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化的自然”与山水美

我们说山水美的根源就在山水之中,在山水本身所固有的美的属性。但也不是说,山水美与人类按照美的规律对山水的加工改造绝缘。相反,如前所述,山水美显现为一种境界之美,因此,往往燃烧起人们对它进行加工改造,使之更美,境界更丰富深邃的欲望。这种按美的规律,为了审美的目的对山水加工改造的过程,就是自然的人化过程,其结果显现为人化的自然之美。如在山水之中建筑亭台阁榭,或修栈道,开阶梯,或摩崖石刻,诗书兼美,或撰写美丽的传说,以寄托美好的愿望⋯⋯这些丰富多彩的人化自然之美,人们称之为人文景观之美。这引进人文景观与山水美的自然景观溶为一体,更添了山水美的神韵和魅力。因此为历代所重视,只要我们回顾一下游历名山大川的体验,就会悟出个中道理。如桂林之伏波山,坐落于漓江之滨, 一如桂林其它山石,亦拔地而起,山青水秀洞奇俱全,这是大自然的赐予。但当我们游览此山,山上建着华美的亭台,在一片翠绿之中点缀着朱栏碧瓦, 面南的峭壁上刻着金光熠熠的题字,使本来单纯的色彩更加丰富,景观亦因此而显多姿。山名以及山下溶洞在“试剑石”之传说,又把伏波山与其南面遥遥相对的“穿山”联成一气,①加上试剑洞中丰富的历代崖刻诗文,使伏波山的自然景观内含更加丰富,更具魅力。可见人化的自然对山水美的重要。

对山水美的加工改造,应当遵循美的规律——即对立统一规律的感性显现。“对立统一”,即构成矛盾是有条件的。就色彩关系而言,山之青色与

① 转引自钱谷融主编《当代作家国外游记选》。

② 郭熙《林泉·山水川》。

① 相传伏波将军曾在此山向叛军射出一箭,此箭射穿其南而的山峰直上敌营。又传伏波将军在山下磨剑, 并削洞中石柱。以试剑之锋芒。

深灰、深紫、深蓝等等颜色都不能形成对立关系。我们注意到,在我国点缀山水的亭阁,多为朱栏翠瓦。朱栏之色与山之绿色基调恰是一对对比色,这种对立关系使色彩鲜明夺目。达·芬奇曾说过:“同样美观的色彩之中,凡与它的直接对比色列的颜色最悦目⋯⋯天蓝与金黄,绿与红都是直接对比 色。”②庐山含鄱口的含鄱亭便取了朱栏与天蓝色的琉璃瓦建成。再如山水与建筑物之间的比例关系。在北京西山这样的连绵山脉中建宏大寺院,就十分和谐,试想,如果在峭拔的桂林修建如此寺院,其大小就不成比例了,因而破坏了原有的自然景观,更枉论增益山水之美!

我们强调的对立,是达到和谐的对立,和谐除色彩、建筑物之大小之间的和谐之外,更重要的是建筑物的式样风格与山水美的自然景观之间的和 谐。广州越秀山上有一座五层的“镇海楼”,又名“五层楼”,那是一座飞檐式富于民族色彩的建筑物。在她周围的建筑群落,如广州美术馆等亦采用了民族风格,因而十分协调。再如越秀山著名的五羊石雕一景,置于一个小山包之顶端,五羊中公羊昂首翘望,此景意韵与地势十分协和。此五羊石雕不仅以其高在巍峨而名闻遐迩,而且其传递的美丽传说的信息启迪人们浮想联翩,因而成为越秀山的著名景观,乃至有“不看五羊就不算到过广州”之说。黄河之滨的巨型石雕《母亲》,给予滔滔黄河注入了人文意象,更能激发人们热爱祖国的情怀与更加丰富的想象。在山水美的自然景观中创造人文景观必须遵循美的规律还有一层含义,就是还应从具体山水美的特殊形态出发,充分发挥其自然景观所潜藏的人文因素,及其自然形态的特色。广州番禺的莲花山自然景观的开发,在这方面取得了较好的经验。莲花山位于珠江出口处,面对狮子洋,曾是当年抗击英法帝国主义入侵的古战场。莲花山旅游区的开发者们充分注意到莲花山这一潜在的历史因素,以当年古堡的旧城墙为基础,修建了一座“清兵营”,以再现当年驻守边疆的将士之英姿。尽管其工艺尚嫌粗糙,但其思路正确,使莲花山独具景观。开发者们还在高达四、五十米的宏大峭壁之上刻下巨幅诗文,诗是当代名人之诗,书是当代名书法家之迹。这样就使莲花山既凝结了历史的厚重,又与时代十分亲近,成为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相得益彰的好去处。再如广东著名侨乡台山的广海湛风景区内南湾紫花冈山腰有一处巨型石刻“海永无波”四字。此石刻每字高三米,宽两米,是一处明代的平倭记功石刻,距今已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近年,在“海永无波”石刻旁建起了凉亭,并修复了当年的烽火台,使这处凡景具有了自己独特的审美价值。人们到此游览,不仅可以极目南海碧波, 而且可以欣赏古代石刻,凭吊古战场,从而获得更丰富的美感享受。

一句话,山水美的自然景观并不排斥人化的自然之美的人文景观;相反, 十分需要这种人化的自然之美对山水美的丰富。有这种丰富与没有这种丰富是不同的。这里亦有“文野之分,粗细之别”。但承认这种需要,承认山水

② 《达·芬奇论绘画》第 120 页。达·芬奇,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画家、物理学家,并曾设计飞行器。

美的自然景观与人文景观的溶合统一,能构成一种更为丰富的美的境界。亦与山水之美就在美的山水之中的自然客观论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