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 士

管桦

有一个勇士，他舞起剑来像闪电一样快，耍起刀来，在大雨里，落不到身上一滴水。摄着一条牛的尾巴往后拉，就像拉一只小耗子。

一天晚上，勇士在后院月亮地里伸伸胳膊，踢踢腿，耍耍长枪短刀，举举石墩，回到屋里，脱衣上床，倒下便睡着了。呼噜打得像雷一样响。月光透过窗口，静静地照在他脸上。小杜鹃在远处树林里咕咕地叫。

不是小杜鹃的叫声，是另外的什么声把勇士惊醒。

勇士从枕头上抬起脑袋，歪着耳朵听了听，急忙穿衣下床，顾不得系好腰带，用手提着裤子，跑到后院。院子里静静的，只有风吹动着猪圈旁边枣树的枝叶，沙沙地响。枣树花在夜里散出浓烈的香气。月亮就像张满风帆的船，穿过一团团羽毛般的云在大海般的天空里飘着。

“怪呀！”勇士心里纳闷。

这时候，忽听那叫声又从远处树林里传来。勇士啊了一声，急忙到猪圈跟前，探身向圈里看去，那猪惊慌地哼哧着鼻子往墙角缩。

“我的妈呀！”勇士大叫道：“剩一口猪啦！宝贝，你的伙伴儿哪！” 勇士出了后院，跑出打谷场，绕过菜园，进了树林。 “唧唧，唧唧！”

不错，正是猪在树林里叫。勇士提着裤子，循着声音追过去。还不住地弯下腰，伸着脖子，睁大两眼在寻找。

眼前一堆黑影，在那被树林枝叶搅得零乱的月光里晃动。听那儿忽然又发出唧唧的叫声。勇士飞跑过去。只见一只狼，歪着脖子，叼住猪的一只耳朵，同时尾巴像鞭子一样，一甩一甩地抽打着猪的屁股。猪，叫着，乖乖地同狼肩并肩地往前跑。

“啊哈！”勇士两手一张喊起来。他一张手，裤子滑落到脚上。狼回头看了勇士一眼，仍不慌不忙地用尾巴打着猪往前跑。勇士提起裤子，大叫道：

“你偷我的猪，好大胆！跑不了你。我去拿枪，非扎你一百个透眼不可！” 勇士提着裤子往家里跑，不住地回头叫着： “跑不了你！非扎你一百个透眼不可！”

勇士跑回家，穿好衣服，系上裤带，顺手从架子上抄起一杆长枪，抖一抖，出门奔向树林。嘴里不住地喊着：“这回看你往哪儿跑？非扎你一百个透眼不可！”

可是，那狼赶着猪，早已跑得无影无踪了。

勇士呆呆地立在树林里，只有风吹过来，树叶的影子在月亮地里摇动。小杜鹃咕咕地叫。

过了两天，第三天晚上。

正是五月麦子熟的时候，勇士拿着长枪看守麦田回来。走进后院，月光里，见墙头上有个黑影，勇士悄悄往前走几步，瞪大两眼一看，只见那狼， 蹲在墙头上，背对着院子，尾巴伸下来，在地上扫哩。

尾巴扫着地，就是说，这座墙能跳下来，也能蹿下去，如果尾巴扫不着地，它就不敢下来。

勇士身贴着猪圈墙，眼看狼跳进院子里，东瞧瞧，西望望，奔猪圈走来。

“啊哈！”勇士像打雷一般吼道：“好你个兔崽子，又偷我的猪来啦！ 这回你往哪儿跑？”

狼在院子里跑，勇土在后面追。狼又绕着一棵大树跑，勇士和狼，走马灯似的围着大树转起来。

突然，狼四条腿张开，紧紧地抱在树上。 “哈哈！这回看你哪儿跑？”勇士嘴里叫着，眼睛盯着狼，两手攥紧枪

柄，往后退了十来步。枪尖对准了狼的脊梁，说声“着家伙吧！”用尽全身力气扎过去，整个枪尖都扎进树里。

可是，那狼已经跳到墙上，哈哈大笑说： “你这样的勇士，还是举你的石礅子去吧！”

勇士呆呆地立在月亮地里，狼已经无影无踪，风吹动着枣树的枝叶，沙沙地响。小杜鹃在远处树林里咕咕地叫。勇士不知道狼是怎样从他手里逃走的。他连想也没有想过。照例地，他每天晚上，在后院伸伸胳膊，踢踢腿， 耍耍长枪短刀，举一会石墩，回到屋里脱衣上床，倒下便睡，呼噜像雷一样响。

又过了一天，圈里最后的一口猪也不见了。