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议
《沁园春·长沙》带有浓厚的议论色彩。中心论点是:毛泽东及“百侣” 这些革命家就是祖国命运沉浮的主宰。上半阕提出问题,“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下半阙未直接回答,却回忆以往的战斗生活,但答案却明确无误地含在这回忆里,只是手法上较为婉转些。
诗的表情达意要委婉,不宜平直;曲折方能深远,诗最忌讳的是浅露。抒情诗如此,议论诗也如此。当然,委婉是为给读者留下思考、想象、回味的余地,绝不是要把诗写成猜谜语一样的朦胧诗。压根儿不想让人读懂,反正不是面向工农兵的。
自然,在诗中发议论,还有多种形式,如“借典”,“宜将剩勇追穷寇, 不可沽名学霸王”便是。又如“寓哲”,即寓哲理于形象,“无限风光在险峰”便是。因在“一石击水使天惊”一节中已经论及,这里不再赘述。
以诗的形式发议论,自古以来,有过不少争论。其实,问题不在于可不
可发议论,而在于采用什么恰当的形式发议论。古今中外以诗的形式发议论的佳作是不少的。裴多菲的《自由和爱情》:“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这不是在发议论吗?不是在世界上广为留传了吗?文天祥的名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过零丁洋》) 不也是发议论吗?自古以来,它鼓舞了多少仁人志士?又有谁能否认它是千古绝唱呢?臧克家的《有的人》一诗,全诗都是在发议论,所议人的生死价值,具有极强的战斗性,成了多少有志者的座右铭!
不过,用诗的形式,发好议论,实在不易。因为一般议论靠概念、判断、推理,靠逻辑思维,而诗要靠形象思维。一味地堆砌概念,又不讲音律,是不成其为诗的。清人沈德潜提出诗中的“议论须带情韵以行”是对的。就应做到“缜细能精至秋毫,周密见天衣无缝。理密而不依赖形诸言辞,思精而不见做作。虽明明象有真迹可寻,但不能只凭理性来演绎;有意象快要产生的时候,奇妙的造化已经潜伏在心中了——即理念了”。
《七律·和郭沫若同志》一诗,通篇都是鲜明的形象:大地、风雷、精生白骨、唐僧、金猴、千钧棒、妖雾等,评论的却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时事,阐述的却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斗争策略。可内容深刻而形式缜密, 无懈可击。
另外诗中议论,不能象一般议论文那样用概念、判断和推理,而必须通过比喻等艺术手法。如《贺新郎·读史》一词中,“人猿相揖别,只几个石头磨过,小儿时节。”“人猿相揖别”是从猿到人的形象说法。揖别,就是拜别,表示珍重,合情合理,恰到好处。开头五字,飘然而来,写人类从无到有,是比喻。“只几个石头磨过”,指人类社会所经历的旧石器和新石器两个时代,把长达几百万年的整个石器时代纳入七个字之中,显然也是借助比喻。“小儿时节”,更是鲜明的比喻。指人类社会的原始阶段,喻为人类的童年时期。
毛泽东在致陈毅的一封信中说:“诗要用形象思维,不能如散文那样直说,所以比、兴两法是不能不用的。”上面所引三句是最好范例。“以小摄大,举重若轻,以俗为雅,亦庄亦谐,如话家常,饶有风趣”,既给读者以启迪,又给读者以巨大的艺术美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