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突围

李卓才说的那几个人，其中就有周恩来。

根据敌人的射击位置，周恩来判定坝梁已被封锁，左翼峭壁和苇塘那边的山谷，也有埋伏，唯独右侧荒草和梢林那边一派沉寂，于是当机立断，把手向梢林那边一挥：“突围！尽快摆脱敌人！”随即带领张云逸、孔石泉、吴涛等人，迅速离开公路，钻进右侧的草地和梢林。

他们进入梢林后，虽然敌人也劈劈啪啪打来一阵枪，直打得树枝、草茎乱飞，却不见有敌人追来。他们转过一个山头，来到另一个山坳，未发现有敌人堵截。这时，才发现张云逸手部被子弹擦伤，伤了一点皮肉，孔石泉衣

领右侧被穿了几个洞，但未伤着。最使大家欣慰的是，周恩来安然无恙。

正行之间，忽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人不由一惊，回头一看， 原来是一名红军战士。临近一问，才知这战士叫曹鸿都，是特务队的，奉副排长陈国桥之命撤出战斗，赶来保护周副主席的。

五个人透迤而行，转过几个山头，来到劳山高处的一侧。在这里已看不到敌人，但还能听到沿湫山的枪声。周恩来向枪响的方向久久地仁立着，一声不吭。

张云逸说：“看来伏击我们的不像正规部队，倒像一帮土匪。估计他们不会追来了。不过也不能在这里久留，我们还是回延安吧！”

周恩来点点头。

于是，五个人沿着山梁向延安方向走去。这一带树林稠密，路径七弯八拐，很难辨别方向，所幸此时正是春天大忙季节，山峁峁上已有不少老乡在耕作。曹鸿都便跑去向一位老乡问路。谁知老乡神色慌张，像哑巴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老乡当然不敢说话了。人家哪里知道你是好人！”周恩来微笑着，指指曹鸿都手里的盒子枪，“还是装进套子吧！”

曹鸿都这才恍然大悟，把盒子枪装进套，再次去向老乡问路。老乡得知他们是红军，很痛快地告诉他：“从这个山梁下去，就是三十里铺。”特务队的人都知道，延安保卫局在这里设有一个检查站，他们便奔三十里铺走去。

就他们这次突围的过程，我们曾访问过原成都军区政委现已 82 岁的孔石泉将军，也访过曹鸿都。

孔石泉将军说：“当时敌人很疯狂，不断向我们射来密集的子弹。我们撤下公路，是凭借着茅草、梢林的掩护，迅速转进一个小山坳的。⋯⋯为了缩小目标，我们几个人并不集中在一起走，而是分散开，相互保持一段距离。⋯⋯那里没有路，一路都是山坡坡，很不好走⋯⋯”

除上面孔石泉将军讲的这一段情况外，曹鸿都的回忆则更具体。他说： “我们转过几个山头，来到一个山谷。糟糕！两边都是悬崖峭壁。前边沟掌里有个两丈多高的土崖，满是树丛和茅草，密密麻麻，连条羊肠小道都没有。首长们怎么能通过？我急得满头大汗。周副主席鼓励说：‘不要紧张，办法是想出来的。’我忽然发现，崖上的树梢低垂，离地面不到丈许。我往上一跳，抓住了树枝，一摇一荡，脚在崖壁上蹬了几蹬，像猴子一般。竟然上到了崖上。”按他的说法，接下去就是他把绑腿解下来，用绑腿将周恩来、张云逸、孔石泉、吴涛等人分别拽到了崖上。

周恩来能够脱离险境，自然也与陈友才、陈国桥他们的奋勇抗击有关。周恩来等人撤下公路后，作为警卫副官，陈友才为了吸引住敌人的火力，

拖着受伤的腿，利用卡车掩护，拼命向敌人射击。但不久，他就被敌人射来的排枪子弹夺去了生命。

陈国桥见陈友才壮烈牺牲，眼里喷出了火。他强压着悲痛，鼓励特务队的战士们：“陈参谋长死得英勇，我们要像他那样，不怕牺牲，坚决顶住！”

战士们在副排长的鼓励下，顽强地战斗。敌人仗着人多势众，步步进逼。

陈国桥打算组织火力，进行更有效的反击。他喊班长邓庭荣，这个在红军长征路上参军、爱说爱逗、打仗灵活快速的四川籍战士，早已倒在血泊中牺牲了。他又喊副班长王开明，王开明腿部已负了伤，无法向陈国桥靠拢。

他把几颗手榴弹摆在面前，准备和敌人最后一拼。再往远处一望，一个身穿灰布军服、头戴红星军帽的战士，倒在血泊中。面对这些牺牲的战友，陈国桥恨不得迎上去和敌人同归于尽。但是——他估计周恩来等首长已经走远， 不能再让战士做无谓的牺牲。他看了看战士小向、小陈，还有温太林、曹鸿都，对他们说：“这里由我和王开明顶着，你们赶快撤出战斗！”

正说着，又一排子弹打来，刘久洲、温太林、小向相继负伤，昏迷过去。“副排长，要走咱们一起走，要打咱们一起打。我不能先走。”19 岁的

曹鸿都不愿撤。 “快撤！这是命令！”陈国桥急了。

曹鸿都还要争辩，陈国桥爬过去，揪住他的后衣领子揉了一下：“这又不是叫你去逃命，是要你去保护首长！”

曹鸿都无奈，只好撤出战斗，钻进梢林去追赶周恩来等人。

陈国桥和王开明等继续同敌人战斗，子弹打光了，仅剩了几颗短把手榴弹。敌人见我方停止了射击，嚎叫着立即向卡车扑来。

等敌人临近了，陈国桥和王开明抬起身，甩出了两颗手榴弹，炸死了几个敌人。与此同时，敌人向他们射来一排密集的子弹。陈国桥这个宁都起义的老战士，和王开明都被夺去了生命⋯⋯

匪徒们一窝蜂似地拥向卡车，搜检财物。谁知车上既无银元，也无烟土， 更无其他值钱的东西，只有两只上了锁的铁皮箱子。

李清伍的小护兵李卓才，什么也没搜到，气恼地拿牺牲的战士撒气。另一个拿鬼头刀的匪徒，则对周恩来丢下的那条花毛毯乱砍乱剁——如今这条花毛毯保存在革命军事博物馆。

李清伍和齐金权指挥匪徒，对牺牲的战士一个个搜检，当他们搜到陈友才时，不由一震。他们见他相貌堂堂，兜里又装着一张周恩来的名片（其实， 这名片是他为了在西安联络工作方便，带在身上的），以为他就是周恩来， 顿时慌了手脚。

据当时曾在李清伍手下当过土匪的高彩娃回忆：“李清伍听说那就是周恩来，又惊又怕，不禁脱口惊呼：坏了，这下敦下乱子了，快，快跑！”

他们见闯下了大乱子，便抬上那两只铁皮箱子，仓皇而逃。他们原以为箱子里会有金银财宝和烟土，结果抬到十几里以外的一个山坳里，打开一看傻眼了，里面全是中外文书籍和文件。狗咬尿泡，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