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中求真

洪亮渤澥声中涨小堤，官家知后海鸥知。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

——（唐）陆龟蒙《新沙》

渤海潮涨潮落，（经过许多年月）渐渐在岸边淤垒成一线沙堤，堤内是一块小小的沙洲。海鸥尚不知道呢，官府已经把沙洲登记在册了。倘若蓬莱仙境有路让人可到，官家也会年年去那里征收灵芝的仙草税的。

渤澥（音械）：渤海。蓬莱：神话中的三座仙山之一。紫芝：即灵芝， 色带紫。

沙洲的淤积是一个长期、缓慢而又不易觉察的过程。海鸥一直在大海盘旋，理应说最早发现这片沙洲；可是不，官府比海鸥知道得更早。这当然是夸张，但又合乎情理，揭示了晚唐官府的贪婪本质。上句的慢（形成沙洲） 与下句的快（发现沙洲）是多么鲜明的对照！可笑之处还在于：当官府发现新沙，并打起榨取赋税的如意算盘时，这里还是一片人迹未至的不毛之地呢。

诗写到这里，似乎已经达到讽刺的极致，再也写不下去了。高明的诗人不仅没有让自己的弦绷断，反而奏出了新声：“蓬莱有路教人到，应亦年年税紫芝。”在常人眼中，蓬莱仙山，犹如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没有苛捐杂税，那里灵芝，可以让仙人随意享用，以求长寿，而无须纳税。但诗人看来， 蓬莱仙境之所以没有税吏的足迹，仅仅是因为烟涛微茫，仙凡隔路。如果有路让人可到，也难免被征税。这种假想，却包含着更深刻的历史真实：官家的搜刮无处不到，世上根本就没有可以逃避赋税的净土乐园。

●艺园趣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