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格尔以来的理论发展进程。哲学和自然科学][《反杜林论》旧序。 论辩证法]217 (《欧根·杜林先生在科学中实行的变革》序言)

这部著作决不是由于“内心冲动”而产生的。恰恰相反,我的朋友李卜

① 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以前人们只夸耀生产应归功于科学的事实,但是科学应归功于生产的事实却多得数不胜数。”——编者注

克内西可以为我作证:他曾经费了多少力气才说服我来批判性地阐明杜林先生的最新的社会主义理论。下定这样的决心后,我不得不把这种被宣称为某种新哲学体系的最终实际成果的理论同这一体系联系起来进行研究,同时研究这一体系本身,舍此别无其他选择。因此,我只好跟着杜林先生进入一个广阔的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他谈到了所有可能涉及的东西,而且还不止这些东西。这样就产生了一系列的论文,它们从 1877 年初开始陆续发表在莱比锡的《前进报》上,现汇集成书。

对于一种大肆自我吹嘘却根本不值一提的体系不得不作出这个对象本身所要求的详尽批判,可以归因于两种情况。一方面,这种批判使我有可能在不同领域中正面阐发这些在现时具有较为普遍的科学意义或实践意义的争论问题的见解。我根本不想以另一个体系来同杜林先生的体系相对立,不过也希望读者不要因为所考察的材料的极其多样化而忽略我所提出的各种见解之间的内在联系。

另一方面,“创造体系的”杜林先生在当代德国并不是个别的现象。近来,哲学体系,特别是自然哲学体系,如雨后春笋出现在德国,至于政治学、经济学等等的无数新体系,就更不用说了。正如在现代国家里假定每一个公民对于他所要表决的一切问题都具有判断能力一样,正如在经济学中假定每一个买主对他要买来供日用的所有商品都是内行一样,现今在科学上也要作这样的假定。每个人什么东西都能写,而“科学自由”恰恰就在于人们甚至可以撰写他们所没有学过的东西,而且这被冒充为唯一的严格科学的方法。杜林先生正是这种放肆的伪科学的最典型的代表之一,这种伪科学现在在德国到处流行,并把一切淹没在它的高超的胡说的喧嚷声中。诗歌、哲学、经济学、历史学中有这种高超的胡说;讲台和论坛上有这种高超的胡说;到处都有这种高超的胡说;这种高超的胡说妄想出人头地并成为深刻思想,以别于其他民族的单纯平庸的胡说;这种高超的胡说是德国智力工业最具特色和最大量的产品,它们价廉质劣,完全和德国其他的制品一样,只可惜没有和这些制品一起在费城陈列出来 218 。甚至德国的社会主义,特别是自从有了杜林先生的范例以后,近来也十分热中于高超的胡说;只有实际的社会民主主义运动才很少为这种高超的胡说所迷惑,而在一个除了自然科学以外目前几乎普遍患病的国家里,这再一次证明我们的工人阶级具有非常健康的本性。

耐格里在他向自然研究家慕尼黑大会所作的演说中曾谈到人的认识永远不具有全知的性质 197 ,他这样说显然还不知道杜林先生的贡献。这些贡献迫使我也跟随其后进入一系列的领域,在这些领域中我顶多只能以涉猎者的资格行动。这特别是指自然科学各个部门而言,在这些部门中直到现在人们还常常认为,一个“门外汉”想发表意见未免不大谦虚。不过微耳和先生给了我几分勇气,这位先生也在慕尼黑发表了看法,并在另外的地方作了更详细的论述。他认为每个自然研究家在本身的专业之外也只是一个半通,不客气地说是一个门外汉。既然一位这样的专家可以而且不得不常常不揣冒昧地侵犯邻近的领域,既然在这些领域中他在表达上的笨拙之处和些许不确切之处可以得到有关专家的谅解,那我也就敢于放手来引用某些自然过程和自然规律,以作为我的一般理论观点的例证,并且可以指望得到同样的谅解。①

① 本手稿从开头到本段为止这一部分,恩格斯从上到下划了直线,可能表示他在《反杜林论》第一版序言

现今的自然研究家,不论愿意与否,都不可抗拒地被迫关心理论上的一般结论,同样,每个从事理论研究的人也不可抗拒地被迫接受现代自然科学的成果。这里出现了某种相辅相成现象。如果说理论家在自然科学领域中是半通, 那么今天的自然研究家在理论的领域中,在直到今天还被称为哲学的领域中,实际上也是个半通。

经验的自然研究已经积累了庞大数量的实证的知识材料,因而在每一研究领域中系统地和依据其内在联系来整理这些材料,简直成为不可推卸的工作。同样,在各个知识领域之间确立正确的关系,这也是不可推卸的。于是, 自然科学便走上理论领域,而在这里经验的方法不中用了,在这里只有理论思维才管用。①但是理论思维无非是才能方面的一种生来就有的素质。这种才能需要发展和培养,而为了进行这种培养,除了学习以往的哲学,直到现在还没有别的办法。

每一个时代的理论思维,从而我们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它在不同的时代具有完全不同的形式,同时具有完全不同的内容。因此, 关于思维的科学,也和其他各门科学一样,是一种历史的科学,是关于人的思维的历史发展的科学。这一点对于思维在经验领域中的实际运用也是重要的。因为,首先,思维规律的理论并不像庸人的头脑在想到“逻辑”一词时所想象的那样,是一种一劳永逸地完成的“永恒真理”。形式逻辑本身自亚里士多德以来直到现在仍是激烈争辩的领域。而辩证法直到今天也只有两位思想家曾作过较仔细的研究,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然而对于现今的自然科学来说,辩证法恰好是最重要的思维形式,因为只有辩证法才为自然界中出现的发展过程,为各种普遍的联系,为从一个研究领域向另一个研究领域过渡,提供了模式,从而提供了说明方法。

其次,认识人的思维的历史发展过程,认识不同时代所出现的关于外部世界的普遍联系的各种见解,对理论自然科学来说也是必要的,因为这为理论自然科学本身所提出的理论提供了一种尺度。然而,在理论自然科学中, 往往非常明显地显露出对哲学史缺乏认识。哲学上在几百年前就已经提出, 并且在哲学界中往往早已被抛弃的一些命题,在理论自然研究家那里却常常作为崭新的知识而出现,甚至在一段时间里成为时髦。机械的热理论以新的论据支持了能量守恒原理,并使这一原理重新受到重视,这无疑是它的一个重大成就;但是,如果物理学家先生们还能记起,这一原理早就由笛卡儿提出过,那么它还能以某种绝对全新的东西的面貌出现吗?自从物理学和化学再一次几乎专门从事于分子和原子的研究以来,古希腊的原子论哲学必然重新引起人们的注意。但是,甚至最优秀的自然研究家对这种哲学所作的研究也是何等肤浅!例如,凯库勒指出(《化学的目的和成就》),原子论哲学的创始者不是留基伯,而是德谟克利特,并且断言,道尔顿最先假定了不同质的元素原子的存在,并且最先认定不同元素具有各自特有的不同重量。可是,我们在第欧根尼·拉尔修的著作(第 10 卷第 43—44 和 61 节)中可以看到:伊壁鸠鲁就已经认定原子不仅在大小上和形态上不相同,而且在重量上也不相同①,也就是说,他早就按照自己的方式认识了原子量和原子体积。

