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女薛涛制作牡丹笺

薛涛是唐代女诗人。少年时随做官的父亲薛郧来到蜀地,父亲去世后薛涛居于成都。

薛涛自幼聪慧,常常沉浸在小女孩的梦幻世界里。聪敏的薛涛偶尔能瞥到父亲站在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下,抬头凝视着它茂盛的枝叶。

薛涛很喜欢梧桐树,在盛夏时,她经常躲在这棵梧桐茂密如绿伞的树荫下歇息玩耍。蜀中的夏天实在是太热了,但这片郁郁葱葱的树冠总能神奇地在天地间为小薛涛隔出一片阴凉。

薛涛虽然年纪小,却已经是蜀中里人人交口称赞的小才女了。无论是谁,只要提到薛郧家的小千金,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赞不已。毕竟,还有谁家的女儿也能如此聪明乖巧,灵动秀气呢?

八九岁时,稚气未脱的薛涛就已经通晓各种音律,熟知古曲,并且出口成章了。多才多艺的小薛涛长得很美,弯弯的柳叶眉下长着一双水汪汪的杏仁眼,闪耀着灵动的光,能说会道的朱唇不点而红,令人心生怜爱。

薛郧自然也是为如此可爱又出色的女儿而自豪,但是他心里总有那么点不踏实。到底是因为什么呢?薛郧自己也不知道。

可能是怕如此聪慧的女儿以后会不甘心平淡度日吧?可能是怕她过人的才华招来祸端?也可能是,薛涛似乎天生就有种敢冲破教条,我行我素的气质。薛郧能够感觉到,女儿看似柔弱的身躯下隐含着一股强大的爆发力。

这种本来只是隐约的担忧,终于在一天彻底爆发了出来,而导火线,就是庭院中的那棵梧桐。

这一天,薛郧和薛涛父女俩一起在院子里乘凉,小薛涛在院子里不亦乐乎地扑打着蝴蝶,薛郧微笑着看她跑来跑去,直到小小的脑袋上有了汗珠。

梧桐树被风吹得哗啦作响,薛郧一下子又来了兴致。他招呼女儿:“涛儿,过来,让为父再考你一考。”

薛涛不言不语,马上乖巧地跑到父亲身边,黑亮的眸子一眨一眨地望着薛郧的脸庞。

薛郧说:“为父要做一首诗,由你来续,讲的就是这棵梧桐,如何?听好,‘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

吟完前两句,薛勋笑吟吟地望着女儿如满月的小脸,目光中满是宠爱与期待。

“爹爹真是会出开头,但是涛儿照样续得上。”薛涛稚气地一撇嘴,随即吟出了一句,“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

这两句话让薛勋出了一身的冷汗。都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孩子才八九岁的年纪,怎么做出这么飘忽轻浮的诗句来?梧桐枝叶客迎南北飞鸟、往来轻风,怎么可能会安分呢?

不久,薛勋被一场疾病夺走了生命,家境破落的薛涛独居蜀地,渐渐长大了,并从官宦之家的贵族小姐沦落到了歌伎。当年她所做的梧桐诗,真可谓是一语成谶。

我国明末竟陵派诗人钟惺所编的历代女性诗歌作品总集《名媛诗归》里面,记载了这件事情:

涛八九岁知音律,其父一日坐庭中,指井梧示之曰:“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令涛续之,即应声曰“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父愀然久之。

在当时,歌伎这个行业,其实并不那么简单。首先要懂得音律,能拉会唱,其次还要熟记诗词。否则,即使歌伎的声音如百灵鸟一样婉转动听,唱错了词也是极其扫兴的事情。

只要是能记准词曲,会几样基本的吹拉弹唱的年轻女孩,都是可以当歌伎的。但能区分歌伎技艺高超的关键一点,就是自身的文化涵养。

诗词之所以优美,就在于它记录了作者的一片深情。短短几个字,嬉笑怒骂尽在其中。人生的无限感慨,别离的悲凉凄苦,相逢的兴高采烈,月色的阴晴圆缺,天地万物,几句诗文却都能详尽地一一道出。

