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地方工作和全俄工作

如果说反对这里所叙述的组织计划,认为这种组织不合乎民主制并带有密谋性质的意见已经证明是毫无根据的,那么,还有一个经常提出的问题也是值得详细探讨的。这就是地方工作和全俄工作的相互关系问题。有人担心:建立集中化的组织,会不会使重心从地方工作转移到全俄工作上去呢? 这会不会削弱我们同工人群众的联系的牢固性以及一般地方鼓动工作的稳定性,从而使运动受到损失呢?我们回答说:近年来我们的运动恰恰是由于地方活动家过分埋头于地方工作而受到损害;因此,把重心稍稍转移到全俄工作上去是绝对必要的;这种转移不会削弱,而会既加强我们的联系的牢固性又加强我们的地方鼓动工作的稳定性。我们就拿中央机关报和地方机关报问题来谈吧,同时请读者不要忘记:我们不过是把报纸工作当作一个例子来 说明更广泛更复杂得多的一般革命事业。

在群众运动的第一个时期(1896—1898 年),地方活动家曾试图创办全俄的机关报《工人报》;在下一个时期(1898—1900 年),运动前进了一大步,但领导者的注意力却完全放在地方机关报的工作上了。假使把所有的地

① 参看《俄国社会民主党人的任务》第 21 页,驳彼·拉·拉甫罗夫。(见本卷第 150—152 页。——编者注)

方机关报加在一起,那么大致说来每月只出一号。①这难道不是清楚地表明了我们的手工业方式吗?这难道不是明显地说明我们的革命组织落后于运动的自发高潮吗?假使同样多号数的报纸不是由各个分散的地方团体而是由统一的组织来出版,那么我们就不仅可以节省大批人力,并且可以使我们的工作具有大得多的稳定性和继承性。但无论是几乎专为地方机关报积极工作的实际工作者(可惜,直到现在多半还是这样),还是在这个问题上表现出惊人的唐·吉诃德精神[219]的政论家,都往往忽略这个简单的道理。实际工作者通常满足于这样的看法:地方活动家要办全俄报纸是“困难”的①, 有地方报纸总比没有任何报纸要好些。后面这个意见当然是完全正确的,而在承认地方报纸一般是有重要作用和很大好处这一点上,我们并不亚于任何一个实际工作者。但现在所说的并不是这一点,而是能否摆脱全俄国两年半出版 30 号地方报纸所明显地反映出来的分散状态和手工业方式。请你们不要只是停留在地方报纸一般有好处这种无庸置辩、但是过于笼统的议论上面,应当也有勇气公开承认两年半的经验所暴露出来的地方报纸的消极方面。这种经验证明:在我国现在的条件下,地方报纸往往在原则上不坚定, 在政治上无意义,在消耗革命力量方面代价太高,在技术方面丝毫不能令人满意(我指的当然不是印刷的技术,而是出版的次数和定期性)。所有这些缺点都不是偶然现象,而是分散状态的必然结果,这种分散状态一方面是地方报纸在这个时期中占优势的原因,另一方面它又靠这种优势而得以维持下去。单个的地方组织简直无力保证自己的报纸具有原则上的坚定性和把它提到政治机关报的高度,无力收集和利用充分的材料来说明我国的全部政治生活。在自由国家里,通常主张必须出版许多地方报纸,理由是报纸由地方工人印刷,价格便宜,并且可以更全面更迅速地为当地居民提供消息,而在我们俄国,正像经验所证明的那样,这种理由却成了反对地方报纸的根据。地方报纸在消耗革命力量方面代价太高,出版次数又特别少,其原因很简单: 办秘密报纸,无论规模多么小,总要有庞大的秘密机构,而这种机构又需要有工厂大工业,因为在手工作坊中是产生不出这种机构来的。秘密机构的原始性,往往(每个实际工作者都知道许多这样的实例)使警察利用一两号报纸的出版和散发就造成大规模的破坏,结果往往把一切都搞得精光,使我们

① 《俄国社会民主党人的任务》第 23 页。(见本卷第 152 页。——编者注)这里我们还要顺便举出一个例子,这个例子说明《工人事业》或者是不懂得自己所讲的话,或者是“看风使舵地”改变自己的观点。在

《工人事业》第 1 期上,有一句用黑体刊印的话:“该小册子所阐述的基本思想同《工人事业》编辑部的

纲领完全一致。”(第 142 页)真的吗?群众运动不能以推翻专制制度作为首要任务的观点,同《任务》这本小册子的观点一致吗?“同厂主和政府作经济斗争”的理论同《任务》这本小册子的观点一致吗?阶段论同《任务》这本小册子的观点一致吗?请读者判断一下,像这样独特地了解“一致”这个词的机关报, 能否说它有什么原则坚定性呢?