中已经利用过了。——编者注

① 手稿中这一句和前面一句都用铅笔划掉了。——编者注

① 《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0 卷第 529 页。——编者注

1848 年这一年在德国一事无成,只是在哲学领域中发生了全面的反转。由于民族热中于实际,一方面初步建立起大工业和欺诈事业,另一方面为德国自然科学此后所经历的、由巡回传教士和漫画人物福格特、毕希纳等等所揭开的巨大跃进奠定了基础,于是民族坚决屏弃了在柏林老年黑格尔派的风沙中迷失道路的德国古典哲学。柏林的老年黑格尔派确实应该遭到这样的命运。但是,一个民族要想登上科学的高峰,究竟是不能离开理论思维的。可是正当自然过程的辩证性质以不可抗拒的力量迫使人们接受它,因而只有辩证法能够帮助自然科学战胜理论困难的时候,人们却把辩证法随同黑格尔派一起抛进大海,因而又无可奈何地陷入旧的形而上学。从此以后,在公众当中流行起来的一方面是叔本华的和尔后甚至是哈特曼的迎合庸人的浅薄思想,另一方面是福格特和毕希纳之流的庸俗的巡回传教士的唯物主义。在大学里,各种各样的折衷主义互相展开竞争,不过在一点上它们是一致的,这就是它们全都是由过时哲学的十足的残渣拼凑而成的,并且全都同样地是形而上学的。在古典哲学的各种残余中,只有某种新康德主义得以幸存,这种新康德主义的最后一言就是永远不可知的自在之物,也就是康德哲学中最不值得保存下来的部分。最终的结果就是现今盛行的理论思维的漫不经心和杂乱无章。

现在几乎找不到一本理论自然科学著作不给人以这样的印象:自然研究家们自己就感觉到,这种漫不经心和杂乱无章多么严重地左右着他们,并且现今流行的所谓哲学又决不可能使他们找到出路。在这里,既然没有别的出路,既然无法找到光明,也就只好实行反转,这种或那种形式上的反转,从形而上学的思维到辩证思维的反转。

这种复归可以通过不同的道路来实现。它可以仅仅由于自然科学发现本身的力量自然而然地实现,这些发现不会甘于再被束缚在旧的形而上学的普罗克拉斯提斯的床上。但这是一个旷日持久的、步履艰难的过程,在这一行程中要克服大量额外的阻碍。这个过程在很大程度上已在进行中,特别在生物学中是如此。如果理论自然研究家愿意在辩证哲学的历史存在的形态上来较仔细地研究这一哲学,那么上述过程可以大大缩短。在这些形态中,有两种形态对现代的自然科学可以格外有益。

第一种是希腊哲学。在这种哲学中,辩证思维还以原始的朴素的形式出现,还没有受到令人迷醉的障碍①的干扰,而这些障碍是 17 和 18 世纪的形而上学——英国的培根和洛克,德国的沃尔弗——为自己设置的,并且由此就堵塞了它自己从认识个别到认识整体,到洞察普遍联系的道路。在希腊人那里——正是因为他们还没有进步到对自然界进行肢解、分析——自然界还被当作整体、从总体上来进行观察。自然现象的总的联系还没有从细节上加以证明,这种联系对希腊人来说是直观的结果。这正是希腊哲学的缺陷所在, 由于这种缺陷,它后来不得不向其他的观点让步。然而这也是希腊哲学胜过它以后的所有形而上学的对手的优越之处。如果对于希腊人来说形而上学在细节上总是有理的,那么对于形而上学来说希腊人就从总体上总是有理的。这就是我们在哲学上如同在其他许多领域中一样不得不一再回到这个小民族的成就上来的原因之一,这个民族的广泛的才能和活动使他们在人类发展史上享有任何其他民族都不能企求的地位。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在希腊哲学的

① 海涅《新春集》1831 年版诗序。——编者注

多种多样的形式中,几乎可以发现以后的所有观点的胚胎、萌芽。因此,理论自然科学要想追溯它的今天的各种一般原理的形成史和发展史,也不得不回到希腊人那里去。这种见解已经越来越被接受。有一种自然研究家是越来越少了,这种研究家一方面把希腊哲学的残篇如原子论当作永恒真理来看待,另一方面以希腊人缺少经验自然科学为理由而对他们采取培根式的高傲的蔑视态度。但愿上述见解再前进一步,能促使人们对希腊哲学真正有所认识。

辩证法的第二个形态恰好离德国的自然研究家最近,这就是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哲学。这里已经有了开头,因为即使把刚才提到的新康德主义除外,回到康德去又重新成为时髦。自从人们发现康德是两个天才假说的首创者以来,他在自然研究家当中重新获得了应有的荣誉。这两个假说就是先前曾归功于拉普拉斯的太阳系起源理论和地球自转由于潮汐而受到阻碍的理论。没有这两个假说,今天的理论自然科学简直就不能前进一步。但是, 要向康德学习辩证法,这是一件劳而无功和得不偿失的事情,因为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已经包含了辩证法的一个无所不包的纲要,虽然它是从完全错误的立脚点出发而展开的。

一方面,由于这种错误的立脚点和柏林黑格尔派的无可奈何的堕落,人们对“自然哲学”的反应在很大程度上是合理的,这种反应已充分表现出来并演成纯粹的谩骂;另一方面,自然科学在有理论上的需要时又被流行的折衷主义的形而上学置于完全无援的境地。而在这以后,也许才有可能在自然研究家面前重新提起黑格尔的名字,却不致引发使杜林先生出尽洋相的舞蹈病。

首先要明确的是,这里的问题决不是要捍卫黑格尔的立脚点:精神、思维、观念是本质的东西,而现实世界只是观念的摹写。这种立脚点已经被费尔巴哈屏弃了。在下述这一点上我们大家都是一致的:在自然界和历史的每一科学领域中,都必须从既有的事实出发,因而在自然科学中要从物质的各种实实在在的形式和运动形式出发①;因此,在理论自然科学中也不是设计种种联系塞到事实中去,而是从事实中发现这些联系,而且一经发现,就要尽可能从经验上加以证明。

同样,也谈不上保持黑格尔体系的独断的内容,而这一内容正是老年黑格尔派和青年黑格尔派所鼓吹的。随着唯心主义立脚点的垮台,建筑在这一立脚点上的体系,特别是黑格尔的自然哲学也就垮台了。但是要记住,自然科学上反对黑格尔的论战,在对黑格尔有大致正确理解的范围内,仅仅针对以下两点:唯心主义的立脚点和不顾事实而任意编造体系。

去除这一切之后,剩下的就只是黑格尔的辩证法。马克思的功绩就在于, 他和“今天在德国知识界发号施令的愤懑的、自负的、平庸的模仿者们”① 相反,第一个把已经被遗忘的辩证方法、它和黑格尔辩证法的联系以及差别重新提到人们面前,同时在《资本论》中把这个方法应用到一种经验科学即政治经济学的事实上去。他获得了成功,以致德国的较新的经济学派只是由于借口批判马克思而抄袭马克思(还常常抄错),才胜过了庸俗的自由贸易

① 手稿中接着删掉一句话:“我们社会主义的唯物主义者,在这方面甚至比自然科学家走得还远得多,因为我们也 ”——编者注

① 见本选集第 2 卷第 112 页。——编者注

派。

在黑格尔的辩证法中,正像在他的体系的所有其他分支中一样,一切真实的联系都是颠倒着的。但是,正如马克思所说的,“辩证法在黑格尔手中神秘化了,但这决不妨碍他第一个全面地有意识地叙述了辩证法的一般运动形式。在他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①①

可是,在自然科学本身中,我们常常遇到这样一些理论,它们把真实的关系弄颠倒了,把映象当作了原型,因而这些理论同样需要倒置过来。这样的理论常常在一个较长的时间里盛行。在差不多两个世纪内,热一直不是被看作普通物质的一种运动形式,而是被看作一种特殊的神秘的物质,在这里情况就是如此,而机械的热理论才完成了这种倒置。尽管如此,热质说占统治地位的物理学却发现了关于热的一系列非常重要的定律,特别是傅立叶和萨迪·卡诺 219 为一些正确的见解开辟了道路,而这些见解不过是把其先驱所发现的定律倒置过来,翻译成自己的语言。①同样,在化学中,燃素说经过上百年的实验工作才提供了一些材料,而拉瓦锡利用这种材料才在普利斯特列提取出来的氧气中发现了想象中的燃素的实在对立物,从而推翻了全部燃素说。但是燃素说者的实验成果决不因此就被抛弃。正好相反。这些成果依然存在,只不过其表述被颠倒过来,从燃素说的语言翻译成了现今通行的化学语言,因此仍然保持着自己的有效性。

