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拉利斯星》

□〔波兰〕斯坦尼斯拉夫·莱姆

《索拉利斯星》是波兰作家斯坦尼斯拉夫·莱姆的科幻小说,该作品提供给了人们对现实进行多角度反思的哲学空间。

斯坦尼斯拉夫·莱姆1921年生于波兰。二战中,他曾经参加地下抵抗运动,之后,他当过汽车技工并最终获得了医学博士学位。莱姆曾经进行过控制论、数学和宇航方面的研究,并创立了波兰宇航协会。

莱姆的科幻作品多数写于50~60年代。这些作品继承了东欧文学的讽刺传统,颇具思想深度。正因为出身于科学家,所以莱姆的作品总是大胆地走向认知的边界,这与那些科学功底不强的作者所撰写的所谓科幻小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从莱姆的行文中我们看到,他对许多事物的中心定义持非常怀疑的态度,这种中心化的消解倾向,导致了他的思想与德里达思想的暗合。

“索拉利斯”是遥远太空中的一颗行星,它完全被一种“原生质”的海洋所包围。由于行星所处的双星系统具有不稳定的轨道,红蓝两颗太阳不断交替照耀,使这种原生质生物的存在大受威胁。于是,索拉利斯星上的生物跳过了“从单细胞到多细胞、从植物到动物、从简单神经活动到高级大脑”的发展过程,一步登天地具有了“灵智”。

在故事开头,人类已经对索拉利斯的海洋进行了多年的观察,建立了巨大的基地,关于海洋形成和功能、作用的文献车载斗量。但是,所有这些正统的“科研结果”对理解索拉利斯生物毫无用处,因为这种能够“自发稳定双星系统轨道”、“完美地复制世界上所有的事物”、还能“将死去的人用比夸克更小的结构原封不动地复制成活”的生物,其行为毫无理性可言。科学家们一组一组地为这种非理性行为所吸引,想要以此为突破创造科学发现的奇迹,但遗憾地是,他们一组一组地在基地中失去了理性,变成疯子。

因为对海洋的研究根本没有结果。向海洋发射友好的信息也好、进行毁灭性的原子核打击也好、用X射线扫描海洋也好、用X射线轰击海洋也好,都得不到任何反应,海洋仅仅将这些都照章接受,仅此而已。他们对人类的行为视而不见,仅仅热衷于自己的创造。而那些创造在地球人看来,仅仅是一些毫无目的、纯粹是游手好闲的活动。

小说自始至终没有解释索拉利斯星上的生命到底想干些什么,它们行为怪异却无法解释。例如,索拉利斯的生物给每个地球科学家复制了一种“来自他们思想中的”伴侣。有曾经逝去的爱人、有曾经在工作上的伙伴、也有想象中的情人。这些复制人非常真实地出现在科学家的生活之中,但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却无人知晓。根据小说的主人公凯文死去的情人复制的“瑞亚”,虽然是海洋的杰作,但她居然从来没有打探过人类基地的任何情报,没有进行过一次破坏,更没有相反地辅助凯文的科学活动,她只是一刻不离地强烈爱他。给人的最初认为,这种爱和跟随,一定是海洋用来瓦解凯文斗志的阴谋。但是,女人对凯文的活动不管不问,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到来是怎么回事。

“非理性”的海洋和人类对这种海洋的“理性”探索,构成了莱姆科幻小说的极端反讽性。多年的科研经验使莱姆在描写人类科学活动时驾轻就熟,他在撰写科学家对索拉利斯星球生命产生和目的所做的多种理论推测时,恰似在描写一场场活色生香的国际学术讨论会。我还从来没有在一本读物中见到对科学家的活动如此假装正经其实荒诞不经的精妙的描写。而且,“严肃的”科学争论面对“非严肃的”索拉利斯这件事情本身,也让人忍俊不禁。

科学作为一种理性行为,其理性的思考方式使它与自然界的大部分现象产生了暗合,而这种暗合使我们掌握了世界的多重秘密。人类数百年的技术进步,应该说也是这种理性的胜利。但是,理性的自然只是我们这个宇宙的半壁江山,在这个多彩宇宙的另一些地方,非理性的现象层出不穷。我从事心理学工作,就在这一学科,非理性的行为就是突破学科障碍的最大难点。当动物和人类非理性的、荒诞的行为不断涌现的时候,理性不但无法对此作出解释,就连理性的认知途径也很值得怀疑。

理性的科学和非理性的世界之间的相互无法共存,导致了诸如弗洛伊德这样人的尴尬处境。一方面,他们期望向非理性的黑洞投入自己的目光,但另一方面,他们为了适应非理性存在所拓展的探索方式和认知方式,又必然被传统“科学界”嗤之以鼻。莱姆逃过了弗洛伊德的命运,因为他并不希望到科学界去混个什么地位,他只想将自己看到的世界真相表达出来。

莱姆总是能从核心处嘲弄我们的生活,他能把科技论文、民间故事、寓言、神话传说等都烹调在一起,并用幽默而力透纸背的荒诞语言和荒诞情节,返照我们的世界。

小说写道科学教条主义者的生活时讲到,这些人连写一首情歌,也被要求应该既有抒情的田园风格,又有张量代数、情感控制论、拓扑学还外加微积分。在小说的另一处,当电脑制造者命令他的机器制造一个“自然”的时候,机器制造出来的竟然是挤满了物理学家的闹轰轰的现场。不但如此,在现场的近处,“自然殉难者”在柴堆上烘烤着的身体冒着烟,而在远处,原子弹的蘑菇云正在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