① 指《议会政治、人民立法和社会民主党》。——编者注

不得不再从头开始。良好的秘密机构,要求革命家有很好的专业训练和极严格的分工,而这两个要求对于单个的地方组织来说,无论当时力量多么强也是根本办不到的。不要说我们整个运动的总的利益(对工人进行原则坚定的社会主义教育和政治教育),就是专门的地方利益,也**不是地方机关报能够给予更好照顾的。**这乍看起来似乎不合情理,但实际上我们上面指出的那两年半的经验已十分确凿地证明了这一点。谁都会承认,假使把出版了 30

号报纸的全部地方力量都用来办一个报纸,那么这个报纸就会很容易地出 60

号,甚至 100 号,因而也会更充分地反映出运动的纯粹地方性质的一切特征。这种创建工作当然是不容易的,但是必须使我们大家都了解这种工作是必要的,必须使每个地方小组都考虑并且积极从事这种工作,不要等待外力的推动,不要迷信地方机关报容易办和接近地方,其实,根据我们的革命工作经验来看,这些优点大都是虚幻的。

所以,那些自以为特别接近实际工作者的政论家实际上对实际工作起着不好的作用,他们看不见这种虚幻性,却用一种极其廉价和极其空洞的议论来支吾搪塞,说什么需要有地方报纸,需要有地区报纸,需要有全俄报纸。当然,一般说来,所有这些都是需要的,但既然是要解决具体的组织问题, 也就需要想一想环境和时间的条件。例如,《自由》(第 1 期第 68 页)在专门“谈论报纸问题”的时候竟说:“我们觉得,一切稍大的工人聚居地点都应当有本地的工人报纸,不是从别的地方运来而是本地出版的工人报纸。”这难道不是地道的唐·吉诃德精神吗?假使这位政论家不愿意考虑他自己所说的这些话的意思,那就请读者来替他考虑考虑吧:俄国有几十个, 甚至几百个“稍大的工人聚居地点”,如果真是每个地方组织都来创办本地的报纸,那就会使我们的手工业方式永世长存了!这种分散状态会使我国的宪兵轻而易举地——不费“稍大的”力气就在地方活动家一开始活动时把他们抓走,而不等他们发展成为真正的革命家!该文作者继续写道:在全俄的报纸上叙述“本城以外的各个城市的”工厂主的卑鄙勾当和“工厂的生活琐事”是没有趣味的,而“奥廖尔人读到奥廖尔本城的消息时,就一点也不会感到枯燥无味了。他每次知道把谁‘骂了一顿’,把谁‘揍了一顿’,精神就会振作起来”。(第 69 页)不错,奥廖尔人是会精神振作起来的,可是我们的这位政论家的思想也未免太“振作”了。这种为舍本逐末习气辩护的态度是否适当呢?——这才是他应当好好考虑一下的问题。在承认工厂揭露工作的必要性和重要性这方面,我们并不亚于任何人,可是要记住,我们现在已经弄到这种地步,甚至彼得堡人读到彼得堡出版的《工人思想报》上的彼得堡通讯时也都感到枯燥无味了。为了在各地进行工厂揭露工作,我们一向都印发传单,并且将来也一直要印发,但是报纸这种出版物,我们应当把它提高,而不应当把它降低到工厂传单的水平。我们在“报纸”上所要揭露的主要不是“琐事”,而是工厂生活中重大的典型的缺点,这种揭露用的是特别突出的事例,所以它们能够使全体工人和所有领导运动的人都感兴

趣,能够真正丰富他们的知识,扩大他们的眼界,能够促使新的地区和新的行业的工人觉醒起来。

“其次,在地方报纸上能把工厂主管或其他当局的一切卑鄙勾当立即当场揪住。可是共同的报纸离得很远,等一个消息传到的时候,本地方的人早已把它忘记了:‘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咳,记不起来了!’”(同上) 是啊,记不起来了!我们从这同一个材料中知道:两年半出版的 30 号报纸