黑格尔的辩证法同合理的辩证法的关系,也就正像热质说同机械的热理论的关系一样,正像燃素说同拉瓦锡的理论的关系一样。

① 见本选集第 2 卷第 112 页。——编者注

① 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卡诺函数 C 的倒数 绝对温度。此函数不倒置过来,毫无用处。”——编者注

神灵世界中的自然研究 220

深入大众意识的辩证法有一个古老的命题:两极相联。根据这个道理, 我们在寻找幻想、轻信和迷信的极端表现时,不是面向像德国自然哲学那样竭力把客观世界嵌入自己主观思维框子内的自然科学派别,而是面向一味吹捧经验、极端蔑视思维而实际上思想极度贫乏的相反的派别,我们就不致于犯什么错误。后一个学派在英国占据统治地位。它的始祖,备受称颂的弗兰西斯·培根就已经渴望他的新的经验归纳法能够付诸应用,而首先是做到这样一些事情:延年益寿,在某种程度上使人返老还童,改形换貌,易身变体, 创造新种,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他抱怨这种研究无人问津,他在他的自然史中开出了制取黄金和创造种种奇迹的煞有介事的丹方 221 。同样,伊萨克·牛

顿在晚年也颇热中于注释《约翰启示录》222 。因此,难怪近年来以几个远非最差的人物为代表的英国经验主义,看来竟不可救药地迷恋于从美国输入的招魂术和降神术。

属于这一行列的第一位自然研究家,是功勋卓著的动物学家兼植物学家阿尔弗勒德·拉塞尔·华莱士,和达尔文同时提出物种通过自然选择发生变异的理论的就是此人。他在 1875 年由伦敦白恩士出版社出版的他的小册子

《论奇迹和现代唯灵论》里面说,他在自然知识的这个分支中的最初经验是在 1844 年开始取得的,那时他听到斯宾塞·霍尔先生关于麦斯默术 223 的讲演,因此他在他的学生身上作了同样的实验。

“我对这个问题非常感兴趣,并且很热心〈ardour〉地进行了研究。”[第119 页]

他不仅使人进入催眠状态并发生四肢僵硬和局部丧失知觉的现象,而且也证实了加尔颅骨图 224 的正确,因为在触摸任何一个加尔器官的时候,相应的活动就在已受催眠的人身上发生,并以灵活的动作按规定演示出来。其次,他断言,他的被催眠者只要被他触摸一下,就会产生催眠者的一切感觉; 他只要把一杯水说成白兰地酒,就可以让被催眠者喝得酩酊大醉。他能使一个年轻人甚至在清醒的时候糊涂得忘记自己的姓名,然而这是其他教员不用麦斯默术也可以办到的。如此等等。

1843—1844 年冬季,我也适逢其会在曼彻斯特见到了这位斯宾塞·霍尔先生。他是一个很普通的江湖术士,在几个教士的赞助下在国内跑来跑去, 用一个少女作催眠颅相学的表演,借以证明上帝的存在,证明灵魂的不朽, 证明当时欧文主义者在各大城市中所宣传的唯物主义毫无价值。少女受到了催眠,然后催眠者只要摸一摸她的颅骨上的任何一个加尔器官,她就像演戏一样作出各种表示相应器官控制能力的动作和姿势;例如,摸一下爱孩子的

(philoprogenitiveness)器官,她就爱抚和亲吻所幻想的婴孩,如此等等。此外,这位堂堂的霍尔还用一个新的巴拉塔里亚岛 225 丰富了加尔的颅骨地理学:他在颅骨顶上发现了一个敬神的器官,只要摸一摸这里,他的那位受了催眠的小姐就跪下去,把双手合在一起,并且在惊讶的庸人观众面前作出一副虔敬地祈祷的天使的样子。表演到此结束并达到高潮。上帝的存在得到了证明。

我和我的一个熟人也同华莱士先生一样,对这些现象颇感兴趣,并且想试一下,我们能在什么程度上再现这些现象。我们选择了一个 12 岁的活泼的男孩来作对象。安详的凝视或轻柔的抚摩就轻而易举地使他进入催眠状态。

但是,因为我们对这套把戏不像华莱士先生那样虔诚,那样热心,所以我们也就得到完全不同的结果。除了很容易产生的肌肉僵硬和丧失知觉状态以外,我们还发现了一种意志完全被动而感觉又异常过敏的状态。被催眠者一旦由于任何外部刺激而从昏睡中醒过来,他就显得比清醒的时候更活跃得多。跟催眠者没有任何神秘的感应关系;任何其他的人都同样可以很容易地使被催眠者动作起来。让加尔颅骨器官起作用,在我们看来是太容易了;我们的花样还更多:我们不仅能使这些器官互相置换,把它们配置在整个身体的任何地方,而且还能造出不拘数目的其他器官,如唱歌、吹口哨、吹笛、跳舞、拳击、缝纫、补鞋、抽烟等等的器官,这些器官我们希望安在什么地方都可以。华莱士用水使他的被催眠者酩酊大醉,而我们却在大脚趾上发现了醉酒的器官,只要摸它一下,被催眠者就会演出最妙的喝醉酒的滑稽戏。但是十分清楚:如果不使被催眠者明白人们希望他做些什么,那么任何器官都不能显示任何作用。这个小孩经过实际练习很快便熟练到这样的程度:只要多少有一点暗示就够了。这样造成的器官只要不用同样的方法加以改变, 对于以后的催眠是永远有效的。这个被催眠者也就有双重的记忆,一种是清醒时的记忆,另一种是催眠状态中的完全独立的记忆。至于说到意志的被动性,说到对第三者的意志的绝对服从,那么只要我们不忘记整个状态是在被催眠者的意志服从催眠者的意志的情况下开始的,而且没有这种服从就形成不了这种状态,那么这种被动性,这种绝对服从就没有什么奇怪的了。只要被催眠者同催眠者开个玩笑,那就连世界上最有魔力的催眠术家也无计可施了。

这样,我们不过随便怀疑了一下,便发现了催眠颅相学的江湖骗术的老底,这是一系列与清醒状态时的现象多半只在程度上有所不同的、无须作任何神秘主义解释的现象,而华莱士先生的热心(ardour)却使他一再地自欺欺人,靠了这种欺骗去在各种细节上证实加尔颅骨图,确认催眠者和被催眠者之间的神秘的感应关系。①在华莱士先生的天真得有些稚气的谈话中,到处都可以看到:他所关心的并不是探究这种江湖骗术的真相,而是不惜任何代价去使所有的现象再现出来。只要有了这种气质,就可以在很短的时间内使刚入门的研究者靠简便易行的自欺欺人变成一位行家。华莱士先生终于相信了催眠颅相学的奇迹,这时他已经有一只脚踏进神灵世界中去了。

到 1865 年,他的另一只脚也跟着踏进去了。当他在热带地方旅行了 12 年回来以后,桌子跳舞的降神术实验使他进入了各种“神媒”的团体。他进步得多么快,他对这套把戏掌握得多么纯熟,上述小册子就可以证明。他希望我们不仅要当真相信霍姆、达文波特兄弟以及其他看来多少是为了钱并且大多一再暴露出骗子面目的“神媒”们的一切所谓的奇迹,而且要当真相信许多从很古的时候起就被信以为真的神灵故事。希腊神托所的女占卜者、中世纪的女巫便都是“神媒”,而扬布利柯在他的《论预言》中已经十分确切地描绘了。

“现代唯灵论中最令人惊异的现象”[第 229 页]。

我们只举一个例子来表明,华莱士先生对于这些奇迹在科学上的确证是

① 如已经说过的,被催眠者是通过练习而熟练起来的。因此,当意志的服从变成习惯以后,两个当事者之间的关系会越来越密切,某些个别现象会越来越强化,甚至在清醒状态中也有微弱的反映,这是完全可能的。

