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出前夕过鹰潭万诗平

1973 年 2 月 19 日清晨,曙光初照,大地生辉。在新建县望城岗的“将军楼”旁,两辆小轿车正缓缓地驶离送行的人群、向南昌市区飞驰而去。在穿过一片闹市之后,直奔鹰潭方向。

车上坐着的是被贬谪江西已达三年多的原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务院副总理邓小平及其家人,内有夫人卓琳、继母夏伯根、女儿邓林、邓楠,女婿张勤和一个出世不久的小外孙。还有秘书王瑞林。

在这之前,江西省委接到中央办公厅主任汪东兴的电话通知: 中央已作出邓小平回京的决定并再三说明邓小平这次回北京,是根据毛泽东的指示, 由周恩来亲自安排的。汪东兴指示省委用汽车直接把邓小平一家送到鹰潭, 再换乘福州至北京的特快列车。他要求务必做好保密和安全保卫工作,确保邓小平及其家人等在江西最后一站的绝对安全。

“九·一三”林彪自我爆炸之后,渴望重新为党、为人民工作的邓小平, 于 1972 年 8 月给毛泽东写了一封信,由汪东兴转达。毛泽东对来信迅速作出批示。其中写道:邓小平同志在中央苏区是挨整的,他没有历史问题,即没有投降过敌人。他协助刘伯承同志打仗是得力的,有战功⋯⋯这些事我过去讲过多次,现在再说一遍。

毛泽东的评价,为邓小平的政治生活带来了新的转机,从而有了这次鹰潭之行。

鹰潭,地处赣东、信江中游。相传鹰潭是因境内龙头山上几株千年石樟常有雄鹰栖息,山下信江中又有一泓碧潭而得名。人云:“急流漩其中,雄鹰舞其上”。此时的鹰潭已为县级镇建制,隶属上饶地区。

江西省委接到汪东兴的电话后,非常重视,决定由省委书记黄知真直接通知上饶地委,让地委派人负责做好接待工作。

18 日上午 10 时许,上饶地委办公室里响起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电话是黄知真打来的,指名道姓要找王瑞清。

王瑞清,上饶地委书记、军分区政委,一身戎装。此时正在会议室里主持地委委员会议。听说省里来电话找他,便悄声离开会场,快步走进办公室, 拿起了话筒。

黄知真将邓小平由鹰潭返京的消息和有关接待事项一五一十地作了交待。并再三叮嘱王瑞清:要绝对保密,百分之百地保证邓小平在江西最后一站的安全。

王瑞清放下电话,考虑到地委委员会议尚未结束,一时难以脱身。遂决定由正在参加会议的地委委员、鹰潭镇委书记霍凤翠赶回鹰潭,和正在鹰潭的地区革委会秘书长林振福一起,全权负责这次接待工作。

霍凤翠爽快地接受任务,并问还有什么要求?王瑞清郑重告诉他:“有三点要求:一要安全,绝对安全;二要保密,严格保密;三要热情周到。” 霍表示一定照办。

重任在身的霍凤翠一路兼程,天黑时分赶到鹰潭。

回到家里,霍凤翠顾不上休息整容,草草扒了几口饭,便匆匆来到镇委副书记、镇武装部政委汪光标家,共商接待事宜,一直忙到深夜,初步理出了个头绪。

第二天一大早,霍凤翠、汪光标双双来到镇委办公室,召集镇委常委开了一个简短的碰头会,决定安排邓小平住镇委招待所。这样既便于保密,又利于安全保卫。

招待所位于镇区东面的信江边,一堵用青砖砌成的围墙与市井相隔。院内绿树成荫,环境幽静。主楼为一座两层楼的宫殿式建筑,建于 50 年代中期, 各种设备比较齐全,安全舒适,曾接待过许多党政军领导。

与招待所相对的人民公园,原为国民党海军司令桂永清家的花园和屯兵藏宝的库房,园内有几株千年古樟,依然枝繁叶茂,郁郁葱葱。

下午 4 点 50 分钟,两辆轿车驶入鹰潭街道,在镇委招待所内停下,身着

雪花呢大衣的邓小平稳健地下了车。这位年近 70 高龄、经受数小时旅途颠簸之苦的老人,看上去依旧精神饱满,目光炯炯,全身焕发出旺盛的活力。

见邓小平下车,等候多时的霍风翠、林振福连忙上前,亲切地握住他的手,诚挚地问候:“首长,一路上辛苦啦!”