是在 6 个城市印行的。这就是说,平均一个城市半年出版一号报纸!即使我们的这位轻率的政论家在自己的设想中把地方工作的效率提高两倍(这对中等城市来说是绝对不正确的,因为在手工业方式范围内是无法大大提高效率的),那么结果也不过是两个月出版一号,也就是说,根本算不了什么“当场揪住”。但是,如果十个地方组织联合起来,派遣自己的代表去积极筹办一个共同的报纸,那就可以把全俄各地发生的一些并非琐事而是真正突出的典型的丑恶现象每两星期“揪住”一次。这是任何一个熟悉我们各地组织实际情况的人都不会怀疑的。至于要在犯罪的现场揪住敌人,假如说的是正经话而不是哗众取宠,那就根本不是秘密报纸所能做到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只有通过暗中散发传单才可以做到,因为要做到在现场揪住的最长期限往往是不超过一两天的(例如普通的短期罢工,或工厂中的格斗,或游行示威等等)。

“工人不仅是在工厂内生活,并且是在城市内生活”,——我们的这位作者继续写道,他用一种连波里斯·克里切夫斯基也自愧不如的彻底性从局部问题上升到了一般问题。于是他就指出城市杜马、城市医院、城市学校等问题,要求工人报纸不要用缄默来回避城市的一般情况。这个要求本身是很好的,但它特别明显地表明人们在谈论地方报纸问题时往往只限于发表空洞、抽象的议论。第一,如果真是“在一切稍大的工人聚居地点”都出版一种辟有《自由》所要求的详细的本城消息专栏的报纸,那么这在我们俄国的条件下,就不免要变成真正的舍本逐末了,不免要削弱人们对于向沙皇专制制度发动全俄革命攻击的重要性的认识,不免要加强一个派别(它责备革命家过多地谈论不存在的议会而过少地谈论现在存在的城市杜马[220],这一名言使它声名大振)的幼芽,这种幼芽还很有生命力,现在只是隐藏着或被压抑着,但远没有连根拔除。我们所以说“不免”,是要借以着重指出:《自由》显然并不愿意有这种结果,而愿意有相反的结果。可是,只有善良的愿望是不够的。为了使说明城市情况的工作的方向适应我们的整个工作,首先 就要把这个方向全部拟定出来,不仅要通过议论,而且要通过大量实例把这个方向明确地规定下来,使它成为牢固的传统。我们现在还远没有做到这一 点,而这一点却首先需要做到,然后才能想到和谈到广泛的地方报刊的问题。

第二,要真正很好地、很有趣味地描写城市情况,就要很好地了解而不是仅仅从书本上了解这些情况。但具有这些知识的社会民主党人,在全俄

乎根本没有。要在报纸上(而不是在通俗小册子上)谈城市和国家的情况, 就需要有新鲜的、各方面的、由能干的人收集并整理过的材料。而为了收集和整理这样的材料,靠那种大家一起管理一切、以全民投票的儿戏作为消遣的原始小组所实行的“原始的民主”,当然是不够的。为此就需要有专门的作家、专门的通讯员组成的大本营;需要有社会民主党人记者组成的大军, 这些记者到处建立联系,善于打听到各种各样的“国家机密”(俄国官吏常以知道这些机密自傲,并且随便泄露出去),善于钻到各种各样的“幕后”,

——需要有“因职务关系”而必须无孔不入和无所不知的人所组成的大军。我们这个反对任何经济、政治、社会和民族压迫的党,能够而且应当去寻找、召集、训练、动员并调动这支无所不知的人所组成的大军去作战,——但这一切都还是有待于我们去做的事!我们在绝大多数地方不仅在这一方面没有采取任何步骤,甚至常常没有认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如果你们到我们社会民主党的报刊上去找找有关我国外交、军事、教会、市政、金融以及其他等等方面的各种大小事情的生动有趣的论文、通讯和揭露文章,那么你们会发现几乎根本没有,或者说是绝无仅有。①所以“当一个人跑来讲许多非常漂亮动听的话”,说什么必须“在一切稍大的工人聚居地点”都出版一个揭露工厂、城市以及国家的丑恶现象的报纸的时候,“我总是感到非常气愤”!

