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张法的灵活运用

毛泽东运用夸张法,有时很奇特,不易弄清到底是用的什么夸张法。他在 1973 年 11 月 12 日接见基辛格,当谈到中苏两党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斗争时,他讲了三段话,其中第一段话是:“我曾经说过这场斗争要进行一万年。现在看在他亲自来找我的面上,我愿意减少一千年。”(笑声)“你们看我多大方。一让步就是一千年。”(1969 年苏联总理柯西金未经我国邀请,途经北京机场与毛泽东会晤时,要求停止两党公开争论),第二段话是:“后来又有一次,(一位罗马尼亚官员)也来为苏联说情。这次我又让步,再减少一千年。”(笑声)第三段话是:“第五次,罗马尼亚总统齐奥塞斯库也来了——这是两年以前的事。他又提出这个问题。我说:这次无论你怎么说, 我都不能再让步了。”(据基辛格《动乱年代》)。这第一段话中的“一万年”,属于明显的增大性夸张;而前两段话中的“减少一千年”是不是夸张? 如果是夸张吧,是增大性夸张,还是减缩性夸张呢?这就需要进行分析。细想起来,这“一千年”恐怕还是减缩性夸张。因为“减少一千年”,也仅仅减少十分之一,对于一万年来说,仍然是微乎其微的。然而,从表面上看, 这一千年并不是一个小数字,这就给人一种错觉,所以,这个减缩性夸张用得十分巧妙;他说“减少一千年”是“多大方”,实际上是“很小气”。

然而,运用夸张法的灵活性,更多的还是体现在把它与其他各种技巧合用上面。

毛泽东在《中国社会各阶级的分析》中说,有“余钱剩米”的“小资产阶级”,“看见那些受人尊敬的小财东,往往垂着一尺长的涎水”。“垂着涎水”,并且那“涎水”有“一尺长”,这显然既是摹状,又是夸张。这是夸张法与摹状法合用。

在《论十大关系》中,毛泽东说过这样的话:

苏联过去把斯大林捧得一万丈高的人,现在一下子把他贬到地下九千

文。

“捧得一万丈高”和“贬到地下九千丈”,都是夸张,但同时二者又属于鲜明的对比。这是夸张法与对比法合用。

在《将革命进行到底》中,毛泽东说国民党反动派是“一伙满身鲜血的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其中“刽子手”是比喻,而“满身鲜血”和“杀人不眨眼”,则既是摹状,又是夸张。这是夸张与摹状和比喻三种技巧合用。

1956 年毛泽东批评某些盲目向苏联学习的人时,他说:

有一些人,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苏联人放的屁都是香的,那也是主观主义。苏联人自己都说是臭的嘛!(《增强党的团结,继承党的传统》)

这里说的“放屁”及其“香臭”,既是比喻,又是夸张,另外,其中还有对比。说“放屁都香”,那就意味着什么都香,这是在比喻中含有夸张;人家自己都说臭,而我们有些人却说香,这又是对比。这是把夸张、比喻和对比三种技巧结合到了一起。

毛泽东还常把夸张法与借代法结合起来运用。其中他最习惯于用“一个

早上”、“一个早晨”或“一天早上”这样的字面同时表示借代和夸张。例如下面几则例子:

共产党有本领把革命逐步地推向前进,但没有本领把全国的坏事在一个早晨去掉干净。(《为争取千百万群众进入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而斗争》)

我们也不是不喜欢速胜,谁也赞成明天一个早上就把“鬼子”赶出去。

(《论持久战》)

如果国人不加注意,不去揭露它(指国民党统治集团——引者)的阴谋,⋯⋯那末会有一个早上,要听到内战的炮声的。(《论联合政府》)

不能设想,哪一天早上,一切反动派会统统自己跪在地下。(《关于重庆谈判》)

上述四则例子中有“一个早晨”、“一个早上”或“一天早上”,它们指代一个极端短暂而又偶然的瞬间,同时也是夸张的说法。为什么毛泽东喜欢使用“一个早晨”或“一个早上”等进行借代或夸张呢?分析起来,大约是: 一,早晨或早上是一个极短的时间,稍纵即逝;二,早晨或早上正是人们睡醒之际,或尚未清醒,或仍在梦中,这个时间内如果发生什么事件,来不及思考,容易感到突然。由于这两个原因,用“一个早晨”或“一个早上”来夸张地借代某个极端短暂而又偶然的瞬间,自然就是很典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