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充

本书第一部(说第一部,是因为看来还会有许多卷著作问世)的观念和目的如下。它避免一切形而上学的探讨,它对人类灵魂的精神性质、它那持久性以及步人完美之境,都是从与物质的自然构造,尤其是与它们的机体进行类比而得到证明的。因此之故它就认定有精神力量,即某种不可见的创造物的王国,而物质则只不过形成它的结构而已;其中就包括那种构造出一切机体来的活力,并且那还使得这种机体的完美性的模型就成其为人;一切地上的生物从最低级的阶殷起就都在趋近于他,直到最后通过不是什么别的而只是这一完美化了的机体本身(它那条件主要地就是动物的直立行走)而变成为人。人的死亡也从未能终止此前在一切品类的创造物中早已详尽显示出来的那种机体的进步与提高;倒不如说它可以使人期待着自然界会过渡到更精致的操作过程,以便使他从而可以需要并提高到未来的更高阶段的生命, 并继续下去以至于无穷。

评论者①必须承认:即使他愿意接受自然界的创造物那种连续不断的阶段及其趋向于人类的那条规律,他也还是看不出从自然界的类比中就能得出这种推论来。因为现在就有各种不同的生命,他们分别处于不断完善着的机体的各式各样的阶段。因此,根据这样一种类比就只能得出结论说:在另外的什么地方,大概是在另一个星球上吧,可能另有被创造物可以宣称是超乎人类之上的下一个更高的机体阶段;然而那决不是同一个个体所能达到的。从蛆或蛹所发展出来的飞虫,有一种完全特殊的、不同于自然界的通常历程的布置;但是就在这里,变态也不是随着死亡而来而是随着蛹期而来。相反地, 这里必须加以好明的倒是:动物即使是在它们腐朽或焚化以后,大自然也要使之从它们的灰烬之中上升为特别完美的机体,然后我们才能够根据类比也对已经在这里化为灰烬的人进行这种推论。

因此,同一个人朝着另一生之中更完美的机体的阶段提高,与我们可能想像的大自然国度里全然不同的各类品种和个体的阶段之梯,这两者之间是没有任何最微小的相似之处的。在这里大自然让我们看到的只不外是,她任凭个体完全毁灭而仅只保留了品种;但是在这里我们却要求知道,人类的个体在大地上是不是也能在自己毁灭之后存活下来。这个问题或许可以从道德的或者(假如我们愿意的话)从形而上学的理由加以推论,但却决不能根据任何一种可以看得见的生殖进行类比。而且无论那种积极而自足的力量之不可见的国度究竟涉及些什么,我们仍然看不出何以著者在他已相信从有机的生殖中能够确切推论出它们的存在之后,却不是宁愿由此直接过渡到作为纯粹精神性质的人类思维原则,而无须再从混饨之中通过机体的构造把它们提炼出来。因为那就必定是他把这些精神的力量当作是与人类灵魂全然不同的其他某些东西,并且把灵魂看成并不是特殊的实质而仅仅是对于物质在起作用并激发其生命的一种不可见的普遍大自然的效果而已。要把这种见解加之于他,我们仍然怀着公正的迟疑态度。可是关于作用于机体的不可见的力量这一假说,因而是关于我们所不了解的东西要以我们所更加不了解的东西来加以解释的这一设想,我们一般应该怎么想呢?关于前者,我们至少还可以通过经验学会认识它的法则,尽管其原因本身确实是仍然不得而知;关于后者,我们却连任何经验都被摒除了。于是,除却纯属绝望地要在某种自然知识之中寻找解说以及决心强行求之于诗意的丰饶土地而外,哲学家在这里要辩明自己的论点又有什么别的好援引的呢?这就仍然是形而上学,甚而至于还是非常教条的,虽说由于时尚所要求的那样,我们的著者拒绝了它。

然而有关机体的阶段之梯问题,那么如果它并没有能达到他那远远超出这个世界之外的目标的话,我们也不必对他多所责难;因为它就在大地上应用到自然王国这方面时,也是同样地毫无收获。如果我们按照物种的相似性来逐一地检点物种,那末差别的细微性在如此大量的繁多性的面前,也就正是这种繁多性的必然后果。它们之间只有一种亲属关系,即要未一个物种是从另一个物种之中,并且大家都是从一个唯一的原始物种之中产生出来的, 要末就或许都是从一个唯一正在生育着的母体之内产生出来的;但是这就会导致那么可怕的观念,以致于理性就要望而却步了。然而这些是我们不能归之于我们的著者而不会不公道的。至于它们通过全部的动物物种下迄植物界而对比较解剖学所做的贡献,则凡是研究博物学的人都可以自行判断在这里

① “评论者”系康德自称。——译注

进行了新考察的这一说明,可能加以利用到什么程度以及它究竟有没有什么理由。然而有机力量的统一性(141 页)在一切有机被创造物的繁多性方面是自我形成的,随后又按照歧异性而以各种不同方式作用于这些器官而造成了它们各式各样的物种和品类的全部区别;则这一观念却是完全超出了被观察到的自然知识的领域之外而属于纯粹的思辨哲学了。哪怕就在思辨哲学这里,如果它行得通的话,也会在人们已接受的概念之中引起巨大的灾难的。单是想要确定头颅的机体化就外部而言与其形状的以及就内部而言与其头脑的关系,都是和直立行走这一布局必然地联系在一起的,而且还有:一个纯然以这一目的为方向的机体又怎么会包括理性能力的基础在内,从而就连动物也都有份;这个问题就显然是越出了全部人类的理性之外的。理性现在可能是在生理学的扶梯上摸索,或者还想要在形而上学的扶梯上飞翔呢。

以上的想法并不能勾销这样一部深思熟虑的著作的全部贡献。其中的一个优点就是(这里且不提那么多足以启人高尚的和真正的深思遐想的优美论述):本书著者在纯粹的理性尝试方面自觉地有勇气去克服往往会使所有的哲学家都受其束缚的那种疑难地位,即理性自身究竟能够获得多大成功的问题。在这方面我们期待他能有很多的追随者。此外,大自然本身对它那些机体的事务以及它那些被创造物的分类裹上了一层非常神秘的晦涩性,这也要对这部哲学的人类历史的第一部分所附带的晦涩性和不明确性负一部分责任。第一部分的用意是要尽可能地把最遥远的两端,即人类历史所由以出发的那一点和它跨过世界历史之外而消失在无穷之中的那一点,互相结合在一起。

这项尝试确实是大胆的,但对于我们理性的探索欲又是自然而然的,而且即使做得并不完全成功,却并不是不光荣的。而我们更应该期待的则是, 我们这位才华横溢的著者在继续他的著作时,将发见在自己的面前有一片坚实的土地并约束自己的奔放的天才;哲学所关切的更在于修剪过于茂密的枝蔓而不只在于促发它们,我们期待着哲学不是靠示意而是靠确切的概念,不是靠臆想的而是靠观察到的法则,不是凭一种无论是由于形而上学还是由感情而来的高飞远举的想象力而是要凭一种在纲领上是广泛铺开的而在运用上却是小心翼翼的理性,从而能够引导他的事业得以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