豹子!豹子!

戎林

那年冬天,天冷得要命,大伯开着汽车带着我去给灾区送棉衣、棉被。我坐在驾驶室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大伯手中的方向盘一会儿左,

一会儿右,汽车也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在崎岖的山道上奔驰。

天渐渐地黑了,路两边的岩石、小树全变得朦朦胧胧的,只有眼前的公路像一条灰色的绸带在车轮下一个劲地朝后扯,怎么也扯不完,一直扯进黑黝黝的山谷里。

车灯亮了,把前面的路照得雪白,我的心也腾地亮了,想起过去大伯讲的一件趣事。一次,他开车迸山,车灯一亮,几只野兔发疯似地往车上撞, 有的竟撞在车轮下,成了肉饼。

我想,现在要有几只兔子撞车该多好啊!

汽车拐了个大弯,开上一条盘山道。老远,我发现前面路边有一堆东西。说是粪堆,不像,粪堆不可能是黄的。干草堆?也不像。倒像一件花皮袄。

“豹子!”大伯一声惊叫。

我睁大眼,仔细辨认,确实是一只豹子,躺在路边,像是在睡觉,一条长尾巴一直拖到路当中。

大伯咬紧牙,眼珠一瞪,说:“我让你妨碍交通!”他一踩油门,汽车“呜”地一声从豹子身上压过去,我的心咯噔一下,差点儿从喉咙里蹦出来。

往前开 10 米,车停下了。昏暗的月光下,只见那豹子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身下,有一摊黑糊糊的东西——那是血!

哈!这回不是野兔,是比兔子大几十倍的豹子。真叫人高兴!

我们跳下车走到豹子身边,大伯以为他死了。刚伸手,那豹子猛地从地上弹起,一口咬住他的右胳臂。糟了,这家伙还没死透!幸亏它受了重伤, 冬天穿的衣服厚,不然,大伯的胳臂早被咬断了!

大伯还算清醒,抽出另一只拳头,拼命往豹子脑门儿上砸。豹子死活不肯松口,紧紧地咬着他。

我一时没了主意,想上前去救他,两条腿软软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快拿扳手来!”大伯在叫我。

风太大,我没听清,只知道他在招呼我。

我定了定神,一步跨到大伯跟前,也不知受哪根神经指挥,我竟把自己的一只拳头“欻”地一下子伸进豹子那张开的嘴巴里。

人们都说我是淘气包,是掏黄鳝的老手,什么洞没掏过?我使出一股蛮劲儿,拼命把手往豹子嘴里伸。里面真热,我想,我的手上也许烫出了小泡。我咬紧牙关,憋足劲,使劲往里伸⋯⋯

手通过食道,碰到了一个软乎乎的东西,我用手使劲捏,那东西被我捏得稀巴烂。我接着用手使劲抠,把它的五脏六腑抠得直往下翻,豹子张着血盆似的嘴,“嘎!嘎!”不停地吐。

大伯趁势把手拔了出来。

我还是不松手,继续往里伸。

一股难闻的气味喷了我一脸,呛得我直想吐。大伯取来扳手,在豹子头上猛击几下。

豹子“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嘴里冒出一股粘糊糊的东西。大伯说:“你快把手拿出来!”

大伯拉着我的手往外拽,我不肯,说:“看看它是不是彻底死了!” 大伯摸了摸豹子的鼻孔说:“快别掏了,这回真断气了!”

我这才把手抽出来,还好,只是觉得胳臂酸溜溜的,浑身像散了架一样。我和大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豹子拖上了车。

路上,我笑着对开车的大伯说:“这下可好,咱们不仅向灾区人民送衣送暖,还给他们送去豹子肉呢!”

大伯笑了,他没有说话,那险些被豹子吞掉的大手,握着方向盘。汽车沿着盘山公路,向前驶去⋯⋯

(插图王金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