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清的忏悔

吴瑾如

这天,我跟阿爹上山打猎。

阿爹常用的武器是介于像弓弩和火器之间的东西,我也说不上叫什么名字,反正,阿爹上山总带着它。阿爹还常用埋炸弹的方法猎取野物。埋的炸弹有点像地雷战中埋的地雷,地雷一般是触发,而打猎用的炸弹则是咬发。制作这种炸弹难度特别大,引信既不能太“老”,也不能太“嫩”。引信太“老”了,会造成咬而不炸;太“嫩”,有个风吹草动它就炸也不行。

埋炸弹也是门技术,阿爹告诉我要把炸弹埋在野兽常出没的地方,最好是埋在野兽吃剩下的肉中。食肉动物有一种奇怪的脾气,常把吃不完的食物挖个坑埋在地下,饿了的时候再来吃。人们有意放置的肉饵它们不在饿急了的时候是不动的。阿爹说,这也是野兽的狡猾之处,它对自己埋在地下的肉毫不怀疑,扒出来就吃。阿爹说,这种方法已经很少使用,用的时候都是对付成群的野兽。今天,他又用这种办法打猎,他说,山里最近常有成群的野狗出没伤人。

我们在野狗常常经过的“狗道”上布下了炸弹。然后,潜伏在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等着⋯⋯

这些打猎的知识是阿爹在打猎时陆续告诉我的,在家的时候绝不能讲。这是因为许多年以前,在还没有我的时候,叔公挨了日本鬼子的炸弹死了, 我爷爷领着兄弟三人用土炸弹炸翻了一汽车日本兵,两下里虽然扯平了,但爷爷在家里很忌讳讲“炸弹”二字。久而久之,这个习惯沿袭到我这一代。

晚上,阿爹让我睡在兽皮褥子上,我并不觉得冷。

半夜里,我被一阵阵凄厉的叫声惊醒——那声音让人一听就起鸡皮疙瘩,使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天哪!那声音并不是野狗,而是狼的嘶鸣!难怪人们把狼叫同鬼哭并列在一起说呢!我的心怦怦地跳着。

阿爹的一对眼睛在黑影里发射出的的的光,他一手搂着我,一手紧握那常常用以打猎、也用于自卫的土造兵器!阿爹在夜幕中很像一尊雕像。看见他,我就添了几分胆气!

闹腾了半天,竟没有动静,阿爹告诉我,可能是我们下的肉饵炸弹有什么破绽,引起了狼的怀疑。听阿爹这样一讲,我倒放心了许多,大约狼是不肯来了。

也许,是饥饿难忍,狼终于逼近了我们布置的肉饵炸弹,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竟出现了 6 对荧荧的“小灯”。我们遇上的竟是 6 只狼啊!

我的心又不住地跳起来!即使我们炸死了一只狼,却无法消灭群狼啊! 这种土炸弹的威力太有限了。

绿色的“小灯”在我们埋肉饵炸弹的地方停住了。 “轰!”终于响起了那期待已久、石破天惊的爆炸声!

出现了短暂的沉寂之后,传来了狼的哀鸣,显然还有狼没有死,而且也不肯离去!

我和阿爹等待着,等待着黎明的到来。黎明到来之后的结局是什么呢? 也许是群狼与人的大搏杀⋯⋯

天终于亮了。不远的地方出现的情景使我们大吃一惊,倒卧血泊中的是一只老狼——确切地讲,是一只母狼!母狼的身边趴着的竟是 5 只刚刚会走

的小狼!小狼在黎明的微风中瑟瑟发抖。

阿爹重重叹了两口气,他的脸色像铅皮一样难看,不知为什么,他竟对我发起了无名火:“还愣着干什么?”

“我⋯⋯”我无所适从地说。 “把它们抱回家去!”阿爹吼道。“抱回去后呢?”

“喂米汤!”阿爹从老狼身边抱起一只狼崽,“你没见它们还没断奶吗?”我和阿爹抱回 5 只小狼崽的消息立即传遍了全村,村上的大人、孩子都

跑到我家来看狼崽。

晚上,村上几个有声望的阿公、阿爷坐在我家,聚在一起议论 5 只小狼崽的前途。没等到商量出结果,我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晨,我问阿妈:“阿爹呢?”

阿妈说,阿爹跟几个阿叔到 A 市去了,他们要把 5 只小狼送进 A 市动物园。

我冲出屋子,来到小狼曾经栖息过的柴房,稻草堆里,只留下 5 个压出的小坑⋯⋯

从那儿以后,阿爹再也没有去打过猎。

我心里也暗暗地赌了咒:这辈子再也不去打猎!为什么?也许是为了一种说不清的忏悔⋯⋯

(插图王国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