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9 年 10.马克思致斐·拉萨尔
1859 年 4 月 19 日于伦敦
⋯⋯我现在来谈谈《弗兰茨·冯·济金根》①。首先,我应当称赞结构和情节,在这方面,它比任何现代德国剧本都高明。其次,如果完全撇开对这个剧本的纯批判的态度,在我读第一遍的时候,它强烈地感动了我,所以, 对于比我更容易激动的读者来说,它将在更大的程度上引起这种效果。这是第二个非常重要的方面。
现在来谈谈缺点的一面:第一,——这纯粹是形式问题——既然你用韵文写,你本来可以把你的韵律安排得更艺术一些。但是,不管专业诗人将会
① 焦耳。——编者注
① 拉萨尔的剧本。——编者注
对这种疏忽感到多大的震惊,而总的说来,我却认为它是一个长处,因为我们诗坛上专事模仿的庸才们除了形式上的光泽,就再没有保留下什么了。第二,你所构想的冲突不仅是悲剧性的,而且是使 1848—1849 年的革命政党必然灭亡的悲剧性的冲突。因此我只能完全赞成把这个冲突当作一部现代悲剧的中心点。但是我问自己:你所探讨的主题是否适合于表现这种冲突?巴尔塔扎尔的确可以设想,如果济金根不是借骑士纷争的形式举行叛乱,而是打起反对皇权和公开向诸侯开战的旗帜,他就会胜利。但是,我们也可以有这种幻想吗?济金根(而胡登多少和他一样)的覆灭并不是由于他的狡诈。他的覆灭是因为他作为骑士和作为垂死阶级的代表起来反对现存制度,或者说得更确切些,反对现存制度的新形式。如果从济金根身上除去那些属于个人和他的特殊的教养,天生的才能等等的东西,那么剩下来的就只是一个葛兹·冯·伯利欣根了。在后面这个可怜的人物身上,以同样的形式体现出骑士阶层对皇帝和诸侯所作的悲剧性的反抗,因此,歌德理所当然地选择他做主人公。在济金根——甚至胡登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如此,虽然对于他,正像对某个阶级的一切思想家一样,这种说法应该有相当的改变——同诸侯作斗争时(他转而反对皇帝,只是由于皇帝从骑士的皇帝变成诸侯的皇帝),他实际上只不过是一个唐·吉诃德,虽然是被历史认可了的唐·吉诃德。他在骑士纷争的幌子下发动叛乱,这只意味着,他是按骑士的方式发动叛乱的。如果他以另外的方式发动叛乱,他就必须在一开始发动的时候直接诉诸城市和农民,就是说,正好要诉诸那些本身的发展就等于否定骑士制度的阶级。因此,如果你不想把这种冲突简单地化为《葛兹·冯·伯利欣根》中所
描写的冲突——而你也没有打算这样做——,那么,济金根和胡登就必然要覆灭,因为他们自以为是革命者(对于葛兹就不能这样说),而且他们完全像 1830 年的有教养的波兰贵族那样,一方面使自己变成当代思想的传播者, 另一方面又在实际上代表着反动阶级的利益 393 。革命中的这些贵族代表—
—在他们的统一和自由的口号后面一直还隐藏着旧日的皇权和强权的梦想—
—不应当像在你的剧本中那样占去全部注意力,农民和城市革命分子的代表
(特别是农民的代表)倒是应当构成十分重要的积极的背景。这样,你就能够在更高得多的程度上用最朴素的形式恰恰把最现代的思想表现出来,而现在除宗教自由以外,实际上,市民的统一就是你的主要思想。这样,你就得更加莎士比亚化,而我认为,你的最大缺点就是席勒式地把个人变成时代精神的单纯的传声筒。你自己不是也有些像你的弗兰茨·冯·济金根一样,犯了把路德式的骑士反对派看得高于闵采尔式的平民反对派这样一种外交错误吗?
其次,我感到遗憾的是,在人物个性的描写方面看不到什么特色。我把查理五世,巴尔塔扎尔和特里尔的理查除外了。难道还有别的时代比 16 世纪具有更加突出的个性吗?照我看来,胡登过多地一味表现“兴高采烈”,这是令人厌倦的。他不也是个聪明人,机灵鬼吗?因此你对他不是很不公平吗?甚至你的济金根——顺便说一句,他也被描写得太抽象了——也是十分
苦于不以他的一切个人打算为转移的冲突,这可以从下面一点看出来:他一方面不得不向他的骑士宣传与城市友好等等,另一方面他自己又乐于对城市施行强权司法。
在细节方面,我必须责备你在有些地方让人物过多地回忆自己,这是由于你对席勒的偏爱造成的。例如,在第 121 页上,胡登向玛丽亚叙述身世时,
如果让玛丽亚把从“感觉的全部阶梯”等等一直到“它的分量比我度过的岁月更沉重”这些话说出来,那就极为自然了。
前面的诗句,从“人们说”到“变老”,可以摆在后面,但是“一夜之间处女就变成妇人”这种回忆(虽然这指出玛丽亚不仅仅知道纯粹抽象的恋爱),是完全多余的;无论如何玛丽亚以回忆自己“变老”来开始,是最不应该的。在她说了她在“一个”钟头内所叙述的一切以后,她可以用关于她年老的警句把她的情感一般地表现出来。还有,下面的几行中,“我认为这是权利”(即幸福)这句话使我愤慨。为什么把玛丽亚所说的她迄今对于世界持有的天真看法斥为说谎,因而把它变成关于权利的说教呢?也许下次我将更详细地对你说明我的意见。
我认为济金根和查理五世之间的一场是特别成功的,虽然对话有些太像是对簿公堂;还有,在特里尔的几场也是成功的。胡登关于剑的格言很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