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欧根尼

西诺卜的第欧根尼,绰号犬。这些犬儒派把他们的天职定为自由与独立;在他们看来这种自由应是消极的方式的,本质上就是摒弃一切。这种用最外在的方式来减轻欲望的束缚的办法,只是一种抽象的自由。具体的自由在于对欲望采取漠然无动于中的态度,但是并不躲避欲望, 而是在这种满足中自己享有自由,固守伦理,并且坚持参加公正的人的生活。抽象的自由则相反,它抛弃伦理,——个人回到他的主观性中,

——这种自由因此是非伦理的一个环节。

犬儒派有一套简单的行头:“一根野橄榄树的粗棍子,一件没有下装的褴褛的夹外衣,夜里也当被子使用,一个装生活必需品的讨饭袋, 和一只取水用的杯子,”②——这也就是这些犬儒派示别于他人的服色。他们认为有最高的价值的,乃是需要的简单化;这样只是遵从自然,看来好像是很可取的。需要似乎是对自然的依赖,这是与精神的自由相对立的;把对自然的依赖减到最低限度,这好像是一种适当的思想。但是这个最低限度本身也是不确定的;如果把这个价值放在限制自己于自然的需要这一点上,那么,放在另一方面,放在摒弃别的东西那一点上的价值就太大了。这一点也是出现在僧侣作风的原则之中的。克制,否定, 同时也包含着对被克制的东西的一个肯定方向;克制和被克制的东西的重要性,是被强调得太过了。苏格拉底已经把犬儒派的衣服说成是虚荣心。衣着不是一件要用理性来规定的事情;调节衣着的乃是需要。在北方,人们必须穿不同于非洲中部的衣服;不用说,人们在冬天是不穿棉布的衣服的。除此以外,是别无道理的;这乃是取决于偶然,取决于流行的意见的。对衣着有所发明,这并不是我的分内之事;谢天谢地,别人已经早就发明出来了。我的上衣的剪裁样式是规定了的,我们关于这一点必须尊重一般的意见——裁缝是会去做的——;主要的是人们所表现的那种对衣着的淡漠的态度:如果是无关紧要的事,就应当也把它当作无关紧要的事看待。(关于衣着,依赖时尚、习惯总是比依赖自然要好些。)在近代,古代德意志式的衣服就爱国主义的观点说是重要的。把理智用在这类事情上是不对的;在这一方面,所需要的观点只是那种无所谓的态度。人们在衣着方面花费心思,是想引人注意;违反时尚, 乃是愚蠢的事情。在这种事情上,我不必自己来作规定,也不必把它放进我的兴趣范围之内;我只要看见它是如何规定的便如何去作。

犬儒派的这一思想也关涉到其他的各种需要上。像犬儒派这样的一种生活方式,应当是教养的一个结果,本质上是以一般的情神教养为条件的。犬儒派还不是隐士;他们的意识本质上还是与其他意识处在联系中的。安底斯泰纳和第欧根尼曾住在雅典,也只有在那里他们才能生存。把文化带到多种多样的需要上,以及满足需要的多种多样的方式上,也是一般教化的分内之事。在近代,需要是大大地增多了;这是把那些一般的需要分割为许多特殊的需要和满足的方式。这是属于理智的,乃是理智的活功;因此奢侈现在在理智的运用中有其地位。人们可以用道德的方式来反对它,但是在一个国家里面,所有的倾向、所有的方向、所

② 同上书,第一三节;第二二节;第三七节;邓尼曼,第二册,第八九页。

有的方式,都必须有其充分的活动范围,都必须能够舒展自如;每一个个人都能够从心所欲地参与一份,只是必须大体上遵从一般的方向。主要的是不要把这种事重视到超过它们所需要的程度;换句话说,一般地对于占有它们或抛弃它们,一概不加以重视。

西诺卜的第欧根尼,这个最出名的犬儒派,从他的外在生活方式, 以及他的辛辣的、常常也很机智的插话,和尖刻的讥刺的辩驳来说,他比安底斯泰纳还更特出。①但是他也常常遇到同样恰当的答辩。他被人称为犬,正如他称阿里斯底波为御犬一样;第欧根尼常和野孩子们厮混, 正如阿里斯底波常和国王们周旋。第欧根尼只是因他的生活方式而著名;在他那里,和在以后的人那里一样,犬儒主义的意义只不过是一种生活方式,而不是一种哲学。他限制自己于最少的自然需求上,嘲笑那些想法与他不同并且嘲笑他的生活方式的人。第欧根尼到处游荡,住在雅典街上,住在市场上,住在木桶里面;并且惯常“在雅典天帝庙的廊子里居住和睡觉:所以他说,雅典人给他造了一所华丽的住所。”①

关于他只有一些轶事可以讲述。“他有一次在到爱琴拿的航程中, 落到海盗的手里,据说被当作奴隶在克里特卖了。人家问他懂些什么, 他答道:命令人们;于是他便叫报告员喊道:谁愿意来买一个主人?有一个哥林特人克塞尼亚德买了他,他就作了他的儿子的教师。”②关于他在雅典的居留,有许多故事讲到。他在那里以粗暴和蔑视的态度与阿里斯底波的寄生哲学相对立。阿里斯底波不重视他的享受,也同样不重视他的摒弃享受;第欧根尼则重视他的贫困。“有一天第欧根尼在洗菜, 阿里斯底波从旁经过;他向他喊道:如果你知道亲自洗菜,你就不用尾随着国王们了。阿里斯底波”很合适地“答道:如果你知道与人们往来, 你就不用去洗菜了。”③“他有一次在柏拉图的居所里用污秽的脚在美丽的地毯上走来走去,他说:我践踏柏拉图的骄傲。柏拉图”同样合适地“答道:是的,不过你是用另一种骄傲来践踏。”④又说:“有一次第欧根尼被雨淋得通身湿透,站在那里,周围的人很怜恤他,柏拉图说:如果你们怜恤他,就走开吧;你们应该记得他的虚荣心的根据,⑤——这虚荣心使他向你们表现自己,攫取你们的敬佩,你们走开,他的虚荣心就失去根据了。“有一次他挨了一顿打,”——这一类的轶事是常常说的,

——“他就在伤处贴了一块大膏药,并且把打他的人的名字写在上面, 使他们受人人责骂。”(第欧根尼也把杯子丢掉的事,是大家都知道的) “他试吃生肉;但是这对他很不相宜,他不能消化它。”①“年青人围着他,向他说:我们怕你会咬我们,他答道:放心,狗不吃萝卜。有一次吃饭的时候,一个客人丢给他一块骨头,就像丢给狗一样;他就奔上去,

① “第欧根尼·拉尔修”,第六卷,第七四节。

① “第欧根尼·拉尔修”,第六卷,第二二节。

② 同上书,第二九——三○节,第七○节。

③ 同上书,第二卷,第六八节。

④ 同上书,第六卷,第二六节。

⑤ 同上书,第四一节。

① “第欧根尼·拉尔修”,第六卷,第三三——三四节;第七六节。

向他摇头摆尾,就像狗一样。”②他向“一个僭主”作了一个很好的回答, “他问他,铸像应当用哪种铜;他答道:用铸哈尔谟第乌和阿里斯托吉顿的像那种铜。”③他在年纪很大的时候死在街上,正如他活在街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