处理得何等轻率。如果有人要我们相信神灵会让人给它们照像,那么这的确是一个奢望,而我们在认定这种神灵照片是真实的以前,当然有权要求它们取得十分确凿的证明。但华莱士先生在第 187 页上说:1872 年 3 月,主神媒古皮太太(父姓为尼科尔)跟她的丈夫和小儿子在诺亭山①的赫德森先生那里一起照了像,而在两张不同的照片上都看得出她背后有一个身材高高的女人的形象,优雅地(finely)披着白纱,面貌略带东方韵味,摆出祝福的姿势。

“所以,在这里,两件事中必有一件是绝对确实的①。要不是眼前有一个活生生的、聪敏的、然而肉眼看不见的存在物,就是古皮先生夫妇、摄影师和某一第四者筹划了一桩卑劣的(wicked)骗局,而且一直隐瞒着这一骗局。但是我非常了解古皮先生夫妇,所以我有绝对的信念:他们像自然科学领域中任何真挚的真理探求者一样,是不会干这种骗人的勾当的。”②[第 188 页]

这样看来,或者是骗人的勾当,或者是神灵的照片。对极了。如果是骗人的勾当,则或者是神灵早已印在照片底版上,或者是有四个人参与其事, 或者如果我们把活到 84 岁于 1875 年 1 月去世的对自己的行为不能负责的或易受愚弄的古皮老先生撇开不谈的话(只要把他送到作为背景的西班牙式的屏风后面就行了),那也就是有三个人参与其事。一位摄影师要替神灵找个“模特儿”是没有什么困难的,我们对此无须多费唇舌。但是摄影师赫德森不久就因一贯伪造神灵照片而被公开检举,而华莱士先生却镇静地说:

“有一件事情是明白的:如果发生了骗人的勾当,那立刻就会被唯灵论者自己看破的。”[第 189 页]

这也就是说,摄影师也不大可信了。剩下的是古皮太太,而替她撑腰的是我们的朋友华莱士的“绝对的信念”,此外再没有别的。再没有别的吗? 决不是这样。替古皮太太的绝对可靠来撑腰的,还有她自己的如下说法:1871 年 6 月初的一个晚上,她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中从汉伯里山公园她的家里,凭

空被摄到兰布斯·康第特街 69 号——两地的直线距离是三英里——并且被弄

到上述 69 号房子中正在举行降神仪式的一张桌子上。房门是关着的,虽然古皮太太是一个极肥胖的伦敦女人(这的确很重要),可是她突然闯到屋里来, 在门上或天花板上连个小小的窟窿都没有留下来(1871 年 6 月 8 日伦敦《回

声报》227 上的报道)。现在谁还不相信神灵照片是真的,那真是不可救药了。英国自然研究家中的第二位著名的行家,是威廉·克鲁克斯先生,化学

元素铊的发现者和辐射计(在德国也叫作光转车辐射计)的发明者 228 。克鲁克斯先生大约从 1871 年起开始研究唯灵论者的表演,为了这个目的应用了许多物理学仪器和力学仪器,如弹簧秤、电池等等。他是否带来了主要的仪器,即一颗抱怀疑态度的有批判力的头脑,他是否使这颗头脑始终保持工作能力,我们是会看到的。无论如何,在一个不长的时期内,克鲁克斯先生就像华莱士先生一样完全被俘虏了。他叙述道:

“几年的工夫,一个年轻的女人,弗洛伦斯·库克小姐,就显示出值得注意的神媒的特性,而且最近已经登峰造极,化成一个肯定是来自神灵世界

① 诺亭山是伦敦西城的一个区。——编者注

① 这句引文的原文是“Here ,then,oneoftwothyingsareabsolutelycertain”。神灵世界是超越于语法的。有一次,某位喜欢开玩笑的人把语法家林德利·默里的灵魂召来。人家问他来了吗?他回答道:“Iare”(美国人的说法,不说“Iam”[ 我来了])226。这位神媒是在美国出生的。

② 引文中的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

的完美的女性形象,赤着脚,披着飘洒的白色长袍,而这时神媒却穿着深色的衣服,被捆缚着,沉睡在一间密室〈cabinet〉或邻室里”[第 181 页]。

这个神灵自称凯蒂,看起来非常像库克小姐。一天晚上,沃尔克曼先生, 古皮太太现在的丈夫,突然拦腰把它抱住,紧紧搂住不放,看它到底是不是库克小姐的化身。这个神灵显示出是一个结结实实的女人,它竭力反抗,观众们来干预,瓦斯灯被熄灭,撕扯了一阵以后,重新安静下来,屋子里点起了灯,这时神灵已经不见了,而库克小姐仍然被捆着,不省人事地躺在原来的角落里。但是,据说沃尔克曼先生直到现在还坚持认为,他抱住的是库克小姐而不是别人。为了从科学上来确证这件事情,一位著名的电学家瓦利先生作了一次新的实验,把电池的电流通到神媒库克小姐身上,使得她不切断电流就不能扮演神灵的角色。然而神灵还是出现了。所以它的确是和库克小姐不同的存在物。而进一步确证这件事情便是克鲁克斯先生的任务。他第一步是要取得这位神灵小姐的信任。

这种信任,如他自己在 1874 年 6 月 5 日的《灵学家》周报 229 中所说的, “逐渐加深,直到除非由我来安排,不然她就拒绝降神。她说她希望我一直在她近旁,就在内室的隔壁;我发现,在这种信任已经建立而且她确信我决不致对她食言以后,各种现象的表现程度大大加强了,用其他方法得不到的证据也如意地得到了。她常常和我商量参加降神仪式的人以及他们的席位, 因为她最近变得非常不安〈nervous〉,原因是她感到有人曾不怀好意地向她暗示,除了其他的比较科学的研究方法以外,有人可能使用武力”。①

这位神灵小姐对这种既亲切又科学的信任给了最充分的回报。她甚至出现——现在这使我们不会再感到吃惊——在克鲁克斯先生家里,和他的孩子们玩耍,给他们讲“她在印度冒险的趣闻”,向克鲁克斯先生讲述“她过去生活中的一些痛苦的经历”,让他拥抱她,好让他相信她的结结实实的物质性,并让他察看她每分钟的脉搏次数和呼吸次数,最后还让她自己和克鲁克斯先生并排照像。华莱士先生说:

“这个形象在人们看见她,摸到她,给她照像,并且和她谈话以后,就从一个小屋子里面绝对地消失了,①这个小屋子除了通往挤满观众的隔壁一间屋子,是没有其他出口的”[第 183 页]。

假若观众们十分有礼貌,信任发生事情的房子的主人克鲁克斯先生,就像克鲁克斯先生信任神灵一样,这也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把戏了。

可惜这些“完全被证实了的现象”,甚至在唯灵论者看来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相信的。我们在前面已经看到,十分相信唯灵论的沃尔克曼先生怎样采取了非常物质的突然下手的办法。现在又有一个教士,“不列颠全国灵学家协会”委员,也出席了库克小姐的降神仪式,而且毫无困难地发现:神灵从门进到里面并在里面消失的那间屋子,是有第二道门通往外界的。当时也在场的克鲁克斯先生的举动,“使我原以为这些表演中也许有点什么玩意儿的信念受到了最后的致命打击”(查·莫里斯·戴维斯牧师《神秘的伦敦》伦敦廷斯利兄弟出版社版)。此外,人们怎样使“凯蒂们”“现身”的事, 在美国也真相大白了。有一对姓霍姆斯的夫妇在费城举行表演,当时也出现了一个“凯蒂”,她得到信徒们丰富的馈赠。但是,这位凯蒂有一次竟因为

① ①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

① ①着重号是恩格斯加的。——编者注

报酬不够多而罢了工,这就引起一个怀疑者下决心非要探查出她的踪迹不可;他在一个 boarding house(公寓)里发现了她,是一个毫无疑问有血有肉的年轻女人,占有了赠送给神灵的一切礼物。

同时,欧洲大陆也有自己的科学的降神者。彼得堡的一个学术团体—— 我不大清楚是大学或者甚至是研究院——曾委托国家枢密官阿克萨柯夫和化学家布特列罗夫探究降神现象,但似乎并没有多少结果。230 另一方面,—— 如果可以相信唯灵论者的喧嚣的声明——德国现在也推出自己的唯灵论者, 这就是莱比锡教授策尔纳先生。

