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产举债旧船起家

包玉刚终于下定决心投资航运。但是下决心不易,付诸行动就更难。任何创业者都是艰苦的,“宁波帮”人士也不例外,包玉刚搞航运要买船,他却拿不出一大笔现金。

向银行贷款得有担保人。没有一两个大老板做后盾,有哪家银行愿意把钱借给一个默默无闻之辈?

包玉刚认为,现在要去寻门路、找关系。随后他不但在香港,还远赴英国和美国,去拜访一些曾有过生意来往的朋友。

包玉刚在经营“四人公司”的时候,曾认识两个人,一个是汇丰银行的代理主席道格拉斯;另一个是会德丰马登集团的首脑乔治·马登,包玉刚与这两个人曾有生意上的来往。

1955年深秋的一天,在道格拉斯的安排下,包玉刚来到英国伦敦,决定去找早先与自己有业务往来的会德丰集团和远东船务集团的首脑乔治·马登商量,企盼他助一臂之力,借一笔资金。

伦敦秋高气爽,往日的“雾城”竟然一扫阴霾,只是秋风比浓雾中的伦敦更加萧瑟。

包玉刚在伦敦拜访了马登。马登身材高大,比包玉刚高出半头,体格健壮,神情高傲而专横,他在自己豪华的办公室接待了包玉刚。包玉刚首先向马登致以老朋友的问候,寒暄已毕,他详细地讲述了自己想搞航运的想法。

马登在办公桌的那边盯着包玉刚,仿佛看着一个初出茅庐的孩子在叙述他的天真幻想。

包玉刚讲完,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马登。

马登吸了一口雪茄,用教训的口气警告包玉刚:“年轻人,航运业是一个危险的行业,弄不好,你会输掉你最后一件衬衫。”

包玉刚点点头说:“您说得很有道理,马登先生,航运这一行风险的确很大,但我认为,做生意并不是赌博,请您相信我,没有把握的事我是不会做的。”

马登把包玉刚上下打量了一番,似乎奇怪于这个东方的年轻人会如此镇静,如此胸有成竹地与他展开对话。他反问包玉刚:“航运业需要相当大的投入,你手里有多少资金?”

包玉刚脸一下涨红了,但对方那轻蔑、讥讽的眼光激怒了他,他抬起头直视马登说:“资金我有一些,但……不多。”

马登突然仰天大笑起来,他用讥讽的口吻说:“包先生,恐怕不是你所说的‘不多’,而是少得可怜,依我看,连一艘旧船都买不起吧!”

包玉刚的脸更红了,的确,他的积蓄加起来也买不起一艘旧船,所以他才要四处奔走,今天专程来伦敦借款,谁想到马登仿佛对他的家底了如指掌,而且会遭到他如此侮辱性的嘲笑。

一股怒气涌上包玉刚的脑门,但很快,他便克制住了自己。稍稍缓了一下,包玉刚用平静的语气说:“马登先生,虽然今天我还买不起旧船,但并不等于说将来永远买不起新船。”

马登一愣,没想到包玉刚会说出这么有志气的话。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然你对搞航运这么有兴趣、有信心,那我来成全你吧!我有一艘‘格兰斯顿勋爵号’船,是第二次世界大战时造的,价值40万英镑,如果你要买,我可以给你提供60%—70%的贷款。”

马登一边说,一边拉开面前桌上的抽屉,取出船的有关资料交给了包玉刚。

包玉刚接过那叠打印出来的材料,仔细地看着。他发现,材料提供的与他了解到的并不相符,上面只列举了这艘船的几条优点。

一是船身选用优质钢板、采用先进焊接技术制造,与采用铆钉的船相比,更结实,更轻便;二是使用涡轮机,更加节能,船速更快;三是船舱宽敞,容量大于英国制造的同类其他船只。

包玉刚一看规格便说:“马登先生,我认为那艘船不好。”

马登惊奇地问:“理由何在?”