地方报刊比中央报刊占优势,这既可以是贫乏的表现,也可以是富裕的表现。当运动还没有创造出从事大生产的力量时,当运动还拘泥于手工业方式,还几乎完全沉溺于“工厂生活琐事”中的时候,这就是贫乏的表现。而当运动已经完全能够执行全面揭露和全面鼓动的任务,因而除了中央机关报之外,还需要有许多地方机关报的时候,这就会是富裕的表现。现在我们的地方报纸占优势的情况究竟表明什么,让每个人自己去解答吧。而我只是把自己的结论确切地表述出来,以免引起误解。我们的大多数地方组织到现在为止还都是几乎只想到地方机关报,几乎专为地方机关报积极工作。这是不正常的。应当恰恰相反:大多数地方组织主要应当想到全俄机关报,主要应当为全俄机关报工作。在没有做到这一点以前,我们就办不成任何一家多少能够用刊物上的全面鼓动来真正为运动服务的报纸。而如果这一点做到了,必要的中央机关报同必要的地方机关报之间的正常关系也就自然会建立起来。

* * *

乍看起来,关于必须把工作重心从地方工作转移到全俄工作上去的结论,似乎不能适用于专门的经济斗争的范围,因为工人在这里的直接敌人是单个的企业主或单个的企业主集团,这些人没有结成组织,丝毫不像我们在政治斗争中的直接敌人俄国政府那样,拥有一个十分集中的、连极琐碎的事

① 见《向巴黎代表大会的报告》[218]第 14 页:“从那时(1897 年)起到 1900 年春止,在不同的地方总共出版了 30 号不同的报纸 平均每个月出版一号以上。”

情都由统一意志来指挥的纯粹军事组织。

但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我们已经多次指出:经济斗争是一种工会斗争, 因此它要求按工人的职业而不只是按工人的工作地点联合起来。我国的企业主愈是迅速地联合成各种公司和辛迪加,工人的这种职业性联合也就愈加迫切需要。我们的分散状态和手工业方式直接妨碍着这种联合,而为了这种联合就必须有能够领导全俄一切工会的全俄统一的革命家组织。我们上面已经讲了为此目的所应当建立的那种组织,现在只想就我们的报刊问题补充几句。

在每个社会民主党报纸上都应当有工会斗争(经济斗争),这未必有谁会怀疑。但是工会运动的发展,也使人不得不想到工会报刊的问题。然而我们觉得,除了极少的例外,在俄国暂时还谈不到工会报纸的问题。这是一种奢侈品,而我们往往连糊口的面包都没有。在我国,适合于秘密工作条件并且现在就很需要的工会报刊形式,应当是工会小册子。在这种小册子里, 应当把公开的②和秘密的材料,如有关本行业的劳动条件,本行业的劳动条件在俄国各地的区别,本行业工人的主要要求,本行业的立法的各种缺点, 本行业工人的经济斗争中的突出事件,他们的工会组织的萌芽、现状和需要及其他等等问题的材料,都收集起来,并加以系统整理。这种小册子,第一, 能使我们的社会民主党报刊不必登载许多只能引起某一行业工人注意的工会的详细情况;第二,这种小册子能把我们的工会斗争的经验的结果记载下来,能把收集起来的、现在可以说散见于大量的传单和片断通讯中的材料保存下来,并且加以概括;第三,这种小册子能成为鼓动员的一种工作指南, 因为劳动条件的变化是比较缓慢的,某一行业的工人的基本要求是非常稳定的(请比较一下 1885 年莫斯科地区纺织工人的要求和 1896 年彼得堡地区纺织工人的要求)[223],这种要求和需要汇集起来,在若干年内都可以成为在落后的地区或落后的工人阶层中进行经济鼓动的很好的参考材料;一个地区罢工取得胜利的例子,一个地区生活水平较高、劳动条件较好的材料,都能鼓励别的地方的工人去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斗争;第四,社会民主党如果最先担负起推广工会斗争的责任,从而使俄国工会运动同社会主义的联系巩固起来,它就会同时注意使我们的工联工作在我们社会民主党的全部工作中所占的分量,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地方的组织如果同其他城市中的组织隔离, 在这方面就很难甚至几乎不能保持恰如其分的比例(《工人思想报》的例子就说明在这方面能够把工联主义夸大到多么荒唐的地步)。而全俄的革命家组织,由于具有坚定的马克思主义的观点,领导着全部政治斗争,并且有职业鼓动员的大本营,所以在确定这种恰如其分的比例时就决不会感到困难。

② 这种困难只是表面上的。其实,没有一个地方小组不能积极地担负起全俄的工作的某一职能。“不要说‘我不能’,而要说‘我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