大家知道,策尔纳先生多年来埋头研究空间的“第四维”,发现在三维空间里不可能出现的许多事情,在四维空间里却是不言而喻的。例如,在四维空间里,一个全封闭的金属球,不在上面钻一个孔,就可以像翻手套一样地翻过来;同样,在一条两端各无尽头或两端都被系住的线上可以打结,两个分离的浑然一体的圆环,不锯开其中的任何一个就可以套在一起,还有许多这一类的把戏。根据神灵世界最近传来的捷报,策尔纳教授先生曾请求一个或几个神媒帮助他确定第四维空间中的各种细节。结果据说是惊人的。他把自己的手臂架在椅子的扶手上,而手掌按在桌子上不动,降神仪式一开始, 椅子的扶手就和他的手臂套在一起了;一条两端用火漆固定在桌子上的线, 竟在中间打了四个结,如此等等。一句话,神灵是可以极其容易地完成第四维空间的一切奇迹的。但是必须注意:我是在转述别人的说法。我不能保证这个神灵通报的正确性,如果它有什么不确实的地方,策尔纳先生应当感谢我给他提供了一个更正的机会。但是,如果这个通报不是虚假地报道策尔纳先生的经历,那么这些经历显然会在神灵科学和数学方面开辟一个新纪元。神灵证明第四维空间的存在,而第四维空间则为神灵的存在担保。而这一点一经发现,科学便给自己开辟出一个崭新的广阔的天地。面对第四维和更高维的空间的数学,面对呆在这种高维空间中的神灵们的力学、物理学、化学和生理学,过去的全部数学和自然科学都只不过是一种预备科目罢了。克鲁克斯先生不是已经在科学上确证桌子和其他家具在移到——我们现在可以这样说——第四维空间的过程中会损失多少重量,而华莱士先生不是也声称他已经证明在第四维空间中火不会伤害人体。现在甚至已经有神体生理学了! 神灵们会呼吸,有脉搏,这就是说,他们有肺脏、心脏和循环器官,因而在身体的其他器官方面至少是和我们一样齐全的。因为会呼吸就要有在肺里被燃烧的碳水化合物,而这些碳水化合物又只能由外界供给,于是要有胃、肠及其附属器官,而这一切一经确定,其余的就毫无困难地都跟着有了。但是这些器官的存在就使得神灵们有生病的可能,这样一来,微耳和先生也许就不得不写一部神灵世界的细胞病理学了。而因为这些神灵大多是非常漂亮的年轻女人,而且除了她们的超凡的美丽,她们和世间的女人没有什么不同, 完完全全没有什么不同,所以用不了多久她们就会出现在“爱上她们的男人”

①的身边;而且,既然克鲁克斯先生通过脉搏已经断定,她们“并不缺少女性

的心”,所以在第四维空间里也会有自然选择,不过再也用不着担心人们在这里会把这种选择和万恶的社会民主主义混淆起来。231

够了。这里已经看得一清二楚,究竟什么是从自然科学走向神秘主义的最可靠的道路。这并不是自然哲学理论的过度滋蔓,而是蔑视一切理论、怀

① 莫扎特《魔笛》第 1 幕第 14 场帕米纳和巴巴盖诺的二重唱。——编者注

疑一切思维的最肤浅的经验论。证明神灵存在的并不是那种先验的必然性, 而是华莱士先生、克鲁克斯先生之流的经验的观察。既然我们相信克鲁克斯利用光谱分析进行的观察(铊这种金属就是由此发现的),或者相信华莱士在马来群岛所获得的动物学上的丰富的发现,人们就要求我们同样去相信这两位研究家在唯灵论方面的经验和发现。而如果我们认为,在这里毕竟有一个小小的区别,即前一种发现可以验证,而后一种却不能,那么降神者就会反驳我们说: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是乐于给我们提供机会来验证这些神灵现象的。

实际上,蔑视辩证法是不能不受惩罚的。对一切理论思维尽可以表示那么多的轻视,可是没有理论思维,的确无法使自然界中的两件事实联系起来, 或者洞察二者之间的既有的联系。在这里,问题只在于思维得正确或不正确, 而轻视理论显然是自然主义地进行思维、因而是错误地进行思维的最可靠的道路。但是,根据一个自古就为人们所熟知的辩证法规律,错误的思维贯彻到底,必然走向原出发点的反面。所以,经验主义者蔑视辩证法便受到惩罚: 连某些最清醒的经验主义者也陷入最荒唐的迷信中,陷入现代唯灵论中去了。

数学方面的情形也一样。平庸的形而上学的数学家,都十分高傲地夸耀他们的科学成果是绝对无法推翻的。但是这些成果也包括虚数在内,从而这

些虚数也就带有某种实在性。如果我们已习惯于给 或第四维硬加上我们

的头脑以外的某种实在性,那么我们是否再前进一步,承认神媒的神灵世界, 这也就不是什么重要问题了。这正如凯特勒谈到德林格尔时所说的:

“这个人一生中曾为那么多的谬论作辩护,那确实就连教皇永无谬误的说法也可能已经接受了!”232

事实上,单凭经验是对付不了唯灵论者的。第一,那些“高级的”现象, 只有当有关的“研究家”已经着迷到像克鲁克斯自己天真无比地描绘的那样, 只能看到他应看到或他想看到的东西的时候,才能够显现出来。第二,唯灵论者并不在乎成百件的所谓事实被揭露为骗局,成打的所谓神媒被揭露为下流的江湖骗子。只要所谓的奇迹还没有被逐一揭穿,唯灵论者就仍然有足够的活动地盘,华莱士围绕着伪造神灵照片的事件就一清二楚地说明了这一点。伪造物的存在,正好证明了真实物的真实。

这样,经验本身就表明,要摆脱降神者的纠缠,不能靠经验上的实验, 而要运用理论的思考;用赫胥黎的话说:

“我认为从证明唯灵论是真理这件事当中所能得到的唯一好处,就是给反对自杀提供一个新论据。与其死后借每举行一次降神仪式赚一个基尼①的神媒的嘴巴说一大堆废话,还不如活着做清道夫好。”233

① 基尼是英国从前的一种金币,合 21 先令。——编者注

[札记和片断]毕希纳 234

⋯⋯两个哲学派别:具有固定范畴的形而上学派,具有流动范畴的辩证法派(亚里士多德、特别是黑格尔);后一派证明:根据和后果、原因和结果,同一和差异、映象和本质这些固定的对立是站不住脚的,经分析证明, 一极已经作为核内的东西存在于另一极之中,到达一定点一极就转化为另一极,整个逻辑只是在前进着的各种对立之上展开。——这在黑格尔本人那里是神秘的,因为范畴在他那里表现为预先存在的东西,而现实世界的辩证法表现为它的单纯的反照。实际上刚刚相反:头脑的辩证法只是现实世界,即自然界和历史的各种运动形式的再现。到上一世纪末,甚至到 1830 年,自然研究家有旧的形而上学差不多还能应付过去,因为真正的科学当时还没有越出力学——地球上的力学和宇宙的力学的范围。尽管如此,高等数学已经带来了混乱,因为高等数学把初等数学的永恒真理看作已经过时的观点,常常作出相反的论断,提出一些在初等数学家看来纯属谬论的命题。固定的范畴在这里消融了,数学达到这样一种境地,在这里即使很简单的关系,如纯粹抽象的量之间的关系、恶无限性,都采取了完全辩证的形态,迫使数学家们既不自愿又不自觉地成为辩证的数学家。数学家们为了解决这种矛盾,为了调和高等数学和初等数学,为了弄清楚在他们面前表现为不可否认的结果的那些东西并不是纯属荒诞无稽的东西,以及为了合理地说明以无限为研究对象的数学的出发点、方法和成果所采用的隐晦说法、无聊诡计和应急手法, 是再滑稽可笑不过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化学——原子论。物理学的抽象的可分性—— 恶无限性。生理学——细胞(由分化而发生的个体和种的有机发展过程,是合理的辩证法的最令人信服的验证)。最后,各种自然力的同一性及其相互转化,这种转化使范畴的一切固定性都终结了。尽管如此,大批自然研究家仍然束缚在旧的形而上学的范畴之内,而且当他们必须合理地解释这些新近的事实,即这些可以说在自然界中证实了辩证法的事实并把它们彼此联系起来的时候,便束手无策。这里应当想到:原子和分子等等是不能用显微镜来观察的,而只能用思维来把握。试把化学家们(肖莱马例外,他懂得黑格尔) 和微耳和的《细胞病理学》比较一下吧,在那里最终不得不用笼统的空话来掩盖这种束手无策。脱掉神秘主义外衣的辩证法成为自然科学绝对必需的东西,因为自然科学已经离开那个有了固定不变的范畴,可以说有了逻辑的初等数学,有了逻辑的日常工具就足以解决问题的领域。哲学因自然科学抛弃了它而对自然科学事后进行了报复。而自然研究家们本来可以从哲学家们在自然科学上的成就中看到:在这全部哲学中隐藏着某种即使在自然研究家们自己的领域中也比他们高明的东西(莱布尼茨——以无限为研究对象的数学的创始人,和他比较起来,归纳法的蠢驴牛顿 235 成了剽窃者和害人者 236 ; 康德——拉普拉斯以前的天体起源理论;奥肯——在德国采纳进化论的第一个人;黑格尔——他对自然科学的广博的概括和合理的分类是比一切唯物主义的胡说合在一起还更加伟大的成就)。

