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 论

政治经济学的定义。我们打算在本书提出一个讨论财富的性质、生产和分配的这门科学的大纲。我们把这门科学定名为政治经济学。读者一定知道, 这个词常常在广泛得多的意义下被使角。那些号称政治经济学家的早期作者所公开谈论的并不是财富,而是政治。利维尔(Mercier de la Riviere) 的著作题名为《政治团体的自然基本秩序》 (The Natural andEssential Organization of Society),表示要建成一个有机组织,“这个组织必然会提供世间能够享有的一切福社。”①詹姆斯·斯图亚特(James Steuart) 爵士说,“这门科学的主要目的是,为一切人民取得一定的生活基金,排除足以危及这一基金的一切障碍,提供社会所需的一切事物。”②现代欧洲大陆作家一般也作了同样广泛的研究。斯托赫(Storch)先生说,“政治经济学是决定国家的繁荣、也就是国家的财富及共文化的自然法则的一门科学。”③ 西斯蒙第(Sismondi)先生认为,“从政府的事业来看,人类的物质福利是政治经济学的研究目标。”④萨依先生说,“政治经济学是社会经济学,是将我们对社会团体各部门的性质和职能作出的观测结果结合起来的一门科学。”①英国学派的现代作家一般都表示,他们所注意的只是财富理论。但是其中的一些第一流人物,尽管表明他们所要讨论的约以这一(在我们看来是恰当的)范围为限,而事实上却侵入了一般立法者或政治家的研究领域。例如,麦克库洛赫(McCulloch)先生说明政治经济学的定义是,“支配对人类说来必然有用或适合的并具有交换价值的那些物品或产品的生产、积累、分配和消费的定律的科学”,②或者是“价值的科学”;然后又加以补充,说“这门科学的目的是指出怎样使人类的勤劳得以在最大效率下产生财富的方法, 是确定在什么样的环境下最有利于财富的积累,并且确定财富的分配比例及其最有利的消费方式。”③

政治经济学的范围。这类研究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但不容易确定其范围。作为这类研究的一般前提,所涉及的是关于政治道德和关于民法及刑法的整个理论的考虑;作为其特定前提,所涉及的是足以影响经济学家对于其活动企图加以指导的每个集体的社会状态的一切事实的知识。我们认为这类研究远远超过了任一专题论著的范围,实际上也超过了任一个人的精力。我们认为我们自己和读者双方所注意的,应当以财富的性质、生产和分配为限。这比听任自己脱离正轨,而趋人环绕着政治经济学比较狭窄的路线的那些更加引人人胜、更加重要但是界线要不明确得多的领域的办法要好得多;这样就可以产生比较鲜明、完整并且比较有教盎的作品。财富的占有,大致要达到什么程度和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对其占有人说来,或者是对该占有人所处的社会说来,才算是有利或有害的?对社会的各个状态说来,什么样的财富分

① 《前言》,第 6 卷。

② 《政治经济学原理之研究》,第 1 卷,第 2 页。

③ 《政治经济学教程》,第 1 卷,第 21 页。

④ 《政治经济学新原理》,第 1 卷,第 2 章。

① 《实用政治经济学大全》,第 1 卷,第 1、2 页。

② 《政治经济学原理》,第 1 页。

③ 同上书,第 8 页。

配最合需要?对任一国家说来,促成这样分配的手段是什么?所有这些,都是既饶有意义也极其困难的问题,但是并不构成按照我们使用政治经济学这个词的意义说来的一个部分,正同航海术不是天文学的一个部分的情形一样。政治经济学所提供的原理,确实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必要因素,但并不是唯一因素,甚至也不是最重要的因素。从事于这类问题的研究的作家,实际上钻研的是“立法”这一重要学科;钻研这门科学时需要政治经济学所提供的一般原理的知识,但共主题、前提及其结论与政治经济学的根本不同。“立法”这一学科的主题并不是财富,而是人类的福利。它的前提系汲取自变化无穷的各式各样的现象;支持这类现象的种种迹象,其力量的强度高低不一, 由此得出的结论,其值得赞同的程度,从完全可信到只能付之怀疑,中间也有无数层次。它的阐远者所能够做到、甚至必须做到的是,不仅在于说明一般事实,而且在于对实际措施或一系列动作的或取或舍,提出明确主张。