当听到“首长”的称呼时,邓小平平静地说:“还是喊我老邓吧! 习惯了,这样亲切些。”老人的和蔼可亲,令霍凤翠、林振福由衷地敬佩。

在服务人员的引导下,邓小平与家人向二楼卧室走去。邓小平下榻的 219 号客房,是主楼最东头的一个大套间。这里凭窗眺望,能清楚地看到对面公园里那几株千年古樟,只不过再也见不到昔日雄鹰翱翔、栖息的景象了。

晚饭后,霍凤翠简要介绍了鹰潭地名的由来和地方工业、驻军等情况, 省慰问团上饶分团负责人朱开铨、莫循等人参加了交谈。交谈中,邓小平听说朱开铨是瑞金人,感到很亲切,话也多了些。他讲起了在瑞金当县委书记时,遇到的一些人和事。

当问知莫循曾在中原局工作,参加过创办《中原日报》,任过副总编时, 邓小平话锋一转,谈起淮海战役。他说:淮海战役是史无前例的,中国不曾有,世界上也未有过。大家称赞道:“这是首长指挥有方。”

邓小平谦虚他说:“不,这是毛主席的战略部署,是我军指战员英勇奋战的结果。”短短两句话,让人感受到这位前委书记不居功自傲的高贵品德。

10 点多了,大家起身告辞,请邓小平早点休息。室外,一轮皓月拨开乌云,光照大地。

倚窗沉思良久的邓小平,吸着烟在屋内来回踱步。这已是他多年来形成的一个习惯。在望城岗居住的日子里,每当黄昏日落之时,他总是绕着“将军楼”,在院内一圈又一圈地走着,直到身体微微发汗为止。

作为曾在中央工作多年的党和国家领导人,邓小平明白,此次重返北京, 意味着为党和人民重新工作的机会即将来临,从毛泽东对他原信的批示,“胡子叔叔”(王震)托邓楠捎回的口信,新任江西省委书记白栋材、黄知真探望时的言谈中,都能揣测出毛泽东、党中央以及不少老同志都希望他能出来工作,协助周恩来励精图治、大兴百业,重振国民经济。

夜已经根深了,楼上楼下一片寂静。邓小平思绪万千,忘却了一天的疲劳,轻轻推开房门.迈步朝楼下走去。

正在楼上值班的服务员郑非凤,听到门响,连忙从值班室出来,迎着邓小平问道:“首长,您需要点什么?”

邓小平摆了摆手:“什么都不要,只想随便走走。”

郑非凤一时感到很为难,因为上级已作交待:为保密、安全起见,不要让首长随便外出。于是,郑非凤委婉地劝道:“首长,天气很冷,外边又有

霜露,出去容易着凉。”

邓小平微笑着说:“不怕,已经是春天了。冷不到哪里去。”

郑非凤不好再坚持了,只是远远地跟在邓小平身后,护卫着他朝楼下走去。

邓小平刚走下阶梯,负责内保的上饶地区公安处警卫科长刘树兴快步上前,准备搀扶。邓小平摇摇头说:“我看得清路,不用扶。”

刘树兴陪伴邓小平一齐出了主楼大门,在院内散起步来。

冷风扑面,寒意甚浓。皎月下倒映着邓小平稳健的身影,沉寂的四周不时回响起邓小平轻微的脚步声。

忽然间,一片乌云笼罩着明月,院内骤然暗淡下来,刘树兴赶紧劝道: “首长,月亮已经被云遮住了,还是早点回房休息吧!”

邓小平扬起头,望了望变幻莫测的天宇,十分自信地说道:“不要紧, 月亮马上就会出来的。”乌云终究遮没不了月亮,这是大自然的真谛。

半个小时之后,邓小平上楼休息,院内又回到先前的寂静中。

2 月 20 日上午 11 点多钟,邓小平一家在林振福、霍凤翠的护送下,在

鹰潭站登上了福州至北京的 46 次特快列车。在车厢内,霍凤翠十分歉意地对邓小平说:“首长,真对不起,我们的接待工作没有做好,请您多批评。”

邓小平笑着连声回答:“不错,待如上宾,谢谢你们。”

随着一声汽笛的长鸣,列车缓缓地驶出鹰潭站,朝着北方飞驰而去。 一个多月后的 4 月 12 日晚,在北京举行的欢迎柬埔寨西哈努克亲王和夫

人的盛大宴会上,出现了一个令世人瞩目的身影。翌日,在《人民日报》和首都其他报纸上,赫然醒目地印有邓小平的名原来,邓小平回北京后,周恩来于 3 月 10 日主持召开中央政治局会议,着重讨论了邓小平给毛泽东的信和毛泽东的重要批示。随后,中共中央作出了关于恢复邓小平党的组织生活和国务院副总理职务的决定。这便有了邓小平出席欢迎晚宴的一幕。

1975 年,在毛泽东、周恩来的支持下,邓小平开始主持中央日常工作, 对各项工作展开了全面整顿。邓小平的政治生涯又走了新的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