──

[《费尔巴哈》的删略部分]237

[50 年代在德国搞过唯物主义的实行庸俗化的小贩们,决没有越出他们的老师们①的这个界限。自然科学后来获得的一切进步,仅仅成了他们]反对信仰世界创造主的新论据。实际上,他们所做的事情决不是进一步发展理论。唯心主义由于 1848 年革命受到了沉重打击,而唯物主义在它的这一更新了的形态下更加衰落。费尔巴哈拒绝为这种唯物主义承担责任,这是完全对的; 只是他不应该把这些巡回传教士的学说同唯物主义本身混淆起来。

但是,大约就在这个时候,经验自然科学获得了巨大的发展和极其辉煌的成果,从而不仅有可能完全克服 18 世纪机械论的片面性,而且自然科学本身,也由于证实了自然界本身中所存在的各个研究领域(力学、物理学、化学、生物学等等)之间的联系,而从经验科学变成了理论科学,并且由于把所得到的成果加以概括,又转化成唯物主义的自然认识体系。气体力学;新创立的有机化学,它从无机物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的所谓有机化合物,从而扫除了这类化合物的不可捉摸性质的最后残余,1818 年以来创立的科学的胚胎学,地质学和古生物学;动植物学比较解剖学——这一切领域提供了前所未闻的新材料。但是,具有决定性重要意义的是三大发现。

第一是由热的机械当量的发现(罗伯特·迈尔、焦耳和柯尔丁)而导致证实能量的转化。自然界中无数的起作用的原因,过去一直被看作某种神秘的不可解释的存在,称作所谓力——机械力、热、放射(光和辐射热)、电、磁、化学化合力和分解力,现在全都被证明是同一种能即运动的各种特殊形式即存在方式;我们不仅可以证明,这种能在自然界中不断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而且甚至可以在实验室中和在工业中实现这种转化,使某一形式的一定量的能总是相当于这一或另一形式的一定量的能。例如,我们可以用千克米表示热量单位,又用热量单位来表示若干单位的或任何量的电能或化学能,反过来也可以;我们同样可以把一个活的机体所消耗的和所获得的能量测量出来,并且用任何单位,例如用热量单位表示出来。自然界中一切运动的统一,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哲学的论断,而是一个自然科学的事实了。

第二个发现——在时间上更早一些——是施万和施莱登发现有机细胞, 发现它是这样一种单位:一切机体,除最低级的以外,都是从这种细胞的复制和分化中产生和生长起来的。有了这个发现,有机的、有生命的自然产物的研究——不仅是比较解剖学和生理学,还有胚胎学——才获得了巩固的基础。机体的产生、成长和构造的秘密被揭开了;从前不可理解的奇迹解开了, 被归结为某种遵循一切多细胞的机体本质上共有的同一规律所发生的过程。

但是还剩下了一个重要的空白。如果一切多细胞的机体——植物和动物,包括人在内——都是按照细胞分裂规律各自从一个细胞中生长起来,那么这些机体的无限差异性是从何而来呢?解答这个问题的,是第三个大发现,即达尔文首先总括地加以论述和建立起来的进化论。不管这个理论在细节上还会有多少变化,但是总的说来,它现在已经把问题解答得绰绰有余了。机体从少数简单形态到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日益多样化和复杂化的形态,一直到人类为止的发展序列,在大的基本的轮廓上被证实了;这样一来,不仅有

① 指 18 世纪的法国唯物主义者。——编者注

可能来说明有机自然产物中的现存者,而且也为认识人类精神的前史,为追溯人类精神从简单的、无结构的、但有感受刺激能力的最低级有机体的原生质起直到能够思维的人脑为止的各个发展阶段奠定了基础。不了解这个前史,能够思维的人脑的存在就仍然是一个奇迹。

有了这三个大发现,自然界的主要过程就得到了说明,就被归之于自然的原因。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情还得去做:说明生命是怎样从无机自然中产生的。在科学发展的现阶段上,这也就等于说,应从无机物中制造出蛋白体来。化学正在完成这个任务的道路上日益前进,虽然距离完成任务还很远。但是, 如果我们想一想,维勒在 1828 年才由无机物制成第一种有机物——尿素,而现在以人工方法不使用任何有机物就能制成无数所谓有机化合物,那么我们就不会让化学在蛋白质这一难关面前停步不前。到目前为止,化学已经能够制出它确切知道其成分的每一种有机物。只要有朝一日蛋白体的化合成分被弄清楚,化学就能着手制造活的蛋白质。但是,要求化学在今天或明天就完成自然界本身在个别天体的极为有利的环境下经过千百万年才完成的事情, 这就等于要求创造奇迹。

这样,同前一世纪比较起来,唯物主义的自然观现在已建立在完全不同的牢固的基础上了。那时,只是对于天体和地球上的固体在重力的影响下所发生的运动有相当详尽的了解:差不多整个化学领域和整个有机界仍然是不可理解的秘密。现在,整个自然界是作为至少在大的基本的轮廓上已得到解释和理解的种种联系和种种过程的体系而展现在我们面前。当然,唯物主义的自然观无非是对自然界本来面目的朴直的理解,不添加任何外来的东西, 所以它在希腊哲学家中间原本是不言而喻的东西。但是,在古希腊人和我们之间两千多年来存在着本质上是唯心主义的世界观,所以,哪怕要返回到不言而喻的东西上去,也要比初看起来困难些。因为问题决不是要简单地抛弃这两千多年的全部思想内容,而是要批判它,要把那些在错误的。但对于那个时代和发展过程本身来说是不可避免的唯心主义的形式内获得的成果,从这种暂时的形式中剥取出来。而这是多么困难,许许多多的自然研究家已经给我们提供了证明,他们在他们自己的那门科学中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但是在本门科学以外不仅是唯心主义者,甚至是虔诚的正教教徒。

自然科学的所有这些划时代的进步,都在费尔巴哈那里擦肩而过,基本上没有触动他。这与其说是他的过错,不如说应归咎于当时德国的可悲的环境,由于这种环境,大学教席都被毫无头脑的折衷主义的小人霸占了,而比这些小人高明百倍的费尔巴哈,却不得不在乡间过着与世隔绝的孤寂生活, 几乎变成一个粗俗的人。于是出现这种情况:他在谈到自然界时,不得不说一些美文学的空话,虽然附带也作出个别的天才的概括。例如,他说:

“生命当然不是某种化学过程的产物:一般说来不是某一个别的自然力或自然现象的产物,而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者却把生命归结为这种产物;生命是整个自然界的一个结果。”238