反之,就我们所使用的狭义下的政治经济学这个词来说,它所讨论的主题却不是福利,而是财富;构成它的前提的是很少的几个一般命题,这是观测的或意识的结果,简直不需要证明,甚圭不需要详细表远,差不多每个人一听到就会觉得在他思想上久已存在,或者至少是在他的知识范围之内;作为一个经济学家,他的推断如果是正确的,推断就会和他的前提具有几乎一样的普遍意义,一样地确定。有关财富的性质和生产的那些推断是可以普遍适用的;至少有关财富分配的那些推断,虽然不兔耍受到各个国家的特有制度——例如奴隶制、法定专营、救贫法等等——的影响,但是仍然可以把自然事态当作通则,对于由特殊的干扰因素所引起的变态则可以随后再作出解释。但是他所作出的结论,不管有多大的普逼性和真实性,并不能使他可以借此进行指导,在这方面有所主张。这个特权属于这样一些作家或政治家: 他们对于足以促进或妨碍他们所面向的那些人的一般福利的一切因素,是作了全面考虑的。这个特权并不属于这样的理论家:他们所考虑的只是那些因素中的一个,尽管是共中最重要的一个。作为一个政治经济学家的职责,既不是有所推荐,也不是有所告诫,而只是说明不容忽视的一般原理;但是, 如果以这类原理作为实际事务处理中唯一的——或者,即使是作为主要的—

—指导,那就既不适当,事实上也恐怕行不通。这里各个经济学作家的任务是明确的。他所从事的是科学,其间如果有了错误或是有了疏忽,就会产生极共严重、极其广泛的恶劣影响;因此,他就象个陪审员一样,必须如实地根据证据发表意见,既不容许同情贫困,也不容许嫉视富裕或贪婪,既不容许崇拜现有制度,也不容许憎恶现有的弊害,既不容许酷爱虚名,投合时好, 也不容许标新立异或固执不变,以致使他不敢明白说出他所相信的事实,或者是不敢根据这些事实提出在他看来是合理的结论。至于就各个情况说来, 决定这类结论应当被执行到什么程度的问题,系属于行政技术的范围,政治经济学只是这一技术的许多辅助学科之一;这一技术要牵涉到种种动因的考虑,而财富的期求只是其间的许多动因之一,它所针对的目标多种多样,对这类目标说来,财富的占有只是一个从属手段。

政治经济学是为多种科学与技术服务的,将政治经济学和后者混同起来,是这门科学进展的主要障碍之一。障碍会在两种方式下发生作用:

首先是在群众中引起偏见。

共次是,不论在这门科学的目的方面,或是在达成目的的手段方面,都会使经济学家趋人歧途。

就第一点说,政治经济学家常常受到埋怨,认为他们所注意的只是财富, 而漠视一切关于福利或德行的研究。我们但愿这样的指责有其比较合理的依据;但指责的普遍存在表明共间含有一种看法,认为政治经济学家的任务不仅是在于表述论点,而且应蜀推荐实际措施,因为,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假设下,他们专门注意于一个课题时就不会受到指责。谁也不会责备一个研究战术的作家,说他专门注意军事,也不会由此断定这位作家抱着好战态度。应约看到,一位作家,如果于说明了某一处理方式足以促进财富的生产之后, 就单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推举这个方式,或者是,单是为了这个原因就认为应当按照这个方式进行,那就陷入了一种荒谬观点,以为幸福和占有财富是一回事。但是他的错误并不是在于将注意力局限于财富,而是在于将财富和幸福两者混而为一。这是个显而易见的错误;假使避免了这个错误,那么一个作家越是严格地把注意力集中于他自己的学科,就越有可能扩大这一学科的范围。