如此美妙的诗文,如果吟唱的时候却不解其意,用错了语气声调,那可就太令人扼腕了。尤其,有些诗文写得很是巧妙,大部分人读是一种味道,有心者去解读就又是另一种味道。

在这种情况下,花容月貌,舞姿曼妙,能说会道,心思细腻,嗓音如黄鹂一般婉转动听,又有着极其深厚的文学修养的薛涛,自然成了歌伎之中的佼佼者。一时间,文人墨客,往来游子,大多倾巢而出,一掷千金,只为能一赏她的姿容。

薛涛是个心思灵动的女孩,她嫌用来写诗的笺单调笨重,就用木芙蓉皮做原料,加入花汁,制成了各色精美的小彩笺,被人称为“薛涛笺”。

薛涛笺精致小巧,色泽鲜艳,极其受人欢迎,多用于写情诗情书,表达爱慕思念之意,在当时及后世极为流传。后来还有人打造出了以牡丹花色为原型的十色薛涛笺,有深红、粉红、杏红、明黄、深青、浅青、深绿、浅绿、铜绿、浅云等色泽。

就这样,薛涛如初绽的牡丹一样惹眼。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姿容,伸展着柔美的身躯,用锦簇的花团和雍容的姿态迷住了无数名流雅士。

此时的薛涛没有像其他做歌伎的女子一样被人看轻,而是成了人们另眼相待的才女。

当时的剑南节度使韦皋注意到了薛涛,见她文采出众,就让她帮自己做一些文字工作,相当于后来的“女秘书”。

薛涛才思敏捷,聪明伶俐,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她带着感恩的心态,把韦皋的事打理得十分妥当,令韦皋甚至向朝廷申请,打算举荐薛涛任校书郎。

在古时,让一个弱女子去得到官位可不容易,虽然当时的朝廷没有同意,但薛涛的卓越才能还是令她得了“女校书”这个别称。

正如牡丹一样,薛涛有着令梅花难以企及的繁复花团,有着令秋菊失色的富丽堂皇,还有着比蝴蝶的翅膀更加斑斓的花色。薛涛这一朵牡丹,就这样轰轰烈烈地盛开了。

有不测风云。后来,赏识她的韦皋去世了,薛涛从此失去了依靠。但是好在她又碰到元稹。元稹的才华彻底征服了心高气傲的薛涛。

在当时,元稹的诗歌具有相当的轰动效应,“每一章一句出,无胫而走,疾于珠玉”,他的诗歌走俏,比珠玉转手还快。但是能与她惺惺相惜的元稹因为工作关系,也离开了薛涛。

孤身一人的薛涛虽然还有着才女的美名,虽然还有着千古以来第一位“女校书”的英气,但还是感到了深深的落寞。她忆起过往的岁月,想到如今的处境,写下了一首《牡丹》诗:

去春零落暮春时,泪湿红笺怨别离

常恐便同巫峡散,因何重有武陵期?

传情每向馨香得,不语还应彼此知。

只欲栏边安枕席,夜深闲共说相思。

在这首诗中,薛涛通过吟哦牡丹表达了自己的情感:牡丹啊,去年的时候,花团锦簇、香气逼人的你凋落了,我看着你就这样离我而去,泪水打湿了写着情诗的信笺。既然你的美色如此惊人,又为什么如此残忍地要我面对和你的别离呢?

楚襄王曾和巫山神女梦中幽会,我们会不会像他们那样,从此一散而不复聚呢?可是你今年又盛开了,你我就这样神奇地再次相遇,也不枉我曾经那么望眼欲穿地等待着你。

你我之间不言不语,但你的香味已经娓娓道出了你对我的情思。我们两个互相依赖啊,简直就像恋人一样,你就是我,我就是你。静静地看着你柔美的花瓣,闻着你浓郁的香味,彼此的心情却已经明了了。

世事无常,我失去的已经太多了。不知你可不可以与我相守一生,在夜晚时和我私房夜话,我们两个彼此依赖,共同陪伴着走完剩下的岁月呢?