生命是整个自然界的一个结果,这和下面这一情况一点也不矛盾:蛋白质,作为生命的唯一的独立的载体,是在自然界的全部联系所提供的特定的条件下产生的,然而恰好是作为某种化学过程的产物而产生的。费尔巴哈围绕着思维和思维器官大脑的关系问题而沉溺在一连串毫无结果的和徒兜圈子的思辨之中,沉溺在施达克乐于步他后尘的这个领域之中,这也应当归咎于这种孤寂的生活。

够了,费尔巴哈反对的是唯物主义这个名称 239 。这并非毫无道理,因为他从来没有完全摆脱唯心主义。在自然领域中他是唯物主义者;但是在人类⋯⋯领域中[⋯⋯]

自然研究家相信,他们只有不理睬哲学或羞辱哲学,才能从哲学中解放出来。但是,因为他们离开思维便不能前进,而且要思维就得有思维规定, 而这些范畴是他们从所谓有教养者的那种受制于早已过时的哲学残渣的一般意识中盲目地取来的,或是从大学必修的哲学课中听到的一点儿东西(这种东西不仅是片断的,而且是分属于极不相同的和多半是最蹩脚的学派的人们的观点的杂烩)中取来的,或是从各种各样的哲学著作中缺乏批判的和杂乱无章的读物中取来的,——正因为这样,他们同样做了哲学的奴隶,而且遗憾的是大多做了最蹩脚的哲学的奴隶,而那些辱骂哲学家骂得最厉害的人恰好成了最蹩脚的哲学家的最蹩脚的庸俗残渣的奴隶。

──

自然研究家尽管可以采取他们所愿意采取的态度,他们还是得受哲学的支配。问题只在于:他们是愿意受某种蹩脚的时髦哲学的支配,还是愿意受某种以认识思维的历史及其成就为基础的理论思维形式的支配。

物理学,当心形而上学啊!这是完全正确的,不过,是在另一种意义上。

240

自然研究家由于靠旧形而上学的残渣还能过日子,就使得哲学尚能苟延

残喘。只有当自然科学和历史科学本身接受了辩证法的时候,一切哲学的废物——除了纯粹的关于思维的理论以外——才会成为多余的东西,在实证科学中消失掉。

──

上帝在信仰上帝的自然研究家当中受到的待遇,比在任何地方都要糟糕。唯物主义者只去说明事物,是不理睬这套废话的。只有当那些纠缠不休的教徒们想把上帝强加给他们的时候,他们才会考虑这件事,并且作出简单的回答,或者像拉普拉斯那样说:“陛下,我不⋯⋯”241 ,或者更粗鲁一些, 以荷兰商人经常用来打发硬把次货塞给他们的德国行商们的方式说:“我用不着那路货色”,并且这样就把问题了结了。而上帝竟不得不忍受他的保卫者给他的脸色!在现代自然科学的历史中,上帝在他的保卫者当中受到的待遇,就像耶拿战役中弗里德里希-威廉三世在他的文官武将当中受到的待遇一样。在科学的推进下,一支又一支部队放下武器,一座又一座堡垒投降,直到最后,自然界无边无沿的领域全都被科学征服,不再给造物主留下一点立足之地。牛顿还把“第一推动”留给上帝,但是不允许他对自己的太阳系进行别的任何干预。神父赛奇虽然履行教规中的全部礼仪来恭维上帝,但是并不因此就变得手软些,他把上帝完全逐出了太阳系,而只允许后者在原始星云上还能作出某种“创造行动”。在一切领域中,情况都是如此。在生物学中,上帝的最后的伟大的唐·吉诃德,即阿加西斯,甚至要求他去做十足荒唐的事情:他不仅应当创造实在的动物,而且还应当创造抽象的动物,即创造作为鱼的鱼!①最后,丁铎尔完全禁止上帝进入自然界,把他放逐到情感世

① 恩格斯的《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初稿第 19 页到此为止,这句话的后半句在下一页上,但是这一页没有找到。——编者注

① 参看《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 20 卷第 548 页。——编者注

界中去,而他之所以还允许上帝存在,只是因为对这一切事物(自然界)总得有个什么人能比约翰·丁铎尔 242 知道得更多些!①这和旧的上帝——天和地的创造者、万物的主宰,没有他连一根头发也不能从头上掉下来——相距不知有多远!

丁铎尔的情感上的需要什么也证明不了。格里厄骑士确实有爱恋和占有曼侬·列斯戈的情感上的需要,而后者一次又一次地出卖她自己和他;为了取悦于她,他做了骗子和王八。如果丁铎尔要责备她,他会回答说:这是出于“情感上的需要”!

① 恩格斯在此处页边上写着:“上帝=我不知,但是无知并不是论据(斯宾诺莎)。”243——编者注

[辩证法作为科学]辩证法 244

(阐明辩证法这门同形而上学相对立的关于联系的科学的一般性质。)

──

可见,辩证法的规律是从自然界和人类社会的历史中抽象出来的。辩证法的规律无非是历史发展的这两个阶段和思维本身的最一般的规律。它们实质上可归结为下面三个规律:

量转化为质和质转化为量的规律; 对立的相互渗透的规律;

否定的否定的规律。

所有这三个规律都曾经被黑格尔按照其唯心主义的方式当作纯粹的思维规律而加以阐明;第一个规律是在他的《逻辑学》的第一部分即存在论中; 第二个规律占据了他的《逻辑学》的整个第二部分,这也是全书的最重要的部分,即本质论;最后,第三个规律表现为构筑整个体系的基本规律。错误在于:这些规律是作为思维规律强加于自然界和历史的,而不是从中推导出来的。由此就产生了整个牵强的并且常常是令人震惊的结构:世界,不管它愿意与否,必须适应于某种思想体系,而这种思想体系本身又只是人类思维的某一特定发展阶段的产物。如果我们把事情顺过来,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在唯心主义哲学中显得极端神秘的辩证法规律就会立即变得简单而朗若白昼了。

此外,凡是稍微懂得一点黑格尔的人都知道,黑格尔在几百处地方都善于从自然界和历史中举出最恰当的例证来证明辩证法的规律。

我们在这里不打算写辩证法的手册,而只想说明辩证法的规律是自然界的实在的发展规律,因而对于理论自然研究也是有效的。因此,我们不能深入地考察这些规律之间的内部联系。

一、量转化为质和质转化为量的规律。为了我们的目的,我们可以把这个规律表述如下:在自然界中,质的变化——在每一个别场合都是按照各自的严格确定的方式进行——只有通过物质或运动(所谓能)的量的增加或减少才能发生。

自然界中一切质的差别,或是基于不同的化学化合,或是基于运动(能) 的不同的量或不同的形式,或是——差不多总是这样——同时基于这两者。所以,没有物质或运动的增加或减少,即没有有关的物体的量的变化,是不可能改变这个物体的质的。因此,在这个形式下,黑格尔的神秘的命题就显得不仅是完全合理的,并且甚至是相当明白的。

几乎用不着指出:物体的各种不同的同素异形状态和聚集状态,因为是基于分子的各种不同的组合,所以是基于已经传导给物体的或多或少的运动的量。

但是运动或所谓能的形式变换又怎样呢?当我们把热变为机械运动或把机械运动变为热的时候,在这里质是变化了,而量依然保持不变吗?完全正确。但是关于运动的形式变换,正如海涅谈到罪恶时所说的:每个人独自一人可以是道德高尚的,而罪恶总是两个人的事。①运动的形式变换总是至少发生在两个物体之间的一个过程,这两个物体中的一个失去一定量的一种质的

① 海涅《论告发者。〈沙龙〉第 3 部的序言》。——编者注

运动(例如热),另一个就获得相当量的另一种质的运动(机械运动、电、化学分解)。因此,量和质在这里是双方互相适应的。直到现在还无法在一个单独的孤立的物体内部使运动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另一种形式。