在见马登前一个星期,包玉刚就开始了解造船业的行情,他曾听好几个伦敦的船务经理提及这艘“格兰斯顿勋爵号”,说该船已经破旧不堪,别说载货了,就算是空船开出去,也说不准能不能开回来。

包玉刚说:“我来到伦敦已有一个多星期,每个代理人都已把那艘船的规格表给我看过,足见那艘船的船东很难把它脱手,而且与市面上兜售的其他船只比起来,索价太高。”

马登很不高兴,说道:“我刚才说了,你如果有意买这艘船,我可以贷款给你。”一面又塞了几张纸到包玉刚手里。

包玉刚再看看马登递给他的合约,发现上面的条款繁杂而苛刻,凭着包玉刚在银行业这么多年的经验,这分明是马登欺负自己没有航运的经验,想从中赚一笔。

包玉刚一下就看穿了马登的如意算盘,他忍住心中的怒火,彬彬有礼地对马登说:“马登先生,照这个建议看来,如果我买你这艘船,并非你借钱给我,倒像是我借钱给你了。”

马登知道自己又一次错看包玉刚了,这个年轻的东方人不但是一个精明的生意人,而且还有着一种不卑不亢的东方人的坚韧。他只好用两声干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包玉刚的伦敦之行,虽然没有借到钱,但是不失他的志气与自信。包玉刚两手空空从伦敦回到香港,思前想后,决定自己筹钱买船。他向父亲倾吐了自己的愿望与决心。

自从决定搞航运之后,包玉刚一直东奔西走,四处碰壁,人也日渐消瘦憔悴,父亲包兆龙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虽然对搞航运仍有些顾虑,但儿子的坚韧和执着深深地感动了他,包兆龙决定倾其所有,全力支持儿子。尽管这些年跑贸易赚了些钱,再加上来香港之前变卖家产得来几十万元钱,可距离购买一艘船的目标还是差得太远。

包兆龙于是提议,采用集资的方式,发动亲戚、朋友帮忙,经过多次游说,终于筹集了20万英镑的现金。

伦敦依然为潮湿浓重的雾气笼罩着,街上的景物灰蒙蒙,似乎缺乏了一种朝气。包玉刚走在这条街上,多云的天空,太阳时而露出,时而被一层薄云所遮。

包玉刚提着一个皮箱匆匆向威廉逊公司走去,皮箱里装着他全家的希望,20万英镑现金使他神色凝重,虽然他不会被周围的环境和气候影响情绪,但这次来伦敦的任务太重要了,要用20万英镑孤注一掷。

威廉逊公司并不算一个很大的公司,因为要发展其他业务,故将其属下轮船变卖。公司的负责人奇怪地看着从香港来的中国人,告诉他,公司只跟船舶经纪公司打交道,所有的船都交由船舶经纪公司处理。包玉刚并不气馁,他诚恳地对负责人说:“我希望能买到贵公司的那艘船,我很需要它。我想搞航运,但资金有限,我想得到一个较为合理的价钱。”

大概因为包玉刚的诚心打动了威廉逊,威廉逊公司最终同意把船卖给包玉刚,价钱就是20万英镑。

包玉刚把手提箱往桌上一放,说:“这是20万英镑,不过,我有一个要求,贵公司把船彻底检修一次再交货。”

这是一艘在格拉斯哥建造的燃煤旧货轮,运力为8200吨,已经有28年船龄了,名字叫“英爱纳号”。包玉刚要求威廉逊公司把船检修好以后,又请人把船油漆一新,然后把它开回香港。

这天清晨,香港码头上站满了包家成员,包玉刚的小女儿陪慧更是跳着脚喊着:“爷爷,爸爸的船怎么还不到?”

终于,“英爱纳号”驶近了码头,岸上众人一起发出欢呼声。

包兆龙对走出船舱的包玉刚高兴地说:“这艘船很漂亮啊,一点都不像快30年的老船嘛!”

包玉刚带着全家人上船参观。他对父亲说:“爹,我已经有4个女儿了,这艘船就像我的亲生儿子一样!”

包兆龙看着踌躇满志的包玉刚,心里又欣慰又自豪。

4个女儿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快乐得像小鸟一样。这时,小女儿陪慧扑到包玉刚身前,拉着父亲的手问:“爸爸,我们这艘大船叫什么名字?”

包玉刚高兴地抱起陪慧:“它呀,叫……”话到嘴边,包玉刚突然刹住了,他不想再叫它“英爱纳号”,他想给它起一个中国名字。包玉刚打量着自己的船,早晨的阳光洒遍船身,给它镀上了一层明亮的金色。

包玉刚灵机一动,对陪慧说:“它叫‘金安号’。”

包兆龙不由抚掌称赞:“好,‘金’代表财富不断,‘安’字寓意船行时人货平安。就叫‘金安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