刚刚辞官的法曹毛滂所作。他临行时送奴的。”

苏轼听说后,连声说:“惭愧,惭愧。本府僚属中竟有如此才华出众的词人,我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是我失察呀,是我失察呀。”

于是苏轼当即行文,令公差将毛滂追回来。毛滂回来后,苏轼向他表示歉意,并为他接风洗尘。从此以后,两人成为词坛挚友,经常有诗文往来唱和。一时间,毛滂文名大震。

毛滂从一个默默无闻的法曹,一举成为名闻天下的词人。其中,有个人勤奋努力的因素,同时也因为有苏轼这样的伯乐才未被埋没。后来,在苏轼的举荐下,毛滂先后做了武康即现在浙江吴兴县令,嘉禾,即现在浙江嘉兴太守,并且深得哲宗皇帝的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