牡丹这一千古奇花,在薛涛这里被赋予了深刻含义。曾经梦想着像梧桐一样招摇的薛涛,在经历世间沉浮之后,终于在牡丹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旁注]

千金 千金有两层含义,一是古时把富贵人家的女孩称为“侯门千金”,后来泛称女孩叫“千金小姐”;二是2000年前的秦朝以一镒为一金,汉朝以一斤金子为一金。秦汉时金多指黄铜,“千金”实为“铜千金”。后来人们也就将未婚女孩专称为“千金小姐”。

竟陵派 明代后期文学流派,因为主要人物都是竟陵人,因此被称为竟陵派。是明末反对诗文拟古潮流的重要一派,倡导“幽深孤峭”的风格,文风求新求奇,不同凡响,刻意追求字意深奥。其创作特点是刻意雕琢字句,求新求奇,以至语言艰涩隐晦。

钟惺(1574年~1624年),明代文学家。字伯敬,一作景伯,号退谷、止公居士,湖广竟陵人。他的记叙、议论、散文都有一些新奇隽永之作。其中《浣花溪记》以生动细腻笔触描绘了唐代大诗人杜甫成都寓地浣花溪一带逶迤、清幽的景色,抒发对杜甫的敬仰之情。

《名媛诗归》 明末竟陵派诗人钟惺所编的一部历代女性诗歌作品总集。全书收录自上古神话人物皇娥嫘祖《清歌》至明代王微《留别林天素》,共约350位女诗人,1600首作品。全书编为30卷。其中选取最多的是宋代的朱淑贞,其次是唐代的薛涛,再次为明代的许景樊。

节度使 古代官职之一。节度使是从唐代开始设立的地方军政长官,集军、民、财三政于一身,又兼统两至三镇,甚至四镇,权力很大。节度使除本州府外,还统领一州或数州府。

韦皋 字城武,因先祖之功被任命为建陵挽郎,并派往华州当参军,辅佐州刺史处理州务,又被升为使府的监察御史。后因助德宗皇帝还都有功,韦皋被升为左金吾卫将军,迁大将军,又在贞元初任剑南西川节度使,成为封疆大吏。

校书郎 古代官职之一,负责掌校雠典籍,订正讹误。东汉时朝廷藏书于东观,始置校书郎中的官位。后魏秘书省始置校书郎,唐秘书省与弘文馆皆置,宋属秘书省,辽属秘书监著作局,金、元属秘书监。元并掌鉴定书画。明清时废立了这个官职。

元稹(779年~831年),唐代著名诗人,与白居易共同倡导新乐府运动,世称“元白”,诗作号为“元和体”。元稹的诗辞浅意哀,仿佛孤凤悲吟,极为扣人心扉,动人肺腑。其乐府诗创作,多受张籍、王建的影响,而其“新题乐府”则直接缘于李绅。名作有传奇《莺莺传》、《菊花》、《离思五首》等。

楚襄王 熊横,公元前298至公元前263在位,在位时楚国已处于衰落状态。楚国自公元前312年丹阳、蓝田之役以后,便一直受秦国欺压。秦昭襄王给楚怀王写信请他到武关相会,结果被软禁起来。楚国的大臣们听到国君被押,便立太子熊横为新的国君,即楚顷襄王。

巫山神女 我国古代神话中的巫山女神,也称巫山之女。传说为天帝之女,一说为炎帝之女,本名瑶姬,未嫁而死,葬于巫山之阳,因而为神。传说神女为“旦为朝云、暮为行雨”的美貌仙女,引出了历代一系列诗赋词曲等文学作品,形成了描写、咏叹神女的韵文学长廊,足见其在文学史上影响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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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代之前没有牡丹专著,有关牡丹的记载散见于各种典籍。到宋代,为牡丹作谱记的人多了起来,其中第一要数欧阳修,第二就是周师厚了。

周师厚居官洛阳这段时间,他参照唐人李德裕的《平泉山居草木记》、北宋欧阳修的《洛阳牡丹记》以及范仲淹的花谱,在洛阳各园对照花名进行研究,于元丰年间撰成《洛阳牡丹记》一卷,记载了当时洛阳的名贵牡丹品种55种,其中仅有9种在欧阳修版中有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