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心的谴责

在前面的一篇文章中，我们谈到十多年前湖北武昌车辆厂机械车间车工方俊明勇救“落水儿童”致残的故事，以及其中的令人慨叹之处：由于被救儿童及家长拒绝向有关单位出示被救证明，方俊明救人的事实难以得到最后确认，随之而来的各种待遇也就无法落实，致使他十多年来一直默默地生活在旁人难以想象的冤屈、苦闷和贫困之中。然而老天总算有眼，十年之后， 那个无意间用恶作剧使方俊明落下终身残疾的顽童，终于和父亲一起，走进

了方俊明的家，向方俊明忏悔，并向有关单位提供了一份迟到的证明。

直到这时，我们才可以说，那个孩子和他的父母，总算天良还未丧尽， 还没有丧失掉做人的起码责任——假如他们一直沉默下去，那么方俊明永远也无法名正言顺地被肯定为一个见义勇为者，也就无法享受到他作为一个英雄应该享有的待遇和荣誉，而被迫继续过着每况愈下的生活，在“黑暗”、孤苦和无奈中勉强度日。实际上，对那个孩子和他的父母而言，既然十年前他们顶住“压力”，拒不承认被救事实，十年中他们也这样过来了，那么十年后的今天，在没有人来“逼迫”他们承认被救事实的条件下，他们同样“可以”继续保持沉默。那么，他们为什么要在十年后站出来补交一份迟到的证明呢？唯一的解释是：在这十年中，他们一直在承受着良心的谴责，出于良心压力，他们终于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良心的谴责，良心的发现，都与人的良心有关。良心是什么？良心是一个人内心里关于某个（些）人、某件（些）事、特别是与自己的行为有关的人和事的正确认识和判断。中国古代哲学家孟子（约前 372—前 289 年）说过：“恻隐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无恻隐之心， 非人也”，这里的“恻隐之心”，就是良心的一种。更为普遍的说法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别人没有良心，做出一些缺德的事来危害社会，而且极有可能危害到我本人，那么我自己也就应该有良心，否则，人人都不对自己提出良心的要求，那么也就不可能指望别人有良心。同样，良心问题也引起了西方哲学家们的注意，他们关于良心的格言、警句很多，例如： “良心强调的是‘应该’二字”，说明良心始终符合个人和社会整体利益， 依据良心采取的行动是“应该”的；“当人类进化到身上没有茸毛，臀部没有尾巴，头上不长尖耳的时候，良心就产生了”，说明良心是人类的一种本质特征，是人区别于动物的一个标志；“问心无愧是一张最舒适的床铺，在上面可以一觉睡到天亮”，是指一个有良心的人，不会干出没有良心的事， 因而可以做到问心无愧，所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总之，良心是一个正常的社会人应该而且必须具备的一种基本素质，如果一个人缺少良心，甚而“良心被狗吃了”，那无疑是一件可悲的事。

好在那种丧失天良的人只是少数，退而求其次，更多的人即便谈不上“良心大大地有”，但至少也还算得上“良心未泯”，而且有不少“良心未泯” 者原本已经接近丧尽天良的边缘，但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之下又挣扎着爬了回来。去年曾有个自称是“外星人使者”的常姓“大师”，在辽宁省沈阳市建立了一个信息站，号称“利用特异信息传导方法，将信息传导给患者，患者就能得到来自宇宙高级生命信息的调理治疗”，以科学行医之名，行谋财骗人之实，蒙蔽了当地的不少治病心切者。但就是这名“大师”，却在正式公布的告患者书中作了如下声明：“在调理咨询期间，如病情发生危急情况， 应速去医院治疗，否则后果自负。”无独有偶，上海有个抢劫一名老人的治病钱款（ 1000 元现金和 2000 元支票）的歹徒，次日通过第三者将支票退还了老人。

沈阳的常“大师”公布的那条声明，表明她没有昧着良心把病情危急的患者引上绝路。也许在别的“大师”看来，常“大师”的这条声明愚蠢之极， 完全是自我暴露的下策；可正是这条下策，将她从行将丧尽天良的边缘拉了上来。再说上海的那个歹徒，之所以冒着一定“风险”让人代为退还支票， 据报道分析，“由于支票已（被老人所在工厂）明文签发专用，打劫之徒无

法使用，又看到被劫老人是持此去看病，才终于有了这么一丁点‘恻隐’之心”。也正是这么一丁点“恻隐”之心，使该歹徒最终没有坠入丧尽天良的深渊。

一个人只要还“良心未泯”，便存在着被拯救的希望；从一个“良心未泯”者发展成为一个道德高尚的人，固然不是一日之功，但只要有这种希望， 我们就没有理由放弃努力。一个顽童十年前做了错事，经过十年所受的教育， 再加上自身良心的谴责，可以在十年之后拿出实际行动来弥补自己的过失， 可见良心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我们强调良心的力量，也就是强调一个有良心的人对自己、对他人负责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