在这里我们首先只谈无生命的物体;对于有生命的物体,这个规律也适用,但它是在非常复杂的条件下起作用的,而且现在我们还往往无法进行量的测定。

如果我们设想,将任何一个无生命的物体分割成越来越小的部分,那么开头是不会发生任何质的变化的。但是这里有一个极限:如果我们能够(如在蒸发的情况下)得出一个个的自由状态的分子,那么我们在大多数场合下还可以把这些分子进一步分割,然而只有在质完全发生变化的条件下才行。分子分解为它的各个原子,而这些原子具有和分子完全不同的性质。在分子是由不同的化学元素化合而成的场合下,取代化合物的分子而出现的是这些元素本身的原子或分子;在分子是由一种元素构成的场合下,出现的则是自由的原子,它们起着质上完全不同的作用:初生氧的自由原子,轻松自如地起着大气中结合在分子内的氧原子所决不能起的作用。

但是分子和它所归属的物体,在质上也是不相同的。分子可以不依赖于物体而运动,而同时物体却好像是在静止中,例如热振动;分子可以因位置的变化,因与相邻分子的联系的变化,而使物体处于另一种同素异形状态或聚集状态,如此等等。

这样,我们看到,纯粹的量的分割是有一个极限的,到了这个极限它就转化为质的差别:物体纯粹由分子构成。但它是本质上不同于分子的东西, 正如分子又不同于原子一样。正是由于这种差别,作为关于天体和地上的物体的科学的力学,才同作为分子力学的物理学以及作为原子物理学的化学区分开来。

在力学中并不出现质,最多只有如平衡、运动、位能这样一些状态,它们都是基于运动的可量度的转移,并且本身是可以用量来表示的。所以,这里只要发生质变,便总是由相应的量变引起的。

在物理学中,物体被当作化学上不变化或呆性的东西;我们在这里所研究的,是物体的分子状态的变化和运动的形式的变换,这种变换在任何情况下——至少在双方的一方中——都会使分子活动起来。在这里每种变化都是量到质的转化,是物体所固有的或所承受的某种形式的运动的量发生量变的结果。

“例如,水的温度起初对于水的滴液状态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但是后来由于液体水的温度的升高或降低,便会达到这样一个点,在这一点上这种凝聚状态会发生变化,水会变为蒸汽或冰。”(黑格尔《全书》,《黑格尔全集》第 6 卷第 217 页)

例如,电流必须达到一定的最低强度才能使电灯泡中的白金丝发光,每种金属都有自己的白热点和融解点,每种液体在已知的压力下都有其固定的冰点和沸点,——只要我们有办法造成相应的温度;最后,例如,每种气体都有其临界点,在这一点上压力和冷却能使气体变成液体。一句话,物理学的所谓常数,大多不外是这样一些关节点的标志,在这些关节点上,运动的量的增加或减少会引起相应物体的状态的质的变化,所以在这些关节点上, 量转化为质。

不过,黑格尔所发现的自然规律是在化学这一领域中取得最伟大的胜利

的。化学可以说是研究物体由于量的成分的变化而发生的质变的科学。黑格尔本人已经懂得这一点(《逻辑学》,《黑格尔全集》第 3 卷第 433 页)。拿氧来说:如果结合为一个分子的是三个原子,而不是像通常那样只是两个原子,那么我们就得到臭氧,一种在气味和作用上与普通氧很不相同的物体。更不待说,如果把氧同氮或硫按不同的比例化合起来,那么其中每一种化合都会产生出一种质上与其他一切物体不同的物体!笑气(一氧化二氮 N2OO) 和无水硝酸(五氧化二氮 N2O5)是多么不相同!前者是气体,而后者在常温下是结晶的固体。而两者在成分上的全部区别是,后者所含有的氧为前者的五倍,并且在这两者之间还有另外三种氮的氧化物(NO,N2O3,NO2),它们在质上与前两者不同,并且彼此也不同。

在同系列的碳化物,特别是较简单的碳氢化合物中,这一点表现得更为明显。在正烷烃中,最低的一级是甲烷,CH4,在这里,碳原子的六个化学键被四个氢原子所饱和。第二种是乙烷,C2H6,两个碳原子互相联结,自由的六个化学键被六个氢原子所饱和。再往下,依据代数学公式 CnH2n+2 ,便有C3H8,C4H10 等等,结果每增加一个 CH2,便形成一个和以前的物体在质上不同的物体。这一系列中最低的一级的三个成员是气体,已知的最高的一级的成员十六烷,C16H34,是固体,沸点为 270℃。从烷烃(理论上)导出的伯醇系列(公式是 CnH2n+2O)和一元脂肪酸系列(公式为 CnH2nO2),情形也完全一样。在量上加上一个 C3H6,会引起什么样的质的差别,从如下的经验中就可以明白:我们喝一下不掺杂其他醇类的可饮用的乙醇 C2H6O,再喝一次同样的乙醇,但掺入少量的戊醇 C5H12O(它是可怕的杂醇油的主要成分)。第二天早晨我们的脑袋就会有所感觉,而且受到伤害;所以甚至可以说:醉酒和后来的醉后头痛也是量到质的转化。一次是因乙醇而发生的,另一次是因加上去的这一点儿 C3H6 而发生的。

在这些系列中,黑格尔的规律还以另外的形式出现在我们面前。低级别的同系物只允许原子相互间有一种排列法。但是,当结合成一个分子的原子数目达到每一系列的各自一定的大小时,分子中的原子的组合就可以有多种方式,于是就能出现两种或更多的同分异构体,它们在分子中包含有相等数目的 C、H、O 原子,但是在质上却各不相同。我们甚至能够计算一个系列的每一同系物可能有多少同分异构体。例如,在烷烃系列中,C4H10。有两个同分异构体,C5H12 有三个同分异构体;对于更高级别的同系物来说,可能存在的同分异构体的数目增加得非常快。可见,又是分子中的原子的数目制约着这种质上不同的同分异构体的可能性,并且就已经证实的情形来说,还制约着这些同分异构体的现实的存在。

不仅如此。从每一个这样的系列中我们所熟悉的物体的类比中,还能推论出该系列中未知的同系物的物理性质,并且至少对于紧跟在已知同系物后面的一些同系物,可以相当有把握地预言其性质,如沸点等等。

最后,黑格尔的规律不仅适用于化合物,而且也适用于化学元素本身。我们现在知道,

“元素的化学性质是原子量的一个周期函数”(罗斯科和肖莱马《化学教程大全》第 2 卷第 823 页),

因此,它们的质是由它们的原子量的数量所决定。这已经得到了光辉的

验证。门捷列耶夫证明了:在依据原子量排列的各同族元素的系列中,发现有各种空白,这些空白表明这里有新的元素尚待发现。这些未知元素之一他称之为亚铝,因为该元素在以铝为首的系列中紧跟在铝的后面。他预先描绘了这一元素的一般化学性质,并大致地预言了它的比重、原子量以及原子体积。几年以后,勒科克·德·布瓦博德朗确实发现了这个元素,门捷列耶夫的预言被证实了,只有微不足道的偏离。亚铝实际上就是镓(同上,第 828

页)。245 门捷列耶夫依靠——不自觉地——应用黑格尔的量转化为质的规律,完成了科学上的一个勋业,这一勋业,大胆地说,完全可以和勒维烈计算尚未见过的行星海王星的轨道方面的勋业相提并论。

在生物学中,以及在人类社会历史中,这一规律在每一步上都被证实了, 但是我们在这里只想从精密科学中举出一些例子,因为在这些科学中量是可以精确地测定和跟踪的。

有些先生在此以前曾经诽谤量到质的转化是神秘主义和不可理解的先验主义,正是这些先生们大概现在会宣称这种转化是某种完全不言自明的、浅薄的和平凡的东西,说什么他们早就应用过了,因此从中没有学到任何新东西。但是,第一次把自然界、社会和思维的发展的一个一般规律在其普遍适用的形式上表述出来,这毕竟是一项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勋业。如果这些先生们多年来曾经使质和量互相转化,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他们倒可以用莫里哀的茹尔丹先生来安慰自己了。这位茹尔丹先生一生中说话一直使用散文,可是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