第二点,由于把政治经济学和它所服务的科学跟技术混同了起来,从而使经济学家有时会从事于过于笼统的研究,以致不能获得任何实际效果,有时于追求这门科学的正当目标时,所使用的却是不适合子达到这一目标的工具。由于这些经济学家把政治经济学的目标看得过于广泛,因此,往往对事实的搜集给与过度的重视,而忽视了根据当前事实作出准确推论这一重要得多的作用。我们经常听到,说政治经济学是一门属于事实与实验的科学,是以罗列事实为贵的。毫无疑问,这一门科学的实际应用,跟任何别一门科学的实际应用一样,需要加以搜集和研究的事实几乎是无穷无尽的。例如,为修改救贫法或是为了与中国进行通商而需要搜集的材料,其所占篇幅也许比历来关于政治经济学所写的一切著作合起来所占的篇幅加上一倍还不止;然而政治经济学的一般原理所依据的事实,却可以用几句活甚至几个字说清楚。但是根据事实进行推理从而得出正确结论,却不是伴轻而易举的事。政洽经济学建立已久,而且经过了认真研究,可是直到今天还处于这样的不完善状态;上述推理的困难,由此可见。

困难部分是由于政治经济学所研究的题材性质极其复杂,和它的术语的抽象性及概括性。假使可能的话,将“财富”这个词、甚至将含义较狭的“资本”这个词所指的一切事物加以描述,那就可以填满一部百科圣书。困难部分还由于这样一种情况,我们不得不用来作为这类抽象概念的记号的一些术语,系采自日常语言;而就科学的目的说来,这些字眼在日常使用中的意义, 不是过于广泛,就是过于狭窄。因此,就作者和读者双方说来,对某些名词, 往往会将其所要理解的观念跟应当加以排除或分开的那些观念混合在一起。例如,在日常语言中,资本这个词有时用来指一切种类的财富,有时又单指货币。

如果经济学家过去意识到这门科学依靠的主要是推理而不是观测,共主要困难不是在于事实的调查而是在于术语的使用,那就毫无疑问,他们会将主要力量导向术语的精确选择及其前后一贯的使用。但实际情况远不是这样,只是在最近期间,对术语的使用才予以严格注意。一部《国民财富的性质 和原因的研究》里,简直没有一个定义。多数现代的法国作家,实际上还有我国某些作家,不但不顾到定义,而且明白拒绝使用定义。在本世纪最引人注意的作品——李嘉图先生的《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里所使用的一些字眼,跟日常用法以及别的作家在同样学科中的用法相差得那样远,而作

者并不加以解释,他本人对这些字眼的用法也前后不一致,以致损害了这部书的面目,使读者人人威到迷惑,有时甚至使这位杰出的作家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我们不怪他在语言使用上的改革;为了科学上的目的,这是往往无法避免的,我们自己在多种场合也不得不这样做。我们所不满的是,他的改革往往是不必要的——例如用价值这个词代替成本——而且差不多从来不预先向读者说明;又如,同样的形容词高和低,用之于工资时,有时指的是通俗意义,表示的是一个数量,有时指的是他自己所用的特有意义,表示的是一个比例。

我们表示这些意见的目的,不仅是在于说明,到现在为止,政治经济学进步迟缓的原因,并建议加速其进展的方法,而且还在于向读者说明本书的性质。读者会看到,本书的内容主要是关于对几个常见的词如何作最合宜的使用的讨论。这类讨论无法使共内容津津有味,引人人胜,但是由此可以使读者注意到这门科学中重大困难的所在;我们相信,这对读者当有所助盆; 虽然读者也许会在很多方面不同意我们的分类法和命名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